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过虚惊一场
付瑶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平静，小小的娃子眨眼间就在人间度过了五个月，所想象的煎熬的日子并未发生，小石安出奇的乖。
直到春节期间，那个平时哪怕磕了一下也只是叫喊两声的娃娃发烧了。孩子细嫩的皮肤一下就通红，嘴里喃喃低语着什么。
一瞬间，付瑶踉跄一下，想到了什么。
在那个对她来说属于噩梦的一晚，隔壁邻居家刚出生不久的孩子生病了，邻居家生了三个女娃娃。
如果你以女人的身份出生，那就是一个噩梦般的地方，在那，没人在乎那些孩子怎么样了，反而更加期待她们的死亡。
但这一切并不意味着作为男孩，在那就能拥有一席之地。
因为父亲傍晚在赌坊喝了酒，年幼付瑶早早就被母亲塞到与隔壁院子相交的一个小风箱里。
透过小小的缝隙，她看到了那个被父母丢在院子里的孩子，娃娃的哭喊声起初很大，渐渐的，变成了哀嚎，直到那软糯的嗓音再发不出一点信号告诉人们她的不满。
一整晚，蹲在狭小的风箱里，看着那个小生命的流逝，付瑶无时无刻不想冲出去，把那个乖巧的孩子抱在怀里，可是父亲正在咒骂抽打着母亲。
要是她这时候被发现了，母亲会遭受更大的折磨。
在两方的抉择间，六岁的她还是选择了后者。
第二天，当雄鸡的蹄叫响彻这片天地时，仿佛夜晚的黑暗都不曾发生。
付瑶也从那方狭小的领域爬了出来，遇到了躲在狗窝子里的哥哥。两人相视一眼，一起向前走去。
家里果然已经乱成一片，炕上的父亲嘴里说着各种赌坊子里的粗俗话语。没人说话，扶起角落里不成样子的母亲，兄妹二人开始收拾屋子。
这是多年来几人形成的默契，他们要熬，他们还不能因为一时的大义而冲动，一切都只为了一个真正的时机。
晌午，烂醉如泥的人才堪堪醒来。他见到兄妹二人也没说什么。晚间总有孩子在山上过夜不归家，只为抓到更好的猎物或是能得到什么好点的机缘。
一直以来，母子三人都是以这样的借口搪塞过去。而邻居家的那个孩子却再也无人问津，本以为这件小事会这么过去。
毕竟在这里，每天都发生的事属实没什么好稀奇的。
下午，烈日依旧，田间的小付瑶举着比她人还大上一些的锄头。
在一堆松土里，一块有点破旧的白布被翻了出来，散发着阵阵恶臭，那一刻，像是知道什么一样，小小的孩童有些停滞。
她抬头，看到了邻居家的二女儿，同样在耕田，两家的房子和田刚好都挨得很近。
付瑶看向那时，两人竟莫名的对视，然后那小小的一块白布被拆开，娃娃的脸赫然出现。
一下子，付瑶的泪水猛然涌出，不知是因为什么，恶心的劲一下接着一下，那些多少个蒙混的日夜好像交叠在一起。
直到付瑶完全看清，发现手中抱的真切的孩子时才反应过来，摸了一下自己脸上的泪水，又看了看怀中的孩子，两张幼童的脸仿佛出于一处。
付瑶这才真正的缓过神来，抱起石安朝山下奔去，一路上，孩子的哭声不曾间断，时而嚎啕大哭，时而抽噎。付瑶心底的不安一波又一波，她多怕这个孩子突然就不再叫喊了。
下山的路不算平，又是夜晚，害怕的人腿有些发软，泪水止不住的流，周围都是树，阴暗的环境下让她有了一种窒息的密闭感，可她不能停，孩子的哭声一下又一下的提醒着她……
她已经是一个母亲了
等到好不容易赶到山脚的镇上，街上却空无一人。哪怕是给人引路的大红灯笼都只是散发出萧条之感，没给人半分温暖。
在这样的环境下，慌张与无措填满了那个十六岁的少女。
因为孩子的哭声，时而还有几家传来谩骂。
好不容易赶到一家药房，却刚好与关门的小厮对视上。一幕又一幕相同的场景，让付瑶突然来了出声的勇气。
“等一下！”人大喊着上前，门却怎样都拦不住。
