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先知之便
第156章
顾宝珠在家中等候消息,等的实在心慌意乱,日日寝食难安。
偌大将军府,上上下下都在焦心,魏屹不在,她便是这将军府的主人,全府上下都指望着她,万万不能在此时泄气。
在家中憋了多日,见所有人的都面露愁苦,不见喜色,顾宝珠看的心烦,偏偏又不能与人说,索性抽空回了一趟顾家,去看望顾老夫人。
她自然也不是去找顾老夫人诉苦。
顾老夫人身体不好,常年卧病榻,好不容易盼到心尖尖的孙女出了嫁,往后日子有大好奔头,顾宝珠可舍不得叫她为自己劳心忧神,愁来愁去,做不了什么,说不定还要加重病情。
因而,如今萍州起了疫病的事情传的满城皆知,顾府的下人都不敢将此事说到顾老夫人面前,老夫人院子里的丫鬟更是守口如瓶,不叫老夫人知道她的孙女婿此刻便正在萍州。
看见最心爱的小孙女回来,顾老夫人还往她身后看,笑眯眯地说:“魏屹呢?魏屹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顾宝珠坐在她身边撒娇:“祖母都见着了我,怎么还想着旁人?难道我一个还不够叫您开心的吗?”
顾老夫人眉开眼笑,“你呀,我不过是提了一嘴魏屹,你倒吃味上了。我稀罕他,那不也是因为他是你的夫君?我还什么都没有说,你就先来怪罪我,怎么?他惹你生气了?”
顾宝珠哼了一声。
她心说:气,当然气,他不管不顾去了那么危险的地方,先前萍州无疫病的时候,也不记得叫人给她多传消息,如今倒好,便是有消息也传不出来了,叫她一个人提心吊胆。
“他做了什么?”顾老夫人倒不怀疑她会真的受什么委屈,光看魏屹那疼人的样子,便知道他也舍不得。只不过,小夫妻之间相处多要磨合,大事没有,小事却能有许多口角。顾老夫人哄小孙女,故意板起一张脸:“你叫他过来,祖母替你说他。”
顾宝珠哼道:“他如今又不在京城,如何能过得来?”
“他不在京城?”
顾宝珠随便找了个借口:“前些日子,不知得了什么差事,匆匆忙忙离了京,还不知道何时会回来。”
顾老夫人纵容地嗔了她一眼:“他是大将军,公务在身,自然是公务要紧。”
顾宝珠岂会不知?只不过是在老夫人面前抱怨几句,撒撒娇罢了。
只要一想到魏屹此刻身在萍州,就在那疫病最中心,顾宝珠面上便忍不住露出愁涩。
老夫人如何了解她,看她眉头微微一皱,便知道她心里藏着事,此刻眼皮一跳,面上也露出几分担忧来。
她握住小孙女的手,抚摸着她柔嫩无一片皱纹的手背,心底更柔软几分:“怎么了?宝珠,他哪里做的不好?你说给祖母听,万事都有祖母在呢。”
顾宝珠鼻头一酸,顿时红了眼眶,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也不过才十几来岁,不久之前,还是个被人护在羽翼下的小姑娘,骤然却要担起全家的重担,便是极力忍住,又如何能做到一丝不漏,更何况还是在最疼爱自己的祖母面前。面临着这样大的压力,她不能在外人面前泄气,又多想要在祖母怀里哭一哭,好将自己的惶恐都哭出来。
若她还是个闺阁里的小姑娘,天塌了也有长辈顶着,惶恐时有人安慰着,有旁人做靠山,行什么事都有底气。如今倒好,她却要成为那个顶天立地的人了。
顾宝珠靠在祖母的肩上,几滴不易察觉的眼泪也在顾老夫人肩上洇开。好在顾老夫人的衣裳颜色暗沉,又是在视觉盲区,才没叫她发觉。
顾宝珠吸了吸鼻子,带着委屈说:“我出嫁之前,祖母都不曾告诉我,做当家主母竟要这般辛苦。”
顾宝珠似真似假的抱怨:“您不知道,将军府虽然人少,事儿可不少呢,我每日看账,从早看到晚,我的头都看大了,连个针尖点大的小事都要我来管。魏屹那人,祖母也知道,一块臭石头,惯会惹人生气,偏偏他自己还没发觉,就说这回出城办差,连个口信也不留,还得我给他捎去消息……”
顾老夫人哑然失笑。
她听着小孙女抱怨完,才笑道:“你们二人才刚成婚不久,相处起来,万事总要有一个人主动。当日是他主动上门来求娶,你才知晓他的心意。魏屹那人驽钝,不开窍,你就主动与他提及你的想法,他听到了,自然也就明白了。若是两人谁都不开口,互相猜来猜去,要猜到什么时候去?”
