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五万年了，长瑶没想到，两人竟会在这样的地方见面。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想转身离开，脚步刚动，又停了下来。
她为什么要走！为什么是她走！
又不是她做错了！
长瑶冷了脸，连着身上的气息也瞬间入冬，冻得旁边的拈花一个哆嗦：“仙使，怎么了？”
长瑶收回目光，垂眸冷言：“无事。”
拈花：“……”这样杀气腾腾的样子您说无事？谁信！
拈花不好多说，引着长瑶走向左边首席。
殿中的神仙们这时也看到了长瑶，霎时间惊为天人，一个个看直了眼。原以为狐族的苏灵公主已经是风华绝世，没想到又来一个更好看的仙子。
一个年轻的男神仙目光痴迷：“不知是哪家的仙子？生得这般好看，竟从未见过！”
另一个：“我一定要认识她！”
“不知她可有婚配？”
“有了又如何，只要还未成亲，我们就还有机会。”
“咦，拈花上神把她迎到左边首席，那不是凤族的席位吗？”
“原来是凤族的仙子，难怪这般绝丽出尘，明日我便去凤族！”
……
周围交谈的声音虽然如轻如蝇蚊，仍清晰传入流光耳中。流光目光沉了下去，殿中的温度瞬间降了不少。
几个交谈的人被颈后无端出现的杀气吓得寒毛直竖，却不知杀气从何而来。
流光看向长瑶，长瑶目光微抬，又落了下去，终究没有再与对面的人对视。
她敛了威压，殿中除了流光，修为都远不如她，看不出她的品阶倒是正常。
拈花没有注意周遭的变化，他算了算时辰，忙道：“仙使，吉时到了，我得去行礼了。桌上美酒佳肴，您自便。”
长瑶轻轻“嗯”了一声，拈花快步离开。
正在与流光说话的老神仙察觉到异样，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到长瑶，有瞬间的疑惑。
这位仙子似乎哪里见过，想了想，却始终没想起来。老神仙感叹，到底是老了。
他回头继续对流光道：“流光神君，可还记得小仙？”
流光看他一身书卷气：“文曲仙？”
老神仙神色激动：“正是，没想到流光神君还记得小仙，真是荣幸之至。还记得当年，天后蟠桃宴上，天牢里的恶蛟趁守卫松懈，逃了出来，被小仙遇到。恶蛟欲对小仙灭口，若非神君及时赶到，出手相助，只怕小仙早已葬于恶蛟口中。几万年了，小仙一直记得神君的大恩……”
流光打断他：“不必谢我，我不是救你。”
老神仙呆住：“啊？”
流光：“救你只是顺便罢了。”说话间，他的目光落在长瑶身上。
以长瑶的耳力，自然能听到对面的谈话，端起酒杯的手顿住。
只有她知道，对面那人说的是真话。
那时，她的身体已经好了不少，便有些坐不住，想出去玩。正好听闻天后设宴，她还不曾去过天界，十分好奇，便想让师父带她去看看。
但她知道，师父和流光都不爱麻烦，不参加任何宴会。于是，她做了一桌子好菜，终于让师父答应带她去看看。
结果，蟠桃宴上，除了桃子好吃，仙子的舞姿好看，其它都无趣得很。于是，待歌舞结束后，趁其他神仙给师父和流光敬酒时，她便找了机会离开宴席，去其它地方看看。
天界随处云雾缥缈，彩霞漫天，仙鹤神雀起舞。长瑶看着稀奇，不知不觉就走得远了些。
路上，她遇到一直七彩的神雀，看得她双目圆睁，就冲了过来，吓了她一跳。那神雀冲到她面前，昂首挺胸地围着她转了好几圈，然后，开了屏。
七彩尾羽发出七彩神光，煞是好看，长瑶一愣，随即灿烂一笑：“你真好看。”
她是真心夸它的，却不知为何，那神雀看到她的笑容，蓦地就无精打采地垂下头去，尾羽也收了起来，垂头丧气地走了。
长瑶疑惑，连忙追了上去，却不想那神雀跑得飞快，她仙力又低，很快便追丢了。便要折回，却发现前方传来可怕的声音。
她所站之处已经十分偏僻，周围并不半个人影。她好奇的循着声音走去，竟看到一条体型十分庞大的蛟龙正张着血盆大口追在一个弱不禁风的神仙后面，想要吃了他。
长瑶吓了一跳，她很怕蛇！
看那文弱神仙除了哭嚎，连反抗都不能，迟早是要被吃的，连忙从怀中取出联袂，运起仙力。
