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牺牲
他说他会带我去新加坡去泰国挣大钱的,我看着他浑身的名牌和金表,便傻傻的上了他的贼船。
可说是去新加坡,实际上却将我带到云南边境,带我还有一些我不认识的人走一条阴森布满绿植的小路。
周小安说,我的情况有些特殊,只能暂时委屈我走这条路。
我当时看他的态度十分的诚恳,再加上他还和爸妈通了话,爸妈看到我涕泪纵横,于是我便相信了,那个时候我为了大舅的病四处奔走,啥兼职都干过,根本无暇顾及网上的诈骗手段,而且觉得这种事根本不会落在我身上。
一步错步步错,其实我已经给过去的周小司打过无数次电话了,可一次次的失败,似乎都在昭示着过去的周小司是如何的愚昧无知,而现在的周小司又是如何的徒劳无用。
上一通电话,是我让过去的周小司按照我的指示,去拿被周小安诈骗的受害者的钱,但那其实是受害者老婆的钱,女主人本来打算变卖所有家产,和男主人去农村老家避一阵子,现金都准备好了,就藏在那个隐蔽的地方。
可周小安却各种威胁男主人,最后男主人不堪重负,当着女主人的面崩溃跳楼,女主人也在崩溃边缘,抱着女儿一起跳下去了。
后来那笔钱被周小安叫人提前拿走了,其实自始至终都是周小安做的死局。
而这样的案例,在这个诈骗园区比比皆是,我从来没在周小安脸上看到半分怜悯半分不忍。
他似乎从来都是端着笑脸,但那笑里果真是淬了毒的。
我给过去的周小司打电话的时候被周小安接了线,他直接掐断了我的电话线,让手下狠狠地打了我一顿。
我被扇了不清楚多少个巴掌,后来腿也断了,被关在狗笼里已经两天了。
索性周小安只是以为我是跟国内的朋友求助,没想过,我是和过去的周小司打电话,而我是向过去的我求救。
“哎呀,弟弟,你总是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周小安打开一瓶矿泉水,直接浇在我脸上,我顾不得尊严,张开嘴伸出舌头极力接住水。
“够吗?来,再给我弟弟拿瓶水来,你们也真是的,每次下手都这么重。”周小安佯装踹了一脚身边人,顺势接过水。
这次他没有倒在我身上,淋在了我腿上的伤口。水从高处淋下来,似乎将我愈合的伤口,又撑裂开了。
我喉咙早已干哑,身躯已经无法动弹,只能痛苦的颤抖。
“弟弟啊弟弟,你也知道我是这里的经理,你三番几次破我这的红线,你叫我怎么让手底下人信服?”
周小安忽然叫两个手下把我从狗笼里拖出来,我已经无力反抗,疼痛一遍一遍刺激着我的大脑,折磨着我脆弱的神经。
我被拖到电信诈骗区。周小安摆摆手,示意大家停下来。
“大家安静一下!”
周围一张张迷茫麻木的脸纷纷停下手头工作,齐刷刷看着周小安这边。
周小安很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一把将我从地上拽了起来,我任凭他像傀儡一样摆弄我。
“这个人,大家都知道,是我的亲弟弟,周小司,但是你们看,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有人知道吗?”
周小安随机指了一个人,那是一个带着一副破碎眼镜的年轻男人,他颤颤巍巍得从原地站起来,语调控制不住的颤抖。
“因为……因为他不守规矩……他不听话……”
周小安又露出招牌的笑声,“说得好!那么在咱们这,不听话还不守规矩的人会怎么样?”
周小安再次向人群发出提问,此时的我,耳边已经出现了轰鸣声,身上的痛感逐渐麻木,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觉得自己就快死掉了。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这个念头忽然从我脑海里冒出来。
我已经逃不出去了,我尝试救自己,可一次一次都失败了,我不想骗人,我不想再让跳楼一家三口的惨剧重现,我也不想变得和周小安一样,冷漠自私无情,杀人不眨眼。
周围忽然一片嘈杂,恍惚间我听到有人说,“会怎么样?”
似乎这个问题把周小安问愣住了,他一把抓起那个提问的人,依旧是在笑。
“你觉得会怎么样?”
嘭!周小安猛地惊住,僵硬的转头看我,我的胸膛不断地往外冒血。
周围顿时尖叫四起,有许多人趁乱逃跑,被周小司的手下一一按住。
而我此时却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临死前的统一感受,身上毫无知觉,浑身轻飘飘的,好像随时要飞起来。
我看到周小安掏出一把枪抵着那个对我开枪的人额头。
他愤怒的大吼,“谁他妈叫你开的枪!”
