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返程

    未时过半，一家四口带着大大小小一堆杂物，顶着烈日走到车马行，连蒋孟胜身上都挎了个包袱。可巧，又碰到了昨天那位车把式，刘欣田这回当仁不让去还价了，幸好，车上再没其他人。大热天的，生意难做，车夫只得同意了五十文由一家子包下来。新买的两把蒲扇便成了最好的驱热法宝，蒋孟云不敢挨着别人，选择了坐在对面。“怎么不坐一起了？”

    刘欣田照顾她的情绪，也坐到她旁边，拿着蒲扇给女儿扇风。另一边，蒋逢华老老实实地举起蒲扇给儿子扇风送凉，这坏小子还黏得紧，搂着胳膊没多久就睡着了。“娘，好热，家里要是有冰块该多舒服。”

    蒋孟云是想起了冰莲百合里的冰块了，享受过了这等待遇，自然有了更多的想法。“这个嘛，得看你爹了，如今还是想想你能认能写多少字吧，你瞧人家燕子都会缝衣服了。”

    刘欣田对于孩子的妙想，能理解，也着实无奈。“娘……”蒋孟云听到这里，便自觉垂下了头，虽然她会做些家务，但是不会缝衣服啊，着实比不过人家燕子，才比自己大一岁多点。“不要想太多，家里条件不好，你要懂事些，”刘欣田摸了摸她的头发，有些出油，“傍晚我帮你洗头，还困就睡，到家了喊你。”

    “知道了娘，你真好。”

    蒋孟云见娘亲没有生气，说话温温柔柔的。真好，只要娘不再变回以前的可怕样子，做什么都可以。刘欣田白了一眼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蒋逢华，对着极度依恋的女儿没有回话。敞开后棚的马车在路上颠簸，车厢内却是一派静谧。蒋逢华摇着蒲扇没停，眼神依旧打量着对面的刘欣田。她的来历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不肯同我说？越是隐瞒，他越是想揪出结果。想到晌午在另一家酒楼吃饭，却碰到了堂弟逢林，他心里莫名有些烦躁。当初逢林可不是这般谨小慎微，当了跑堂小二面对掌柜刁客的斥骂忍辱负重，还不得不笑脸相迎，当真不是他的性子。“逢华哥，我要去城里了，挣些家底娶媳妇！”

    稚嫩的少年难为情地摸了摸后脑勺，露出了憨直的笑容。不过两三年，嬉笑怒骂皆洒脱的少年不再单纯，笑也多了几分沧桑与难言之隐，至于家底，怕是也没攒下几个大钱。蒋逢华忽然心疼了，他想帮帮逢林……马车颠到了威远镇，蒋逢华抱着儿子下了马车，小声叮嘱车把式，又塞了十文钱。那车夫脸上笑得似菊花，忙不迭点头，“拓林村我熟，去过几次呢。”

    有钱不赚是王八！何大昆心里痛快得很，这一趟是赚了，能早些归家。蒋逢华见此，放心地点点头，抱着儿子又回来了原位。只是这一上一下，扰得蒋孟胜醒了，眨巴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像迷途的小鹿，黏在了蒋逢华身上。“爹……我饿……”蒋孟胜下意识地嘟囔撒娇，却不知选错了人。只换得蒋逢华皱着眉，几乎可以夹死蚊子，“等回家再吃，已经到镇上了，再忍忍。”

    蒋孟胜被这冷酷无情的话给拒绝了，眼泪说来就来，金豆子一颗一颗往下掉，余光里发现娘和姐姐还在睡觉，也不敢哭出声。“你是女孩子？”

    蒋逢华可不想惯着他，板着脸扯了一把儿子的嘴。没一会，蒋孟胜破涕为笑，小手胡乱拍打着蒋逢华的胸膛，“坏爹爹，小胜才不是女孩子，小胜是男孩。”

    “哦，那便不许哭了，喝水撑着。”

    蒋逢华将自己竹箱的水囊取出，拧开盖子递给孩子。蒋孟胜扁着嘴看一眼水囊，学着大人的样子，叹了口气，抱着水囊喝了两大口水，机灵地掏出他爹怀里的手帕，擦干净自己的嘴巴，然后又塞了回去。蒋逢华收好水囊，看他那淘气的模样气得差点拍一爪子，放到他脑袋上方一寸的地方，忽然停住。蒋孟胜睁大眼睛，身体动也不敢动，简直要吓坏了。阿爹以前都不打人的！“打呀，我让村里人瞧瞧，知书达理的秀才不分对错便打孩子是个什么状况？”

    刘欣田冷冷地瞥了蒋逢华一眼，语气轻飘飘，在某人听来极尽嘲讽。“更何况儿子才两三岁，正是懵懂的年纪，需要人教。”

    刘欣田见男人语塞沉默，就当作他理屈词穷了，继续发力。“你倒是教得好，当初对他们打骂少了？学会了冠冕堂皇，牙尖嘴利，你厉害了？”

    蒋逢华放下右手，直面刘欣田的冷嘲热讽。“跟你吵架费劲。”

    刘欣田六个字单方面结束了话题，觉得神清气爽，又闭上眼睛，直接忽视了对方。蒋逢华气得后仰，身体下意识前倾，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眼神似乎要冲出一匹饿狼，然而语气冷冽没有波澜，“不要装睡，刘欣田。”

    “你疯啦！”

    刘欣田看着他深邃又凶煞的眼睛，发觉自己内心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恐慌。这个男人怎么变鬼畜了！蒋逢华发现她的瞳孔里映着自己冷静却疯狂的模样，吓了一跳，渐渐平复情绪，手依旧没放开，“你为何总要挑衅我？”

    “……”刘欣田欣赏了男人一秒变脸后，低下头不说话，终于意识到他发怒是极可怕的事了，当真是令人后怕，感觉他都要扑上来吃了自己。“阿爹，娘吓到了，你不许欺负娘。”

    蒋孟胜缓过神来，扒拉着蒋逢华的手，想要让他松开。“爹，发生了什么？”

    蒋孟云恰在此时也被惊醒，迷茫地望着另外三口人不太常见的姿势。“没什么，你娘刚才颠得坐不住，我她一把。”

    蒋逢华随意找了个借口，松了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蒋孟胜也怯怯地瞥了一眼面色如常的阿爹，松开了自己的小爪子，朝阿姐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姐姐，我在和阿爹做游戏。”

    小小年纪，却如此古灵精怪。“没事，小云渴不渴？”

    刘欣田挤出笑容，想要让孩子继续置身事外，不掺合进来。蒋孟云摇摇头，不再说话。虽然不清楚原因，但是她能明显感觉到刚才是阿爹做错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