联袂很快亮了起来，出现流光的脸。
流光急道：“阿瑶，你在何处？”
长瑶看了看四周：“我也不知道。流光，这里有条大蛇要吃神仙，你快来。”她把联袂对着前面，让流光看到恶蛟的样子。
流光神色大变：“阿瑶，你躲好，我马上过来。”
长瑶收起联袂，躲在柱子后面，探出头看着外面。恶蛟已经快追到文弱神仙身后，文弱神仙似乎也察觉到了，闭上眼一副“吾命休矣”的模样。
看着恶蛟张大嘴就要吞下文弱神仙，等流光来只怕晚了。长瑶咬了咬唇，压下心里的恐惧，挥出一道仙力。
彼时，她的仙力微弱，自然伤不得恶蛟，只是阻了它一瞬。长瑶从袖袋里取出护身法器一样接着一样扔出去。
她身上除了调理身体的神药，最不缺的就是各种防身的宝贝。猝不及防之下，那恶蛟身上被法器割出了好几处伤口，瞬时大怒，朝长瑶追了过来。
长瑶转身就跑，她很怕，但她知道，流光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长瑶引着恶蛟跑向一边，想离那文弱神仙远一些，却没想到那文弱神仙竟追了过来，边跑边喊：“小仙子，你快跑。”
恶蛟蛟尾一扫，那神仙便被扫了出去，撞到柱子上，口吐鲜血。恶蛟转身，就要去吞那神仙。
长瑶连忙飞身挡在文弱神仙身前，用了一个师父给她护身的结界阵盘。
伏曦给的东西自然是好的，在恶蛟可怕的冲撞之下，也没有破碎。就是离得太近，长瑶看着恶蛟吓人的模样，嫌弃地抬手捂着眼，不想再看。
恶蛟怒不可遏，张开大口，一道道黑色妖力攻击结界。恶蛟已近半龙，渐渐的，结界上出现了裂痕，越来越大。
文弱神仙吓得颤抖：“小仙…仙子，你快走吧，结界要破了。”
长瑶回头安慰道：“放心，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刚说完，砰的一声，结界应声而破。恶蛟张开大口，就要吞了这两人。
文弱神仙任命地闭上了眼，长瑶却笑了，她已经看到从远处飞来的熟悉身影：“流光。”
流光还未道，一道可怕的剑光已经先一步击中恶蛟头顶，霎时鲜血迸裂。
恶蛟仰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恶狠狠地看向身后。
流光的目光在长瑶身上看了一圈，确定她无恙才放了心，看向恶蛟脸色冰冷。手掌张开，出现一把神剑，他提着神剑直接冲向恶蛟。
强大的神力毫无保留地攻向恶蛟，恶蛟察觉到厉害，慌忙逃窜想离开。流光眸中闪过一道暗茫，神力涌向神剑，神剑颤抖，发出惊天亮光。
流光飞身而起，挥出神剑，无数剑芒带着强烈的光芒飞向恶蛟。
“吼！”
恶蛟再次发出凄厉的惨叫，倒了下去。从头到尾，毫无还手之力。
随后其他神仙赶到时，只看到地上被斩成七段的恶蛟尸体。神仙们倒吸一口气，这可是当初折损了不知多少天兵天将才捉到的恶蛟啊，就这样被斩杀了！
而斩杀恶蛟的人，已经温柔地牵着一个巧笑倩兮的小仙子离开了。
文弱神仙被人扶起来的时候，听其他人说，救他的是伏曦神君的弟子流光上神。
文曲仙几万年来，一直记得流光的大恩，今日终于得见，激动地道谢，却只得了一句“不是救他，他只是顺带的”，文曲仙伤心地退下了。
长瑶瞥了对面一眼，凤眸微垂，端起的酒杯又放回了桌面，力道有些大，酒洒了出来，落在墨色桌面上，映出她眼中的气闷和复杂。
恰在这时，喜乐响了起来，殿中洒下无数花瓣，婚礼开始。
拈花牵着新娘子走进大殿，神仙的婚礼跟凡人没有什么差别，三拜礼成，新人被送进洞房。
众神仙恭喜声不断，流光看着一对新人，第一次有了一种名为羡慕的情绪，他转头看向长瑶，却蓦然冷了眼。
新人离席，剩下的宾客觥筹交错，几个年轻神仙走到长瑶身边，为首一人生得粉面，眼睛圆圆的，笑起来有兔牙，拱手行礼：“小仙宫阙，这方有礼了，不知可否请问仙子名讳？”
另一人一身青衣，动作些微僵硬，深棕色衣衫上有年轮的印记：“小仙苍木，敢问仙子可有婚配？”
另外几人也依次报了名讳，所有人都目光火热地看着长瑶。
