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避难所：“妈妈把我抱出来，又回去抱妹妹。”
虞夏坐在帐篷外发呆，临时安置点正在发放盒饭，她不太饿，没想着去拿。
天色灰蒙蒙一片，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尘土气息。尽管现在已是中午，太阳照在身上依旧很冷。
她的浅色大衣不知何时沾上了左一道右一道的灰黑色印子，看起来有些狼狈。
这是政府紧急搭建的避难所，收留了许多地震中无处可去的居民。
避难所在远离县城的一个新修的广场，空旷且开阔，只是事发突然，条件简陋，他们昨天在帐篷里应付了一个晚上。
虞夏睡得并不安稳，半夜有时能听到人们的尖叫，更多时候是哭泣，听在心里堵得慌。
“小姑娘，吃饭了。”隔壁帐篷的大娘多端了碗盒饭，递到虞夏手中。
她道谢接过，抬头看向大娘：“您能借我一下手机吗？”
她的手机落在了宾馆里，跟着房屋一起倒塌在了废墟中。失去了这种电子设备，虞夏头一回感受到了寸步难行的局促。
“没问题，”大娘答应得爽快，从兜里摸出一款老式按键手机，递过去，“就是款式旧了，不知道你们年轻人用着顺不顺手，别嫌弃哈。”
虞夏感激接过，摁亮锁屏键，小小的屏幕上方果然呈现出“无信号”三个字。
她又不死心地拨打了虞丽梅的电话号码，当然打不通。
“谢谢您。”她掩下眼底的失落，将手机还了回去。
吃完饭，虞夏待不住，出去转了一圈。
听当地人说，这片避难所所在的区域叫做红旗广场，如果没有这场地震，那么这会儿应当正是本地居民最活跃的时间段。
应该有离家近的上班族匆匆回家吃饭，也应当有小朋友在广场上放风筝。
唯独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密密麻麻的安置帐篷让人几乎无下脚。
小县城不大，但居民不少，在场的有一家三口，还有一些是老年人，也有孤零零一个人的。
虞夏无法估测出这个避难所里有多少人，但她清楚远远不够，还有更多的人没法安然无恙地待在这里。
记者的习惯让她随身携带着录音笔，也幸好如此，她能及时地将这一切记录下来。
广场的一角原本是个儿童乐园一样的场所，许多小型的游乐设施还摆放在那里，只是一些被倒坍的瓦砾掩埋住了。
也许是因为误触，一辆摇摇车突然前后晃动了起来，闪烁着彩色的灯光，欢快的童谣在一片阴翳中尤为刺耳。
一个穿着红棉袄的小姑娘茫然无措地站在摇摇车旁边，看起来年龄不超过五岁。身旁来来往往、步履匆匆的大人都在为这场灾难而奔波，没有人留意到她。
虞夏朝她走了过去：“小妹妹，你爸爸妈妈呢？”
“在家里，”小姑娘睁大眼睛，遥手一指，“妈妈把我抱出来，又回去抱妹妹。”
这座落后的小县城里没有结实的高楼大厦，也扛不了大地震。虞夏顺着小姑娘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哪里还有房子，入眼的只有一片废墟。
看样子，她是一直很乖地站在这里等妈妈把妹妹抱出来。
对上小姑娘纯真的黑眸，虞夏深吸了一口气。
第一批救援队伍是昨天半夜空降的，因为县城深陷山中，地势复杂，灾难波及广泛，首批救援队来不了太多人。
这样混乱的关头，她实在没有办法把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留在这里。
“要不要跟我先回去？”虞夏低头看她，伸出手，“之后会有警察叔叔阿姨帮你找家人的。”
小姑娘不怕生，犹豫了一下，点头说了声好，然后爽快地牵住了虞夏的手。
虞夏把她带回避难所，本想着交给工作人员，却发现避难所搭建得仓促，很多配备都不完善，所有人都忙得焦头烂额，哪里有专门负责的人员。
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头，有些人捂着脸在低声啜泣，还有人麻木地盯着某处发呆。
她牵着小姑娘从一地狼藉中挤过去，打算把人领回自己的帐篷那里，走了没两步，被一个人拦住了步伐。
她本能往旁边让让，却被蓦地抓住了胳膊。
“师妹，还好你没事！”汤乔瞪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虞夏，似乎为了确保她真的安然无恙。
虞夏也很惊讶，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再度碰到熟悉的人，心底腾出了一股莫名的委屈和依赖。
“我没事，你们呢？”
“我们也好着呢，要说运气是真的不错，那会儿我们刚好参观完，刚下山，都还没来得及坐车。”汤乔劫后余生般叹了口气。
“只有一个腿受了点伤，问题不大，我们那边有个县医院的外科医生，帮他处理了一下。”
听到医生两个字，虞夏心里有些颤动，不自觉想到了某个人。
城市里长大的姑娘，头一回遇到这种天灾，现在还没信号，脱离了网络，想联系一个人实在太难了。
虞丽梅不知道该急成什么样子。
至于贺闻清，还好提前给他说了一声，否则他估计以为她又在骗人。
只是现在碰到了这茬事，也不知道当初提前告诉他算不算明智了。
正出神，却见汤乔突然眯起眼：“你额头怎么了？”
虞夏伸手摸了摸，才意识到那里被划了一道口子，但不深，现在已经结了痂。
她随口解释：“可能不小心什么时候划的吧。”
汤乔冲着她牵着的小姑娘努努嘴：“那这小孩又是怎么回事？”
她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小朋友，怯生生地站在一旁，脸蛋白净，衣服都没沾上什么灰尘，一看就是幸福家庭里养出来的孩子。
虞夏扯了下唇角：“……捡的。”说完，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下。
毕竟随手捡个孩子的事属实不怎么靠谱，汤乔也笑了声，才正色道：“你要不搬过来跟我们一块儿，互相有个照应。”
虞夏却犹豫了。
前期灾民多，小帐篷本身供不应求，分配时就严格按照人数规划，虞夏住的这间原本还挤了一个年轻女孩，只是今天一早就被家人接走了。
她若是再带个小孩子去汤乔那边，估计要给原住居民添不少麻烦。
她想了想，还是拒绝：“我就不过去了。”
汤乔：“那小朋友给我吧，我们那边同事多，还能换换手帮个忙，你一个人怎么应付得过来。”
虞夏觉得她说的在理，于是俯身看向小姑娘：“愿不愿意跟姐姐过去？”
小姑娘很懂事地眨了下眼，细声细气：“愿意。”
汤乔爽朗地笑了几声：“估计都大你两轮了，叫阿姨就行。”
小姑娘还是很乖地喊了姐姐。
分别前，汤乔转头对虞夏高声说：“有事记得过来找我啊——”
虞夏笑着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