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归去来兮辞
异空间内。
漫长的战斗结束后，空气中是淡淡的冷清。
“林公子……老夫在此谢过了。”鱼肠长老小心翼翼从林羡手中接过九莲挽魄天命灯，里面不但保留有众多厄龙城故人的灵魂，还为不幸陨落的森门前辈和鱼肠长老的亡妻封锁住了最后一抹在世间的残念。
“剑圣大义，公子节哀。”纯钧长老在一旁轻声说道。
在这段时间中已逐渐恢复行动能力的龙采枝默默从背后给了林羡一个拥抱，姐姐身体上的温软幽香一如儿时记忆之中，像是为即将溺没在丧亲之痛中的林羡递来了救命的芦草。
“纵使知道我根本不是你认识的——”未来林羡微微侧头，龙采枝的脑袋就搭在前者肩膀边，一时间二人的呼吸彼此可闻。向来雷厉风行号称厄龙城“小女武神”的龙采枝这时却展露出前所未有的亲柔，她眸如秋水，在林羡耳边吹过一阵和风：“你和他一样，永远都是我的阿羡弟弟。”
未来时空的林羡眼眶通红，时间却不允许他落泪一场。根据先前解释过的时空规则，随着未来林羡在此停留时间的增加，那股名为“时空意志”的力量在感应中越来越强烈，恐怕不多时便会将他驱逐回本属时空。
龙明道虽然外伤一片，但厄夜慏噬大炎经略显离谱的肉身强化让他的伤势极短时间就愈合了三成。
大哥龙明道用伤口少些的一侧胳膊撑着林羡的身体，在兄长与姐姐的安抚中未来林羡向众人简短叮嘱道：“鱼肠长老，这副肉身将在我的神识回归自己的时空后面临巨大的反噬，请务必保护好这个时空的林羡，这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或者厄龙城，而是为了整个世界的未来。我没法给出更详细的解释，但厄龙城和神兵阁马上就会面对那个共同的敌人的。在离开异空间时，厄龙城一行人很有可能遭到老九宗不顾一切的偷袭，因此这九莲挽魄天命灯便暂时交由神兵阁保管吧。未来的经历告诉我，您是值得相信的同伴，拜托了。”
鱼肠长老，这个看谁都一副欠了自己万两黄金的刻板老头，这次恭恭敬敬保证了下来。虽然林羡没有提到神兵阁纯钧长老的名字，但后者也点头表示了应允，“林公子与令尊，都是值得神兵阁相信的朋友。如果有什么可怕的敌人威胁这片江湖乃至这个世界，神兵阁会第一时间站在厄龙城的身边。”
两位神兵阁的长老退开一些距离回避之后，林羡第一个开口的对象是龙采枝：“姐姐。”
“我在。”
“我们的再次见面，恐怕在非常遥远的以后了。”
“别担心，在那之前，我都会保护好这个时空阿羡的。”
“不是……我是想你能保护好自己。在未来……姐姐，其实我也可以独当一面的。”
“你一直都在努力做好所有。但我是希望你明白，这时空还有很多你可以依靠的人，其实你也可以不独当一面的。”
“保重。”
“你也是。”
林羡接着扭头看向龙明道：“大哥，好久不见。”
龙明道挠了挠头：“厄龙城一别，有一个月了吗？”
未来林羡苦笑道：“有，有七年零一个月了。”
龙明道一愣，随即释然：“呵，七年没见？这么说来，在未来的时空里，我遭遇了不测？”
未来林羡点了点头。
“死得值吗？”
“换我活了下来。”
“那就值得。”
“我绝对不允许自己在这个时空的任何一位亲人，再受伤害！大哥，我林羡发誓，把两个时空自己的命，都赌在必须改写的未来上！”
“既知弟弟要走的路满是荆棘，兄长当然要在前面为他开出坦途。阿羡你听好了，我龙明道，便把命押在你说的未来了。”
林羡拍了拍自己的大哥，不舍地说道：“既然赌给我了，要他妈的一直认真活下去啊…活到我们再见时候，活到我们再也不见之后。”