顾老夫人:“这人就像是两块石头,任谁多一分棱角,碰到一起都要碰出火花来。你迁就他一些,他包容你一些,久而久之,便能贴合在一起,要不然,岂不是要将两个人都撞得头破血流?”
顾老夫人:“而且,我瞧你们这不是相处的挺好?”
顾宝珠重重哼道:“才不好!”
顾老夫人戳了戳她的心口,眉开眼笑道:“我还不了解你?口是心非!”
顾宝珠连忙往旁边躲去,嘴巴撅的高高的,对着顾老夫人抱怨了好几件日常小事。都是一些芝麻丁点大无伤大雅的小事,顾老夫人听过便忘了, 根本不放在心上。
可把抱怨的话说完后,顾宝珠的心情才好上许多。
她见老夫人今日与她说了那么久,面上不像从前那么快露出疲意,心下也跟着轻快。
“祖母的身体近日是不是好多了?”顾宝珠欣喜地说。
顾老夫人含笑点了点头,道:“是啊,这些日子,我也觉得精神了不少,前些日子不是下了许多天的雨?院子里出不去,我还叫人扶着,在屋子里每日走好几圈,也不觉得累呢。”
顾宝珠忙把顾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叫过来,向她们确认顾老夫人口中的近况是真是假,得了肯定的答案后,她心中更是高兴。
她连声追问道:“大夫呢?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了,我这是陈年旧疾,好是无法好全的,不过,仔细调养,身体总能调养好一些。”许是最放心不下的小孙女出嫁了,心中的大石落地,安了心,无了忧虑,身体也自然而然好了。顾老夫人看着小孙女喜形于色的模样,也笑道:“宝珠放心,祖母还要长命百岁,等着抱曾孙呢。”
顾宝珠脸颊红红,可听老夫人言语中的期待,心下也更加轻快。
与老夫人说了好久的话,眼见得天色已经不早,顾宝珠才起身告辞离开。
老夫人拉着她,心下不舍:“宝珠,不若留下来陪祖母用个晚膳,明日再回去。”
顾宝珠摇了摇头:“府中还有许多事务等着我回去处理,祖母在家中好好休养,等过几日我再来看您。”
老夫人目露留恋, 却也不好说什么。
出嫁了的姑娘,家也成了另外一个,即便是同在京城,也鲜少有常回娘家看的。尽管知道这个道理,可分别时,不论是谁,心中的不舍都没有减少半分。
老夫人拄着拐杖,走不了多远,便将她送到了院子门口。
顾宝珠走了两步,回头见老夫人还停在门口看着她,她不舍地挥了挥手:“祖母,回去吧。”
顾老夫人:“哎!”
“等过些日子,您身体再好一些,我带您到城外庄子里去玩。”顾宝珠说:“我带您去骑马,打猎,钓鱼……您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顾老夫人哭笑不得。她这一把老骨头,多走两步都要歇,还骑马?打猎?便是十八时都不敢做这些。
“好,祖母记着了。你回去路上也小心些。”
在她的注视之下,顾宝珠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走了。
……
顾老夫人虽没把她送到门口,柳氏却送到了。
这些日子,非但是将军府上下在为萍州的事情牵肠挂肚,顾家又何尝不是。
顾家两位小姐,两个女婿可全在萍州呐!
今日顾宝珠来看顾老夫人,柳氏便想问她,哪知道顾宝珠进了顾老夫人的院子,待了大半天都没出来,好不容易在送出门时找到机会,柳氏殷切地问:“魏夫人,萍州那边可否传来什么消息?”
顾宝珠瞥她一眼,也如实摇头:“不曾有。”
柳氏不死心:“魏大将军难道不曾往将军府中送信?一句话也没有?”
“萍州如今封了城,莫说是人,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将军便是想要往回送消息,也找到门路。”顾宝珠说罢,便想上马车离开,可目光触及她面上明显的担忧,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若我收到什么消息,会派人往顾家送信的。”
柳氏心下大石落了一半,与她道了谢,才将她送上了马车。
见将军府的马车消失在了街口,她心中的忧愁却没减少半分。
她在乎的当然不是魏屹的死活,与魏屹同在萍州的,还有陆柏文呐!
