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试探
春季中旬时节，百花争相开放，哪里都是一片花团锦簇之景，颇让人心情舒畅，有万物新生、欣欣向荣之感。
然而盛国公府上却不太平静，气氛微沉闷。
这两日老太太的病有些加重，一开始只是怒急攻心产生晕厥而已，现在却是已经躺在床上起不来身，便是说话也要废一番力气。
这日，大堂里站满了人。
盛均将盛府上下所有人聚在大堂里，他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眉头微蹙，眼神里透着阴厉，看着垂着头的一众下人，也不说话，只一手摩挲着茶碟，不知在想些什么。
崔氏坐在他下首位，盛云青夫妇和盛非夫妇坐在主位下左右两边，一众小辈坐在最后，无人说话。
气氛凝滞，下人们站着大气也不敢出，所有人都知道大老爷今日此举为何。
主子们也心思各异。
虽说是传闻，但一众人也都不是傻的，自然明白那传闻里所发生的事恐怕十有八九是真的，毕竟那些事，府上有些老人也是记得的，也正因为是真的，老太太才气得生了病。
张氏一开始听到身边的嬷嬷告诉她时，她也是怔愣，那日老太太让她先回去，且老太太身边的甘嬷嬷也私下悄悄让她安心，老太太会处理好这事，让她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此事。
知道甘嬷嬷是老太太心腹老人，她说的自然就是老太太的意思，张氏就放下了心，再加上那日回去盛非便一直在她屋子里，说他只是一时犯错，以后绝不会犯，她便也放下心结不想再去计较，后来在盛府再没见过那母女，她只当老太太拿了银子将人打发出府去了，便再也没有多想。
却不成想，老太太竟是将那母女……这些事不是她不会做，只是她没想到老太太竟也完全不在意这血脉。
而李静则是惊讶，她一开始听到时是不信的，只当是有人故意乱说，这几日下来，看老太太的反应以及大哥如今的神色她才慢慢回过味儿来，怕是那些传闻是真的，老太太怕真是做过那些事，她料不到老太太竟如此狠，对有孕之人也能下这样的手，虽说那血统不正，但毕竟也带了盛家的血。
这让她心里有些冷意，老太太一向不喜她，若是因她之故老太太也不喜小满……她不敢多想……
盛雪凝觉得气氛太过压抑，本想出声，但她瞄了眼最上方的盛均，她从未见过盛均这样的脸色和神情，让人看得心里毛毛的，于是她便也忍着不开口。
就这么一柱香过去后，盛均终于巡视了一眼底下的下人，沉着声开口道：“这几日京都出了些谣言，今日我只说一次，以后不要让我知道有人在府里传这些谣言，若是有人在府中嘴碎，我绝不轻饶！”
下人们听了话齐齐一震，忙回道：“是，大老爷。”
盛均今日也就是做个警告，下了命令，他遣散了下人，将盛云青和盛非留下，便让女眷们回了自己的院子。
盛禾本打算和母亲一同回北院，却被盛瑶拉住了，“三妹，我那里新调了些香料，有好几种呢，不如你帮我看看，若是哪里不好，我也好重新调。”
盛禾看了看她，知道她有话说，想了想，还未说什么，李静就替她做了决定，“去吧，小满，正好和瑶瑶多看看。”
无奈，盛禾只好点头，她笑着道：“那母亲先回去吧，我和大姐去看看。”
盛瑶一路同盛禾说着话，一会儿便到了菡萏苑，盛瑶让婢女都出去，见她这样，盛禾也将小晴和翠翠遣出门外。
等到屋里只剩下二人，盛瑶表情才表现出惶惶然来，她一把拉了盛禾的手，小声急切道：“三妹，其实我见过那妇人和孩子，那日我正好从二妹苑里出来，天色有些晚，我见祖母身边的一个小厮带着那母女正要出府，当时那孩子看着很小，现在想来就是她们了。”
盛禾闻言“睁大了眼”，她一时没说话。
盛瑶又道：“三妹，你说那传闻会不会是真的，祖母真的……还有以前那舞姬，难道真的被祖母……”说着，声音就越低下来。
这件事在京都传的如此广，又被人们如此议论，自然是有缘由的。
庆安国向来是很看重这些的，宅门内院里的女眷，便是大家族也不得私自贩卖人口，更遑论说杀人。
虽说其实不论哪里，后宅阴私甚是平常，死人也是常有的事，但大多时候也要讲究个缘由，且庆安国人大多看重子嗣，盛老太太仅是因为身份就对未出世的孩子以及孙女下手，在百姓眼里就委实阴毒了些，这样的事其实不少，但都是隐秘之事，像盛府这样被传的人尽皆知的还真是太少。
盛禾一开始不明白为何盛瑶要告诉她这些，盛瑶此人并非天真少女，若说她一点不懂这内宅的腌臢，她是不信的。
又见盛瑶说了这些话后，面色有些惊惧的盯着她，盛禾却一眼看出了她眼中的丝丝审视，她灵光一闪，陡然反应过来，盛瑶是在试探她！
盛瑶是个疑心深重的人，那日玉娘派人送衣裳来时，盛禾有意刺了她几句，想来就是这样让她起了怀疑。
