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晋江小说独发—
“这个奴不清楚, 因为奴只是远远看了一会。”
杀害刘主管的人不见踪影,暗黎又担心季北弦会遭遇不测,等了会便离开了, 在舍房附近守了一夜。
“也罢, 明日仵作验尸结果也该出来了。”
一夜无梦,沈清执起了个大早,身旁的大庄和杨薛也起来了。但他没想到的是比他早起的人更多, 都在等仵作验出刘主管死因。
终于消息传来了,官府回应刘主管是被开膛破肚后栽入水塘,死因为利刃剧烈撕伤流血过多而亡。
这下大伙哗然了,主管的死彻底坐实了厉鬼伤人的传言, 纷纷传言厉鬼专用哭声引诱活人,再伸出利爪将人开膛破肚。
吓得众人入夜后便不敢出门,屋内的灯烛一燃便是半夜。
王大庄也不例外,下了工直接用冷水冲身子完事,随后缩进被窝里,生怕蜡烛早早灭了,连沈清执出去打水他都拦着。
沈清执当然要出去, 不然他还怎么见暗黎。
其实那日他最后喊住了暗黎,让其暗中派人去查查刘主管的死因,免得遭人毁尸灭迹。
“我总觉得此事与冤魂无关,刘主管极有可能是被人淹死后再破肚,制造成厉鬼杀人的惨案。”
果然第二天官府通报出来, 与他想得完全相驳。而暗黎派出的人却说,死者面部白青,喉咙和鼻腔存有水和异物,分明是窒息而亡, 肩膀和手臂还有被掐出的痕迹。
沈清执便猜测刘主管是被人摁在水中溺亡,凶手杀完人后担心掩盖罪状的噱头不够大,就出此下策,再买通仵作。
想查,很简单,但这样也会惊动皇帝要查的奸细,他必须沉下心来,做到两件事都不误。
这夜他照常出门,不过动作谨慎了不少,并没有大摇大摆的走在走道上。其余布郎都不怎么敢出门,他若是太过招摇,肯定会引起凶手的怀疑。
没了人声的走道,显得略微阴森,沈清执刻意避开亮堂的地方,刚要唤出暗黎,忽然听见一阵低沉的哭声,他顿时让暗黎按兵不动,寻着断断续续的声音走去。
在这种氛围下,暗黎跟着他不
免紧张了起来,仔细打量周围的一切,确保小少爷不会遭遇突袭。
哭声时而消失时而渐起,沈清执找得很吃力,找着找着都要怀疑是不是听错了,但暗黎并没出来阻止他,那说明对方也听见了,这不是幻觉。
大概过了几条走道,穿了一座假山和小林子后,面前出现了一块小空地,正幽幽燃着火花;在火光的面前盘坐着一道佝偻的身影,他低着头,身侧的手不知在捣鼓着什么。
“咕噜。”沈清执终于紧张起来,他是不信刘主管被厉鬼所杀,但此情此景诡异到不代表主管他不会变厉鬼。
暗黎看出他步伐有所迟疑,现身出现在他面前。沈清执不敢吱声,拉起他的手在他掌心写字。
—鬼—打?
暗黎用了好一会才消化这两个字,点头,无声地吐露句:“打。”
那他便放心了,沈清执再次迈出步子,在走近后发现背影是个老人,手里捣鼓的正是纸钱,连漫天的纸灰落在他头上也毫不在意。
“宝成,你死的真是太冤了……”
说完一句,他又埋头擦脸抽泣几声,在察觉身后来人时吓得浑身一怔,手中的纸钱洒了一地。
“你是谁!”
沈清执看着他的脸,认出这是布郎们最怕的贺主管,此时竟坐在这里哭。
“您在这哭什么?”
贺主管冷了脸,“与你无关,你要告便告吧。”
沈清执朝他笑笑,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纸钱扔进了铁盆里。
“你……”贺主管瞠目结舌,按照宫规,宫中是不允许烧纸钱的。
更何况是在易燃的布料库里,要是告上去,可是杀头重罪,这小子竟然……
沈清执没有说话,默默将洒落的纸钱捡起扔进火盆里,然后拍了拍手,“我也做了,你要告发我吗?”
主管特地将周围的易燃物品全部转移,今夜无风,纸钱烧得又快,走水的可能性极小。
他哑口无言,不知他何心思。
“你是司衣库的人?”
“是啊,只不过我默默无闻,又不惹事,您不记得我很正常。”
沈清执干脆坐了下来,和
他交谈起来,“我夜里出去打水,听到哭声寻了过来,刚看还以为您是刘主管的鬼魂,吓得不轻呢。”
闻言,贺主管顿时怒火冲烧,恶狠狠道:“老刘他若是真能化为鬼魂才好!”
“嗯?主管是希望他找害死自己的厉鬼报仇吗?”
