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深夜惊雷一
雨下的越来越大了，雨点打在路边的野草和树叶上发出“簌簌——”的声响，风声也愈加狂躁。
我穿着雨衣和雨靴，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人，在我的视线里只能看见无数条腿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好像所有人都很着急，他们嘴巴里念叨着：“快！快点，赶不上了！”脚步声混合着风声雨声，我也被眼前的景象干扰，心情逐渐烦躁起来。
天越来越黑了，我被一双大手钳着带到路边，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尘尘，站好，等会不要出声！”
是爸爸的声音。
我茫然的转过头，想看清楚身后人的样子，但是光线太暗了，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见头顶上的确实是一个成年男子的样子。
这肯定是爸爸，我潜意识里认为。
我本来是想喊出声的，但是爸爸的手压在我的肩头，大拇指也抵在我的颈椎上，强制我转过身看前方。
“嘘……”嘈杂的人群中，这一声轻嘘清晰的传送到我的耳朵里。
我的目光直挺挺的看着前面，连和我站成一排的人也看不清。
人群分散着站在泥泞小路的两侧，中间空出两米左右的路。
所有人的脸全部都隐匿在黑暗中，配合着身后比人还高的野草在风雨的推波助澜下更加摇曳不定。
我后知后觉的发现，好像现场已经没有声音了，人声、风声、雨声都没有了。
我疑惑的发出“嗯？”的一声，霎时间眼前又变得鲜活灵动起来，但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我。
我下意识抬手抓住按压在我肩上的手的袖子，使劲往后缩了缩。
爸爸的解释声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什么：“小孩子第一次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没有迎和声，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退去了。
现场又安静下去，冥冥之中，我转头看向路头，那里好像要有什么东西来了。
“叭——”刺耳的唢呐像是一根尖锐的针直刺耳膜。
我一脸痛苦的皱起脸，双手不自觉的捂住耳朵，条件反射的想要蹲下身，爸爸一把将我拎了起来。
我有些生气，站好身子刚要转身发脾气，却突然看见一个中年大叔站在我面前。
他身后的火光亮的有些刺眼，但是他的面容在我眼里也非常清晰。
他的脸上满是沟沟壑壑，就像是被雨水冲刷过的干涸了的土地，嘴角有些下垂，深刻的法令纹也深深的印在我的心里。
但是大叔的眼睛很亮，火光下他的眼睛里跳跃着亮晶晶的小星星。
我应该是第一次看见他，但是我却觉得他很熟悉，甚至都不害怕，还想要自来熟的伸手去够他手里的一个小册子。
大叔在我面前弯下腰，向着我的方向伸出手，我踮脚看见他手心里的东西了，是一打黄色的方块纸。
我无趣的后退缩到爸爸怀里，抱着爸爸的手，温暖的体温给了我安全感：“这个是什么？是给我的吗？”
大叔好像是很久没有笑过了，他有些费力的提起唇角，脸上的所有纹路都在用劲，但是用处不大，他的笑容更加诡异僵硬。
最后终于还是放弃了，他有些气馁的叹了一口气，但还是扯着温和的嗓音回答我：“金箔，这个是金箔，可值钱了，送给你吧。”
“金箔？什么是金箔？是金子吗？”我来了兴趣，90年代的大环境下，小孩子连钱都很少见到，更不要说是金子了。
我屁股落在爸爸怀里，上半身早已经探出去想要拿大叔手里的金箔。
大叔将手伸到我的眼皮下，手里的黄纸也离我更近了，一伸手就能拿到。
我突然有些迟疑，想要转头问问爸爸：我可以拿吗？
熟悉的按压感传来，爸爸又按住了我想要掉头的动作，还顺手捏了捏我的后脖颈。
“想要的话就拿着。”
嗯？这语气就叫我不熟悉了。
我爸爸是个大学生，90年代还是国家给分配的，虽然一毕业就直接吃上了铁饭碗，但毕竟是农村出身的，底子单薄，腰杆子也不硬挺。
记忆中有同村的人来找爸爸帮忙的时候会带些东西，爸爸不敢收，于是那些人直接买好吃的给我，我什么都不懂，但是有好吃的好玩的为什么不收？
所以每次有别人给我东西，爸爸都是严厉的对我说：“不许拿！还回去！”
第一次听见爸爸说可以拿，我的第一反应不是开心去拿，反而是梗着脖子想要看清楚爸爸的脸色。
脖子上的手劲也逐渐加大，我依旧无法转头，但是还能接受，我也没有感觉恐惧。
这真的可以拿吗？
我不再想转头看爸爸，只是抓着爸爸的手身体使劲缩进他的怀里，对大叔手里的所谓的值钱东西失去了兴趣。
人群全部都安静下来，明明所有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没有一个的人视线投向我，但是我总觉得一群脸部模糊不清的人在雨衣的遮掩下悄悄的窥伺。
雨衣……对了，大家都穿着雨衣，那爸爸呢？他怎么没穿雨衣？还有对面的大叔，他的衣服也是干的，手里的黄纸也是干的……
雨……呢？
我终于察觉到了不对，思想带动身体，在爸爸的怀里反抗起来，双手开始推拒他的拥抱，双脚在地上胡乱的蹬着。
一直弯着腰的大叔脸色不变，连嘴角僵硬的弧度都没有变化，眼中的高光消失了，整个人都散发着泥土灰尘的味道。
我瞪大的双眼，无措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空气终究还是流动了起来，一阵风吹了起来，直接把大叔手里的黄纸吹上了天。黄纸飞到半空中又洋洋洒洒的落下来，干扰了我想要环顾四周的视线。
大叔合上空空的手掌，站直了身子，脸上的表情全部都消失了，他直愣愣的盯着我……算是盯着吧？虽然他的眼睛里完全倒映不出我的影子。
场面又开始安静。
“一、二！一、二！……”
大叔身后遥遥的传来喊号子的声音，我下意识的错过看着大叔的视线，努力看向他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