盛禾装作比她更加惊恐的模样，怔了怔才反应过来，细声道：“大姐，这话可不能乱说，祖母那样的和善人定不会做这样的事的，且大伯父刚才也说了，不让讨论此事。”说到后面，只剩气音。
盛瑶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好似松了一口气，缓缓道：“是啊，我也不信祖母会做那样的事。”
闻言，盛禾也状似松了一口气，盛瑶见了，不在谈论那事，换了个话题，“对了，我调的香料还未给你看呢。”
说着，便叫了雅月进来，吩咐把她调的香料拿来，和盛禾一一讲解配方和功效。
等二人说完了话，已是下午，盛禾看了看天色，便起身回了北院。
盛瑶送她出了菡萏院，雅月看了看小姐的神色，小声问道：“小姐，那三小姐可是有什么不对？”
想到刚才盛禾的言行，盛瑶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那日许是我多想了，并无异常。”
雅月想起那日小姐拿回衣裳后便怀疑三小姐平时里的模样怕是有假，所以今日才趁着机会试她一试，以她来看，倒是没看出什么不对，只当小姐太过敏感了些。
待盛禾回北院时正好遇到了来叫她去用膳的汐嬷嬷。
发现走的路不对，盛禾出声问：“汐姑姑，今日不去堂前用膳吗？”
汐嬷嬷在前面回道：“小姐，老爷派人传了话来，说让您和夫人先用膳，他要晚些回来，正巧夫人今日在小厨房做了些您爱吃的菜，便将膳食摆在了梧桐苑内。”
闻言，盛禾皱了皱眉，随意应了声，便自顾自想着事。
盛均的书房里，盛非低着头一副耷头耷脑的样子，他两手交握着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看。
盛云青看了看盛均和盛非，一个面色阴沉难看，一个畏畏缩缩站在一旁，他打破沉默：“大哥今日叫我来有什么事？”
盛均看他一眼，才沉沉开口：“京都的传闻你都知道了？”
盛云青顿了顿，抿了抿坚毅的唇，才微点了头。
盛均接着问：“有何想法？”
室内一片静默，无人说话。
盛均看了看二人，继续道：“上交兵权的事才刚刚平息，现在又有了这等谣传，看来这是有人盯上了盛家……”
不等他说完，盛云青就打断了他：“大哥，这是谣传吗？”
盛均闻言面色一沉，眸光晦暗道：“你想说什么？”
不等人回答，盛均厉声一喝：“若不是，你又待如何！”
盛非被吓了一跳，他抬头看了眼二人，不敢插嘴。
盛云青抿着唇不说话，他向来不喜京都，就是因为这些，说他迂腐也好无情也罢，他就是看不惯这些，老太太一向不太喜欢他，他也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就是因为如此，他年少时才毅然离家去了军中。
可他也知道，他是盛家的人，他必然要考虑家族的利益，于是他不再说话，虽然他心里清楚那些事的真假。
他沉默着，不再开口。
盛均见他妥协，面皮松了松，不理站在一边的盛非，他示意盛云青坐下，沉吟了半晌才道：“如今朝中局势不好，现在又出了这事，看来是背后有人针对我盛家，我被人盯得紧，不好有动作，你如今在人前只是个空架子，就去查查这次的事幕后之人是谁…………”
盛云青紧抿着坚毅的唇，听着大哥的打算，没有反对。
等盛均安排好了事，盛云青便率先走了，盛非看了眼盛均，小声道：“大哥，那我也先回去了。”
一只脚刚跨出门，盛均冷冷的声音就传过来：“你明日就走，先去别的地方待些时日，正好查一查以前积压在外的账目，要是再惹事，我就亲自将你废了！”
盛家只他们三兄弟，盛均身在朝堂，盛云青又远在闵州，盛家的铺子和地皮以及做的生意一向是盛非管着，大夫人崔氏虽管着京中的产业，但盛家的生意并非只限于京都，内宅之人不好出面，盛均就交给了盛非处理，好在盛非虽说荒唐了些，倒真是做生意的料子，这些年在生意一事上颇有眼光，也没出过什么问题。
听见盛均的话，盛非浑身一抖，没敢回头，应了声是就忙不迭走了。
盛云青回了梧桐苑，盛禾已经用完膳走了，天色已经擦黑，李静见他回来，忙命人摆了膳。
等他吃得差不多了，李静倒了茶递过去，问道：“大哥怎么说？”
一口将茶喝了，男人才沉沉开口：“大哥让我查出背后之人。”
李静点点头，没说话。
盛云青又道：“这件事是冲着盛府来的，现在人人皆知，怕是陛下也知道了，如今就要看陛下的态度了。”
想了想，李静道：“那皇后娘娘呢？”
“这事如今又把盛家推上了风口浪尖，大哥说以陛下的性情，此事皇后娘娘最好不要多言，不然怕是反让陛下不适，所以大哥这几日就会进宫去见娘娘一面，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说了这话，屋里便静下来，二人都不再多谈，转而说起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