龙明道刚巧被拍到了伤口，没好气地咧咧嘴，刚想告别，未来林羡已不再掌控这个时空自己的身体，大概是进入意识领域进行最后的交代了。
“哼……臭小子，说话一套套的，倒像你是我哥了。未来时空，你成长了很多啊。但无论在哪里，我都是你们三个的兄长，保护你，是我当哥哥……算了，说了你也听不到，可惜二弟现在昏迷着，真想他也能知道，未来的你竟成长到了这一步。”
混沌的意识领域内，林羡脸上还留有泪痕，未来林羡来到他的面前：“抱歉，没能给你与老爹告别的机会。”
林羡没想到对方会向自己道歉，带着几分怅然若失答复道：“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连再见老爹一次的机会都不会有。”
未来林羡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停留，“时空意志的力量越来越强烈了，我即将完全退出对你身体的操控，在那一刻，你体内运转的厄夜慏噬大炎经，浮生剑心典都会停止，而你的身体将面临的是从厄龙城与森门前辈交战开始直到此刻所有战斗给你身体留下的负荷，甚至还包括数次使用万时穿空·凝时，悼亡者之瞳和大黑天之瞳的反噬！”
林羡不禁咽了口唾沫，心中暗暗吐槽：“你倒是这几张底牌用起来一点都不含糊，这反噬他妈的给我几条命都不够死啊！”
“你脸上的表情——这是在责怪我吗，”未来林羡没好气道：“哼，这就是我之前说的各执半局，这次行动不能有任何闪失，所以我必须全力以赴认真战斗，拖延下去产生的变数是比你我性命更无法支付的代价。当初我就说过，想要逆转命运改变未来，我一人努力是无法达到的，这场与命运切磋的棋局，后半场就要靠你执子了。而你要走的第一步，就是先在这次的反噬中活下去。”
林羡面露为难之色：“你知道我不会这种时候认怂，但也不能完全异想天开啊，这么严重的身体负荷，我根本来不及接管，这肉身就会瞬间崩溃碎裂的。”
未来林羡点头道：“还记得那天你在梦境当中看到的，我所在的未来时空的厄龙天堡的样子吗。呵呵，我每天就坐在自己亲人的衣冠冢前，望着他们留下的旧物，反复后悔着如果一切有重来的机会，是否能避免那些悲剧的发生。千百万年人类的历史，恐怕也无法再复现你我父亲劈开时空的那“恍然”一剑，这是绝境下的剑圣为他绝境下的儿子创造的唯一一次机会——我计划的每一步都经过了周密预演，即使冥河区域的战斗，每一步都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变故，但我仍然准备好了足够的后手！”
“后手？”
“知道现在我们手上有多少张底牌吗？仇煞亡者之铠的碎片，龙世彪召唤的那把邪王剑，龙彻召唤的那把邪眼暴君巨剑，三者虽然失了载体，品质跌落，但仍蕴含庞大的能量，成为无主之物反而让这些能量更易为你所用。我先前已递纸条给鱼肠长老，以这三大物件为基础构建的特殊聚能法阵将为你源源不断补充内力。”
“你怎知龙世彪与龙彻掌握着这些底牌？又如何确定这些底牌一定会在此战交出。又如何知晓鱼肠长老愿意并且有能力提供帮助，建造你说的那个聚能法阵？”
“我的每一次未卜先知，都是未来时空之中至交之人牺牲所换。因此我知龙世彪的背叛，我知龙彻的本心不坏，我知鱼肠长老可以信赖。此外，异空间内最不缺的就是各类妙用无穷的媒介材料，有神兵阁长老相助，这事可以放心。作为报答，那几件兵器物尽其用后便交给神兵阁去研究吧。除此之外，击杀饥神所得的两件东西，你恐怕还不知道它们的恐怖。”未来林羡道。
“你看，这是老爹方才一剑斩杀饥神后，暗中交给我的，我在未来时空也见过这两东西，它们分别是逐魂契约和永恒之核。”
