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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大姓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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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认为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人。经过了这几天和农民朋友近距离的接触,我愈发的看清楚了自己。很多方面,我简直是太浅薄太无知了。

    我常常自诩是个大学生,不敢说天文地理无所不晓,但至少也是个有文化有学识的人吧。可每次和几个农民一起聊天的时候,他们总会说一些“国家大事”,而且一个个都说的头头是道,条理清楚。有很多甚至都是不可外传的“秘辛”,他们会附在你耳朵上悄悄的说给你听。最后还会加上自己的分析,大有“指点江山”的意味。

    而我,只能做一个忠实的听众。因为他们说的这些东西我了解的并不多,能懂得的就更少了。唉,没办法,“社会大学”育人无数,此话当真不假啊。

    冯连信是第四天中午回到村里的。我没有诘问他为什么走了这么久,因为他这次回来倒是带了一脸的笑容,很轻松的笑容,好像这次出去办了一件天大的事情一样。我如果责问他,不是会破坏了他的好心情,也破坏了他带给自己家里的这种很轻松很和谐的氛围了吗?

    我是一个纯真善良的人,这一点,我深深地知道。

    但是,我才不去管他忙着换衣服还是在忙着洗脸呢,我就在他身旁不停地叨叨着农田点上的事情。冯连信也许在听,也许没有听,反正我是将我所有的想法都说给了他。

    他终于洗完了脸,将毛巾随手一扔,对我很真诚的一笑,说:贾镇长,你告诉我的这些方法我其实早就知道了。但是这农田既然被分作了好地和坏地,那么好地划包给谁,坏地又该划包给谁?这些事情你想过吗?

    我当然想过,不过是没有想出办法来罢了。

    但这只是我心里想的。我嘴上是这样说的:冯主任,冯家岔的情况你比我了解,你看看再有没有什么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啊?

    冯连信依旧笑着,但却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话。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冯连信几乎将我当做了空气。只顾着忙自己的事情,连一点要理我的意思都没有。也许他是在知难而避吧。到底是老江湖啊,看问题比我周全的多了。

    哪里像我,热血一冲上头来,管他三七二十一,拿下拿不下先接住了再说。到头来,无非是碰的自己头破血流罢了。

    吃过了晚饭,我也冷着脸不去和冯连信说话。但他却好像没事人一样,用手抹了抹嘴就走了出去。至于他出去做什么了,我才懒的知道。

    大概到晚上八点钟的时候,冯连信走进房里来,轻轻的拉了我一把,然后给我使了个眼色。我跟着他到了他家的那个很特别的待客厅里,房子里早已经坐满了人。

    我扫了一眼房中,几乎都是我认识的人。当然了,能叫上名字的还是不多。其中,几个村委委员和生产队长我是比较熟悉的。还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看起来很威严的样子。但我对他们没有太深的印象。大概是他们没有跟我侃过大山的缘故吧。

    冯连信将我让到了主座,自己也坐下,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各位大叔大伯、兄弟朋友,今天让大家来,是要开个冯家岔村的村民代表非正式会议。会议的议题嘛,只有一个,就是想和大家讨论一下农田点上的事情。

    冯连信有意的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你们都知道,咱们冯家岔村有三大姓,冯家、张家和石家。今天我每大姓都叫了三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希望大家共同出谋划策,将咱们村上的这件事情妥当的处理好。对了,这是咱们镇上的贾镇长,包咱们村的。贾镇长,你看要不要给大家说上两句?

    冯连信看着我,我连忙摆手,说,大家说,大家说。我认真听就是了。

    说实话,今天的这个会让我很意外也很不安。之前我还在想,冯连信同志是个很不负责的村干部,是不合格、不称职的。现在看来,我是错怪他了。

    接下来的会开的很乱、很吵,也很无奈。我能明显感觉到的是,冯家岔的这三大姓彼此间并不和谐,甚至是很不信任。张家似乎是怨气最大的,他们骂县上,骂镇上,最后再骂村上的某些人。石家也会大声地说自己的意见,但却并不附和张家,而是会牵扯出很多村上的旧事来,从而去指责其他两家。冯家倒是说话很少。我想,这应该是村书记和村主任都姓冯的缘故吧。

    吵杂声是被一个瘦高个的老者用自己的拐棍敲着桌子止住的。他愤愤地说,你们吵什么?还有完没完啊?现在是让你们来商量着解决问题的,不是叫你们来争长短的。好了,先让连信说说镇上和村上的想法,完了再一家一家的说。

    冯连信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苦笑着说道:大家都知道,今年咱们村上新整的农田,有相当一部分地块被整成了胶土地。这胶土地不长庄稼大家都应该是明白的。现在,我们就一起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

    他端起面前的水喝了一口,接着说道:新整的农田一共是十三排九十二亩地。其中胶土含量大的需要改良的地是四十一亩。改良其实就是养地,这个大家都知道。但养地费人费钱,还需要时间,所以大家就商量一下看需要改良的这些地怎么给咱们冯家、张家跟石家分吧。

    这次是冯家的一位老者先开了口:坏地是必须要养的。我看啊,让村上想办法弄点钱,将肥料的问题先解决了。至于地嘛,三家平摊就是了。

    张家的一位老者将眉头一皱,冷着脸说,平摊?想的倒美。整这地是冯新庄没有召开社员会大会私自就定下来的,他的责任最大。我看你们冯家分上二十亩也算是少的。

    石家的一个红光满面的老者接着张家老者的话头说道:就是。你们拿二十亩,剩下的我们石家和张家平摊。要不然便宜了你们冯家,村子里的其他社员会骂死我们的。

    你们胡说什么?这地是镇上跟县上让整的,干冯新庄什么事?要我说啊,这笔账应该让镇上来认。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到这里来装好人。

    这句话是冯家老者对着我说的。我知道他是在变着法子骂我呢。呵呵,骂就骂吧,打都挨过了,还怕你骂几句?

    石家的一位老者激动的站了起来,用手拍着桌子说:哼,冯新庄可是厉害着呢。连镇政府的领导都敢打,还有什么事不敢做的?我看啊,他过几天就要当县长了吧。

    冯家老者也腾的站了起来,大声说:放屁。那个鬼儿子见冯新庄打人了?

    张家的老者笑笑,说,冯新庄打人还要他自己动手?他大手一挥,给他当狗腿子的人多的是。谁让人家冯新庄有钱呢?哈哈哈哈。

    还是那个瘦高个子的老者用拐棍止住了吵声。他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好了,我看这事就先按我说的定了吧。冯家划包十五亩坏地,张家和石家各拿十三亩。地分下去了这几天就能各家开始翻耕了。还有肥料,连信也要尽快跟镇上商量着解决了吧。你看你们还有什么意见?

    瘦高个子老者眯着眼扫了一圈众人,大家都低着头不再说话。最后,他拿起拐棍,平静的说,既然你们同意,那这事就这么定下了。时间不早了,大家散会吧。

    呵呵,很有意思的一个老人,也是在村子里很有威信的一个老人。

    这个会是十点多散的。散会之后我随口给冯连信叮嘱了几句,然后就和大家挥手告别,独自上二楼去休息了。

    很充实的一天。尽管很累、很烦,但也很有成就感。这样的感觉我很喜欢,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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