第173章 决战(八)
“北域王你可知, 本大公不远万里,只为你一人而来?”
“哦?竟是如此么?罗刹大公伊丽莎白殿下亲率罗刹精锐侵入我九州腹地,屠我九州子民,毁我九州城邦,竟只是为了本王一人?本王汗颜, 实乃不知本王到底何德何能, 竟能引得罗刹皇室作出此等荒唐昏聩之举?肆燃战火, 涂炭生灵。难道罗刹皇帝当真就不怕名污青史,遗臭万年吗?更无畏我千万万九州儿女,同力抗敌之心乎?”
伊丽莎白闻言,收了收怒容,道:“事已至此,北域王又何必假作不知。本大公率领罗刹大军究竟为何而来, 想必你北域王早已经是心知肚明。现你我二人已是短兵相接, 近在咫尺。无谓再拐弯抹角,惶做多言。出招吧。早闻北域王武艺了得, 今日便让本大公讨教一二罢。”
罗刹挑起战事之举实乃理亏,经苏景年几番激烈言语试探之下, 伊丽莎白并未对罗刹侵略之实作过多诡辩, 反是急于与自己一战, 似乎恰恰印证了其心有愧。于是,苏景年心中的那盏小算盘, 又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
“且慢。”苏景年稳住伊丽莎白。
其实依众人此前所言, 她心中早便推测, 此番远征伊丽莎白必是不情不愿。而从九州大军发起攻势至今伊丽莎白的种种应对之举观之,已是笃定,罗刹的大公并未被“永生之血”的荒唐骗局所迷惑,理智尚存。心里仍然将罗刹的子民放在了首位,甚至高于罗刹皇帝下达的绝对命令。既是心中有愧,又理智尚存。面对这样的敌军统帅,苏景年怎会错失时机。
眼前之战局似乎随着苏景年与伊丽莎白的不期而遇,衍生出另一种结局。一种并非你死我活,而是于九州与罗刹双方而言,都再好不过的结局。
可若想把预想的结局牢牢地抓入手中,单凭她北域王一人的努力可谓是杯水车薪。她必须把罗刹的大公、敌军的统帅伊丽莎白一同拖下这淌混水。
思虑之间,心中已是有了对策。苏景年循循善诱,继续道:“殿下此言差矣。本王自小生养于九州,从未远踏过罗刹的土地。与殿下素昧平生,更是与
罗刹皇帝从无任何交集。据本王所知,本王祖辈也与罗刹皇室未曾结过什么仇怨。所以本王实在不知,到底是因为何等缘故,罗刹要大举南侵?今日你我确已短兵相接,生死只在这须臾之间。只请伊丽莎白殿下将各中缘由讲个清楚,给我九州和你罗刹阵亡的将士一个交代,不要让他们死的不明不白、不清不楚。更给本王一个交代,不要让你我之战落个稀里糊涂、名不正言不顺之名。”
伊丽莎白语塞。苏景年的话句句占尽情理、占尽先机,又是那么的句句戳心。“永生之血”四个字,此时像极了一条干瘪的鱼刺,死死的卡住了她的喉咙。要她当着北域王与身旁罗刹士兵的面,亲口承认这般荒谬的远征理由,实在是让她感到无地自容,形容自秽。
伊丽莎白瞥了眼马上的莫若离,毕竟苏景年所说的话与美人先前所说,口径相同。也不知是不是她二人先前已对好的语述。不成想,发现美人正盯着苏景年看。
“殿下,你怎么不说话啊?!”
见伊丽莎白没了言语,爱丽丝只以为她不善言辞,吵不过苏景年,急的直跳脚。接过了话茬,她反问苏景年,凶道:“什么名不正言不顺啊,我们殿下为什么要来抓你,这事爱丽丝的主人不是老早就告诉你们了吗?你在这装什么失忆呢你?”
本来伊丽莎白不接话,苏景年正要心焦如何请君入瓮,怎知爱丽丝蹦出来接话,正正是合了苏景年的心意了。
她偷偷暗自窃笑,面上确依旧是正义凛然模样。
义正严辞道:“本王确是不知。看眼下这情形,这位鬼姑娘似乎知晓罗刹南侵的原因。还请这位鬼姑娘今日便当着伊丽莎白殿下,明言其中缘由。”顿了顿,她露出坏笑,说:“想来这位鬼姑娘,虽然做了鬼,可所说的话想必还是值得信的。否则,那这位鬼姑娘,可就真真的是鬼话连篇了。”
“噗呲。”马上的某人闻言,没忍住笑竟是出了声。
“你?!”