“呸。”贺主管冷笑一声,又问他,“你既知有鬼魂作祟,为何还敢夜里出行?听到声音不跑反寻了过来。”
沈清执看着他,“主管不也是深夜在这烧纸钱。”
“……”两人对视良久,贺主管败下阵来,“我烧不烧,与你无关。”
“那您方才说死得冤的是……”
“你这小儿,胆子也忒大。”贺主管将剩下的纸钱扔进去,“当心厉鬼缠上你。”
“我自然是不信的,他们说刘主管是被害后才倒入水塘。”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沈清执点点头,“我想,布郎那晚听见的哭声,大概是刘主管死前的不甘吧。”
贺主管终于忍耐不住,抬起又放下的那只手颤栗不已,“你说的不错,不止那晚,这些年传出的哭声都是他。”
“……”
“啊?”沈清执隐约是这样认为的,可没想到事实真如他所料。
刘主管整日愁眉苦脸,哪怕笑起来,眉间都有股散不去的愁怨。他那日听王大庄说哭声有变,且持续时间短暂,便生出猜忌。
“唉,同你说又有何用,倒不如祈愿老刘化为厉鬼杀了那畜牲。”
沈清执不赞同:“死了的人生前就痛苦不堪,若是让人死后还不安宁,那还要衙门捕快做甚?”
贺主管脸上闪过动容,很快又嗤之以鼻,“衙门捕快若有用,老刘也不会落得这般田地。”
想到官府的通告,沈清执发现自己无力发驳他,便问:“他是如何死的?”
“你想干什么?杀人灭口!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贺主管激动起来,伸手便要去掐他。
沈清执错愕无比,好在暗黎及时出现救下了他,这次沈清执直接后退了几步,“您别激动,我不是坏人。”
贺主管被推倒在地,他撑起身子瞪着肤色怪异的
男子,“他是个什么东西?”
暗黎一顿,一向满不在乎地他开抬用手想遮住自己的脸,然而脖颈和手腕又露了出来,沈清执看不下去,起身将他挡在身后。
“他是人,只不过生得俊俏了些,与你我并无不同。”
贺主管缓过神来,他本是强硬惯了,可此时还是愧疚了起来,“是咱家无礼了。”
“只是你有护卫,是如何进来这司衣库做布郎了?”
沈清执大话张口就来,“我父亲是三品官员,他希望我能娶妻为家中开枝散叶,而我从小便想做一名捕快,此次进司衣库便是为了气他。”
开枝散叶的宝贝便成阉人,搁谁父亲都要气得头冒青烟。贺主管也不例外,听完后嘴角抽动一下。
“咱家都是被逼得无奈才阉了入库,你倒好,自己送上门。”
沈清执想不出别的法子,他要套话,自然是要用对方能信任的身份。励志做捕快的官家少爷,正直又有权,这个身份足够对方心动了。
贺主管只信了五成,但好歹辩出此人与凶手无关,有他插手总好过没有。
“所以您方才说死得冤的是……”
因此对方再提问时,他松了口:“刘宝成,刘主管。”
在贺主管长达一刻钟的控诉下,沈清执终于弄清了状况。原来在十年前,刘宝成还是个做小布铺生意的老板,而他的儿子,和官宦人家的公子哥喜欢上了同一个姑娘,因姑娘心系贫家俊郎,公子哥由爱而生恨,将两人拖进小巷活生生打死,遂抛尸河道,以此泄愤。
当年杀害二人的公子哥便是如今的副司——陈辛华,在杀人后仍活得逍遥自在,刘宝成击鼓状告,却以陈辛华极好的名声与作风状告无果。
百姓不信,官官相护,刘宝成自知再无翻案的可能,蛰伏四年后,入了司衣库。日日算,夜夜泣,可布郎的身份终究太卑贱,他根本没有见到副司的机会,更别提靠近他。
于是又四年过去,刘宝成一步步从布郎爬到分管,再由分管爬到副官,最终坐上了主管。可八年过去,同样老化的还有他残破的身躯,他只有再
隐忍两年,算计着如果将仇人杀死。
接着在几夜前,他用药成功迷晕了副司,但不知为何计划失败,死的人成了刘主管。
刘宝成憎恨又不甘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用眼神控诉着他的罪恶,他不用再压抑自己的悲痛,哭了出来,可很快便被摁进水中,化为无声。
“你确定他把人迷晕了?”沈清执保持理智,不放过任何端倪。
“是的。”贺主管捏紧拳头,“他出来拿刀的时候,我递给他,他告诉我陈辛华亲口将那杯加了迷药的茶喝下肚,他的血恨之仇终要得报!”
“你递给他刀?既然能下迷药为何不直接放致死的毒药。”
“他年岁大了,身体又差,怕掐副司人死不透,便让我在外等他迷晕人后递刀。陈辛华这人很警惕,带利器进去一定会被发现。”
“至于毒药,因为库里出了大事,他吃喝前都会给仆人常,待无事后再用,毒药多是见血封喉,毒效发作很快,那迷药的药效都要半刻钟才会发作。”
“而且他平日都不怎么喝别人递来的茶。”
“……”沈清执无语凝噎,区区一个副司活得跟个皇帝似的,“那您看见他是怎么死,或者被带到水塘了吗?”
“没有,宝成怕连累到我,拿了刀便将我逐走了。”
看来刘主管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他问:“你们去见副司是什么时辰。”
贺主管回:“天刚黑那会,他算准晚上值班的守卫会晚半个时辰,所以才在那晚出手。”
沈清执眉头微蹙,既然陈辛华知道守卫会晚半个时辰,那他不应该放松紧惕,去喝了那杯放药的茶。
还是说他假装迷晕将计就计,在清醒后杀了刘宝成,这样死亡时间也对得上。
但问题是,陈辛华这么谨慎的一个人,真的愿意用命去赌?赌他这杯茶不是慢性毒?
好怪好怪,这其中肯定有他没发现的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