长瑶凤眸微眯，若是凤族有人在这里，看到她的神色，定是早就跑了，帝女生气，后果很严重。
长瑶目光微沉，声音冰冷：“我脾气不好，离我远些。”她不想破坏拈花的喜宴。
奈何神仙们被她绝美的容颜惊得炫目，忘了礼数，仍然围着她不放。
“仙子，我们没有恶意……”
长瑶凤眸锐利，五指轻握，手上出现金色神力，不耐烦就要出手，几人却已经先惨叫出声。
长瑶抬头，就看到那叫宫阙的粉面神仙惊恐地看着自己身后。她微微歪头，看到他身后出现了白色毛茸茸的尾巴，原来和白奚一样，也是只兔仙。
而叫苍木的青衣神仙头上，出现几枝嫩绿的枝丫，原来是棵树仙。
其他几个神仙也都露出了本体的一部分，几人被吓得大叫，却莫名地怎么都变不回去，乱成一团。
长瑶看向对面面不改色的始作俑者，手直接握成拳，她用得着他帮忙吗！
凤眸一凛，手上金色神力涌动，就要教训多管闲事之人，正巧一个活泼的身影出现在流光身边。
流光长得好看，修为又高，殿中不少女神仙早就不时偷偷瞅他，却惧于他的身份，不敢上前。唯一敢找流光说话的，只有青丘的小公主。
苏灵对着流光灿烂一笑：“流光神君，你还记得我吗？”
流光没有转头，也没有理她，目光只看着对面。
苏灵没有被他的冷漠吓到：“我是青丘帝女苏灵，苏清是我姑姑。她成亲的时候，你来青丘，我们见过的。”
青丘？
流光这才转头看向她。
他记得青丘，却不记得青丘的人，淡淡道：“不记得。”
流光收回目光，继续看着对面。
流光素来不喜多语，苏灵并不知道，这已是流光给旁人最大的礼遇。
苏灵不甘，提醒他：“当初姑姑与扶严姑父成亲的时候，你同凤族来迎亲，我们狐族安排了不少为难扶严姑父的关卡。扶严姑父实诚，那些关卡都是你和扶严姑父的弟弟帮忙破解的。好些困难的关卡解不开，你直接以神力破开，把我们狐族都吓了一跳，至今还津津乐道。我当时坐在哥哥的肩膀上，一直在给你鼓掌。你想起来了吗？”
流光神色不变：“不记得。”他记得阿瑶，记得澄煜就够了，其他人，与他何干。
对面倒酒的长瑶目光微动，流光不记得，她却是记得的。
苏灵，大嫂的侄女儿。大哥娶大嫂的时候，她跟流光已经算是有了婚约。
流光性子冷，娘亲一直担心他太过孤寂，总是让她和二哥多陪着他。大哥成亲，她和二哥索性拉着流光一起去迎亲。那时流光的修为已经跟师父相差无几，狐族的关卡在他的神威之下，不堪一击，引得狐族人目瞪口呆。
当时，苏灵还是个半人高的孩子，坐在哥哥的肩膀上看着流光鼓掌，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们离开的时候，小姑娘还追了上来，想拉住流光问他的名字，被流光闪身避过，看都没看一眼，牵着她就走。
二哥见了，笑他说人家小姑娘怕是看上他了，看他怎么办。
几万年过去，当年的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果然如二哥所说，看上他了。
对面，苏灵的热情丝毫不减，继续道：“没关系，时间太久，流光神君不记得正常，我们现在认识也不晚啊。”
流光沉默不语，看着长瑶淡定喝酒，眸光暗了暗。
苏灵笑嘻嘻问道：“流光神君，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
流光微怔，后知后觉察觉了她的心思。
对面，长瑶正好抬起头，给了他一个戏谑的冷笑，幽幽道：“流光神君，苏灵上仙年轻貌美，天真活泼，对您情意绵绵，您可千万别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心意。”
苏灵听到长瑶的话，心花怒放，笑眯了眼：“多谢这位姐姐夸奖。”
姐姐？长瑶勾唇：“我可不是你姐姐。”
听到她的话，流光沉默不语，脸色却沉了下去，与同样面无表情的长瑶灼灼相视。
空气中似有电闪雷鸣，大殿里的神仙们被突然出现的可怕杀气吓得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