未来林羡说着，林羡的意识空间内出现了一本极其古老的紫色书皮古籍，“逐魂契约”。另外一个苹果大小，晶莹剔透形似蜗牛壳，悬浮半空的便是“永恒之核”。未来林羡解释道：“这逐魂契约来源与神兵阁湛卢鱼肠长老误打误撞之下由固魂大阵制造出的冥河区域有关，简而言之，它有着将生命能量转化为灵魂能量的效果。而这永恒之核，便是饥神如此难以被杀死的秘密所在，它需要生命能量滋养，随后将这份生命能量储存，饥神通过吞噬万物积攒生命能量，而一旦饥神受到伤害，这些预先囤积的生命能量便能立即修复饥神的躯体。”
“然而剑圣认真一剑太霸道了，简单解释就是饥神有着非死亡即可快速完全恢复的能力，然而在我们老爹一击必杀的攻势面前，所有的‘恢复’手段都是无用功。因此，此刻这永恒之核里，还保留着饥神‘生前’吸收的大量生命能量。我想无论我给你的身体造成了多大的负荷，这逆天玩意留给你的生命能量都绝对够你用的了。”
未来林羡继续说道：“我将留给你的反噬分成了十个阶段，越往后，反噬将越可怕。不仅仅是肉身的反噬，还会有来自精神，灵魂力量的透支。逐魂契约和永恒之核会保证所有的后勤补充，你要做的就是靠意志力撑住连我都不确定有多漫长有多痛苦的折磨。”
“最后，森门圣物‘万灵通心’似乎与你所修功法‘天灾龙焰诀’产生了融合升级，虽然按理说龙世彪交给我们的全部修为和精血都来自于厄夜慏噬大炎经，可惜他根基极其不稳，精血和修为的质量都很差，你到时候看着办吧。”
“臭小子，第一次见面时，你还因为逞强被龙恣凡打得有些狼狈，我当时太过着急，怕仅此而已的你难堪大任，那时我甚至考虑强行夺舍重修。可之后你就一步步靠着努力自学了登圣剑铠，得到了平川剑的认可，看着漫天剑痕下你稚气未脱的脸我才意识到不该把自己的遗憾就这么没来由地强加为你的压力…还有很多非常重要的事情，我制造了一份‘记忆之匣’存在你的意识内，等你的修为提升到相应的阶段，会知道即将到来的危险…去成长吧，拼上自己的性命去变强，只有危险到来时，你才会明白想要保护重要的人却无能为力太过弱小的自己多么可恨…对不起，孩子，你肩负着这个时空的未来，还承担着我那个时空的过去，还记得老爹最后教给我们的那一剑吗，感受挥剑时的心意，我失去了珍爱的至亲至交，用以守护他们的那颗剑心也已经破损，但你仍有机会掌握那份力量。”
“剑心，在于守护。”
未来林羡笑了笑，在对方从茫然转为惊骇的表情中，缓缓从意识领域抽出一柄通体燃烧着清冷焰光的平川剑。
“这剑意凝结而成的焰光……你的剑心不是破损了吗？”与林慕手中时赤金色剑光璀璨绽放的平川不同，未来林羡的平川剑上弥散着浓郁的悲怆和憎恨，但可以肯定的是，未来林羡确实远在“剑心”境界之上。
未来林羡解释道：“臭小子，你持剑时背后尚有值得守护之人，而我挥剑时，只剩来自四面八方的敌人。你看到的，便是我剑心破损后异变进化产生的‘反转剑心’。”
短暂的沉没中，只有平川剑上清冷的焰光偶然间发出介于剑鸣和燃烧的声音。
未来林羡收起自己的平川剑：“最后一点时间了，时空意志已经锁定到我了，我马上会被驱逐，而且这一次，恐怕会有比较长的时间不能出手帮助你。但我即使身处另一时空，也仍然能模糊感应到你经历的一切。当你陷入迷茫或者危险的时刻，我将为你指路。”
“再见。”林羡点了点头，身体的控制权正一点点回归自己，意识领域内盘腿坐下的同时，林羡的肉身也同步进入了修炼状态。
未来时空的林羡最后看了眼这个时空的自己，面露微笑：“再见。又或许，你自己就能走出一条更好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