不久前,陆柏文前去萍州赈灾,他一个小小翰林,竟得如此重用,柳氏别提多高兴。她家玉儿说的果然不错,陆柏文有首辅之资!
可孰料,人前脚刚到萍州,后脚便传出萍州出现了疫病!
那可是疫病啊!一个不慎,若是被传染了,便是未来的首辅也会命丧于此。
她家玉儿前脚才刚和陆柏文定了亲,还没过门,若是未婚夫就这么一命呜呼没了,岂不是要背上克夫的名声?那日后还怎么说人家?
柳氏是白日愁,夜里愁,天天派人出去打听萍州的消息,只听说萍州已经封了城,连商队都不敢从旁边过,听来听去,一个好消息也没听见,愁的嘴上都生了燎泡,回去看到崔明玉姿态淡定,半点不见担忧的模样,便是叹气的力气都没了。
“娘,你就放心吧。”崔明玉数着手中的银票,随口道:“陆公子不会有事的。”
“这叫我怎么放心?”柳氏忍不住说:“他人在萍州,如今便是个人都不敢往萍州的方向走,他还在城里呢,我听说现在萍州一天便要死数个人,不知有多少人已经染上了疫病,若是他……呸呸呸!”
崔明玉安抚:“陆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安然无虞的回来。”
崔明玉会如此笃定,自然也是因为,上辈子陆柏文也去了一趟萍州。
他去萍州赈灾,却被突然冒出的瘟疫困在萍州城内,直到皇帝派去的御医找到了根治疫病的方法,才总算回京。那会儿他回来时,京城已经入了秋,而她也在陆家住了好几个月,都有了自己的屋子。
这天底下不会有人比她更清楚,这场疫病会在什么时候开始,会在什么时候结束,她还知道陆柏文不但不会有事,还会因这次赈灾有功,回京后就被调到了户部。
手握着未来几年后的一切,崔明玉信心十足。
她点完了手中的银票,放到柳氏面前,与她说:“娘,你瞧,这些都是我挣来的。”
柳氏张口还想说点什么,看到这叠银票的厚度,不禁愣了一下。
“这……这是哪来的?”
崔明玉微微一笑。
自然是她靠着自己从后世而来的优势挣来的。
上回,明明她已经快将黑水湖弄到手,却叫顾宝珠横插一脚,黑水湖也落到了顾宝珠的手里。与这一座金山失之交臂,崔明玉扼腕不已,但很快就找到了新的生财机会。
她知道萍州之难何时起,也知道因为萍州的疫病,药材的价格会水涨船高,因此,在萍州水患之前,便把手头上的银子都换成了药材。只可惜,她手中银钱不多,不然这些回报还能再翻几番。
不过,眼前这些也足够多了。
崔明玉没有与柳氏细讲,只与她自夸道:“娘,你也看到了,我也没用多少银子,便挣来了那么多。您大可放心将铺子交与我打理,说不定我还能打理的更好呢。”
崔明玉说的,便是柳氏打算给她做嫁妆的铺子田庄等,后来顾父也添了一些,只是距离她的婚期还早,柳氏便做主将那些收在自己的手里。
此刻,听闻她的话,柳氏也下意识地道:“不是说了,等你出嫁前,再交给你吗?”
“也不过只有几个月,我早些时候上手,日后打理起来便更加容易。”崔明玉柔柔地说:“娘,先前我便帮您打理过铺子,如今也挣到了这些银子,您还不放心我妈?”
柳氏还想再说点什么,可看到面前的银票,眼中也不禁流露出惊讶。
她从没想过,自己这好弄诗文的女儿,竟在这方面如此有天赋。扪心自问,便是她自己,在这么短时间里,也挣不来这些。
不过,玉儿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柳氏思忖了片刻,崔明玉又从那叠银票里抽出一部分,交到她的手里。
银票入手,柳氏下意识一喜,又忙道:“玉儿,你这是做什么?”
“娘,这是我靠自己挣得第一笔钱,自然是要孝敬您一番了。”崔明玉轻柔地说:“您拿去买些喜欢的东西,再给昭哥儿买些笔墨。我知道,家中不差我这些,可这也是我的心意。我长这么大了,终于能为娘亲的辛苦分担一些,您就收着吧。”
柳氏被她说的感动不已,可心意到了,她又如何会收,二人推阻一番,最后,她非但没有收下银票,还一口答应,将手中保管的铺子庄子都提前交给崔明玉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