被苏景年连着唤了好些声鬼姑娘,爱丽丝怎么受得了苏景年这般言语刺激逗弄,忿然到几近失控。
掐腰大声叫道:“谁是鬼
姑娘?!谁鬼话连篇?!好!老娘我今天就让你们一个两个死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罗刹的皇帝久病多年,卧床不起。早些年有一位东方的道人千里迢迢来到罗刹,晋见皇帝。向皇帝献计,说中原近年出了一位北域王,其智天赋异禀,绝顶聪明。其身生来便有一双异色眸,美轮美奂。此等身负异象之人降生,乃是罗刹的神明与九州神明感召罗刹皇帝英武,为了成就罗刹霸业而献给皇帝陛下的生祭。北域王身上流着的血,乃是神明赐予罗刹的神圣之血,凡人饮之可长生不老,不死不灭!近些时日,皇帝陛下身体日渐欠佳,这才让伊丽莎白殿下和主人率领大军来九州抓你的!我跟你讲,你不太嚣张!等下主人见你欺负殿下,定有你的苦头吃呢。”
一席话毕,伊丽莎白不置可否,只是脸色有些难堪。而苏景年面上却有了了然之意。
马上到莫若离听了爱丽丝的话,各中玄机正是合了之前她的一些猜想,暗道,果真如此。
“那敢问鬼姑娘,那位东方的道人,其名曰为何?”
爱丽丝挠头,说:“诶,这爱丽丝哪里知道?这些事情爱丽丝也都是听殿下和主人平日里念叨念叨,道人的姓名,似乎并未提及。”
“哦?”苏景年转眼望向伊丽莎白,一字一句道:“那敢问伊丽莎白殿下,那东方道人是否姓鲁,名曰有道?人送外号,神算子?”
“你知道鲁道长?”伊丽莎白不可置信说。
听闻鲁有道之名讳,莫若离亦是心惊。
“哈哈哈,鲁有道,又是鲁有道。”苏景年大笑,颇有些无奈道:“本王怎会不知这鲁有道?若按礼制辈份,他与本王的母亲、师父乃是师出同门,皆为无量门徒,鲁有道又是她二人的大师兄,本王自当尊称他一声大师伯。可本王素未与他谋面,北域也与他再无过多瓜葛。不知是什么原因,鲁有道凭空捏造了‘永生之血’的骗局,企图混淆是非,颠倒黑白。引无妄之灾于九州,穷滔天大祸于北域。其心狠如蛇蝎,为达目的不惜挑起罗刹与九州之间的战火,殃及老幼无辜无数。其计阴险歹毒,一计唯恐不成,便施以连环
毒计。先有向罗刹皇帝献毒计在前,后又煽动中原武林人士暗杀本王。此等狡诈残暴之人,其言怎能可信?再者,退一万步讲,倘若本王的血,真的能让人永生,本王又岂能眼睁睁的任由自己的父王力尽战死?”
莫若离心中一个起落,冷汗已是上了后颈。苏景年言辞之中对于她父王死去的悔恨,让她感到由衷的恐惧。
“北域王,你的意思是根本不存在‘永生之血’?这一切,都是鲁有道施的诡计?”
“没错。如果伊丽莎白殿下不相信本王所言。大可派几位受了伤的罗刹士兵前来,本王可以当着殿下的面割开血肉,让士兵们饮用本王的鲜血,观察他们的伤势能否好转。如此一试,便可知鲁有道口中的‘永生之血’,到底能不能让人永生了。如若本王的血并不能让人永生,那殿下与本王、罗刹与九州缘何而战呢?”
话及于此,莫若离与伊丽莎白已是清晰地触及到了苏景年想要的那个结局。
议和。
美人暗自喟叹,阿难,事已至此,怕是再难有所转圜。此刻的你,就如同当日的若离,都低估了那一颗王者的心,那一颗不容自己低下骄傲头颅的心。当年你的父王便是因为不肯接受议和,最后以一敌百力战而死,今日呢,又将会是何等的结局。
“不必了。‘永生之血’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伊丽莎白的语气逐渐平和。
“感谢你告诉我真相,北域王。”她重新将宝剑提起,双手握剑于胸前。“只是我等骑士为皇帝而战,从不需要任何理由。”
苏景年哑然。眼下战况,九州占尽先机。她身为九州统帅主动求和,又将战事之罪全然甩给了鲁有道,为的就是给罗刹皇帝和伊丽莎白一个台阶下,免除他们的后顾之忧,自然也让伊丽莎白回去可以给罗刹皇帝一个交代。可事实并非向她预想的方向发展,身为骑士的伊丽莎白无法接受不战而和的结局,这让苏景年的小算盘悉数落了空。
“罗刹第一大公,伊丽莎白!请北域王出战!”
伊丽莎白请战的吼声,如同呼啸而过的寒风般凛冽而刺骨,提醒着苏景年,敌人就在
前方。她的双眼闪烁着光芒,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坚定。
“好。”沉下浮动的心绪,苏景年不得不接受眼前有些残酷的现实,此一战,必不可免。战,也战,不战,也要战。她必须彻底战胜伊丽莎白,才有可能结束这场错误的战争。
单手提刀上前,另一只手抚过司马那乌黑的刀身,也重新擦燃了胸口与眼中的那团烈火。
“北域王,苏景年。请罗刹第一大公出战。”
天际鱼白渐出,朝霞云月相逐。
此时此刻,再多的语言只会显得苍白无力。二人彼此之间只一个眼神召会,便齐快步杀入战场,刀与剑交汇之处,星火迸溅,锋刃争鸣。
天与地之间,风起云涌,冰白飞散。
只听那二人不约而同喊道,“一战定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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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老铁们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