迎接她的却是关的更快的门，关门的声音很大，孩子的哭声又大了几分。付瑶焦急的不断拍打门。
“开门，开门啊！救救我的孩子，求求您了，开门好不好。”
“求求您了，救人一尺胜渡七尺佛陀，救救我的孩子”
……
“开门啊……求求您……开开门”
夜晚的风不断，冷冽又刺骨。
付瑶已经不知道敲了多久的门，她的嗓子像是随时会掉出来一般，周围有几户人家在窗边开一个小小的缝隙，偷偷观望着什么，没有下一步举动。
恍惚间，头痛不断传来，这一切都真的真切吗？
心灰意冷下，付瑶转身走向了来时的路，抱着怀中的娃娃离开了镇子。
怀里的小东西温度高的吓人，她能感觉到孩子的生命在不断流逝。
再次踏上山路，她的心里竟突然没了害怕，有的只剩苦涩与无奈
“宝宝，宝宝不要哭……”付瑶抱着石安走上回家的路，顺着脑海中的节奏唱出节奏。
付瑶顿时觉得喉咙哽咽，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几下。
“宝宝，宝宝不要哭，妈妈比你大十六，你哭妈妈也要哭。宝宝，宝宝不要哭……”一整个夜晚，后山上响彻从未有过的歌谣，一声声，刻进人的心中，一遍又一遍……
付瑶的嗓子早已沙哑，现在无疑是雪上加霜的一击可付瑶不在乎了，她的孩子，那个幼小的生命……
等到两人回到家中，桌上一碗温热的药，下面还压着一个东西：
全看造化。
四个字如此醒目的照进付瑶的眼中。
本来还在苦撑的付瑶看到这句话立刻就崩塌了，她的孩子有救了，有救了，哪怕是那小小的概率。
嘴唇终于忍不住哆嗦起来，眼眶里的泪水好似决堤的洪水一般，顺着脸颊哗哗地淌落下来。
或许是为了弥补童年的那份无可奈何，又或是对不公命运的不满，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被救赎，而不是最后变成那尘埃间了一块小小的白布。
药被付瑶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缓缓喂入孩子的嘴里，或许她从前从未想过有这样的生活吧，喝完药后小石安就安静的睡着了。
只是脸上的潮红还没有退下，付瑶将压在药碗下的纸条捏在手中，都怪她，她没有本事，孩子生病了也只能等死……哪怕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一次可以逃过一劫，那下一次，下下次呢？一阵又一阵的头脑风暴让人感到烦躁，长时间的精神紧绷让付瑶没一会就睡着了。
梦里面，小小的石安站在与她膝盖平高的地方，乖巧的喊着妈妈，然后徐石安不断长大，一声声的呼喊中，付瑶再次落下了泪。
时间过的是飞快的，眨眼间，小石安就已经七岁了。这些年，他和其他所有的孩子一样，会跑会跳。
除了生性的冷淡，到也和其他孩子无差。如果不是他有时会应答两声，付瑶还真以为自己的孩子是个哑巴。
为了自己的孩子不因与众不同而受到欺负，她只好带着小石安再山上生活。
这些年，付瑶白天在外面忙，小石安就乖乖的照顾自己，晚上回家陪陪孩子，日子过得也充实。
她一直认为是自己对小石安的关心不够多，才会导致他不愿说话。
反正孩子并无大碍，付瑶也就随他了，对于付瑶而言，健康快乐就行。七岁大的他也不愁读书写字，从一岁起，付瑶就开始教导他。
让付瑶意外的是，小石安很聪明，一学就会，根本不用她多说，这就让她更加确定自己的孩子没有问题。
哪怕外界的流言对他们母子再不利，她也从未想过抛弃小石安。
眼看就又要到七月半了，小石安的八岁生日即将到来。为了给小石安庆生，付瑶最近一直在筹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