后面的我已经听不清了,只知道我似乎开始往上飘了。
可是我忽然十分的不甘心,我看着四处逃窜的人,从心底升起一种无力的悲戚,如果我有能力,我一定要阻止这些悲剧发生。
“哎,醒醒,到加油站了,一会儿下去透透气。”
混沌中我感觉有人推了我一把,艰难的睁开眼却看到周小安那张放大的脸。
我猛然惊醒,身体不自觉的往后缩。
“怎么?做噩梦了?”
我心里犯嘀咕,看到你,确实是噩梦。
我四下张望,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全身上下,连腿上的伤都没了,我看着完好无损的自己,大脑飞速转动。
“啪”我下意识的扇了周小安一巴掌。
我原本想捏自己看看是不是在做梦,但是看到周小安的脸,回忆起之前的种种,我忍不住想扇他,没想到手直接上去了。
周小安笑容僵在脸上,似乎在按捺住自己的怒气不发作。
“你发什么神经?”周小安眉头一皱,抓着我的领口说,“别以为你是弟弟我就不会还手啊!”
弟弟?我真的是他的亲弟弟吗?可是回忆起在诈骗园区的种种行径,那是哥哥对弟弟的方式吗?
我内心冷笑,脸上却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被吵醒后下意识会有个起床气的应激反应……”
我看到周小安的嘴角明显抽了一抽,似乎不太能笑出来了。他坐正身子,催促着那两个人开快点。
周小安没再理我,我看着窗外开始捋清楚思绪。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讲,我算是重生了。
在经历过无数次跨时空给过去周小司通话解救自己都失败之后,没想到我还能重生,这或许是老天垂怜,再给我一次生的机会。
然而现在的形式对我也不利,我已经在周小安的车上了,这辆车会开往云南边境,那里会有偷渡到缅甸的通道。
我看了看,周小安还带了两个185+的彪形大汉,那是他的保镖,也就是说如果我要逃跑,以我现在的状态,这两个大汉任何一个都能轻而易举得制服我。
无论如何,我都要想办法报警,之前不让过去的周小司报警,虽然也是抱着一种侥幸心理,因为当时由于周小安这边组织的干涉,提前分批转存外汇,因此那笔钱警方这边也没办法全部追回。
回忆起前面的种种,我想我还是错了,我应该叫周小司直接拿着这笔钱去报警的,也许后面没办法及时给大舅付手术费,但至少能最后陪大舅一程。
但转念一想,那个年仅20岁的周小司,会这么容易听一个陌生男人的话去承担坐牢的风险吗?哪怕我当时打电话回去,20岁的周小司口口声声要自首,但实际上根本没有勇气去。
很多时候我们可能会后悔曾经犯下的错,可是以当时我们的心智和阅历,还是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是已经历经生死的周小司,如果我不想后面的人生在缅北重演,我就必须想办法报警,而且我一定会去,哪怕最后的结果是坐牢也好比去缅北骗人挨打。
想到这我偷偷瞄了一眼周小安,他似乎在闭目养神,我看到车子也差不多开到了加油站,我假装很饿说想下车买点东西吃,周小安看了我一眼,嘴角又露出那种笑。
“饿了?要不再忍忍,我们前面去机场吃点热乎的,加油站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啊?”
机场?上一世不是这样的啊?上一世我记得似乎直接开到云南的边境的某个地方,但是具体位置我实在想不起。
可这一世,怎么忽然转变了路线?难道是我之前那几通电话让某些导向发生了改变?
“我们去机场干什么?”
周小安揉了揉太阳穴,他的手下已经加好了油,随时准备出发。
“去泰国啊,你不想见见爸妈吗?”
“可是我没弄护照……”我佯装苦恼。
“这你放心,我这边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你到时候乖乖听我话就行了,知道了吗?”
我强按下内心的排斥感,转过头冲周小安笑了笑,他却忽然愣住,盯着我的脸道。
“原来我平时笑起来是这个样子的吗?”我不自觉的捏紧了拳头,不适的别过头。
“今天是我们团聚的日子,当然还是我们的生日!来,我们合个影,发给爸妈,让他们也开心一下!”
周小安揽住我的肩膀,示意我看镜头,我看到镜头里,除了发型着装不一样,但是两张相似度百分之80的脸产生了迷茫。
我忽然很好奇,既然我们真的是双胞胎,那么为什么他后面却做了诈骗团伙的经理,而我却死活也下不定决心骗人。
我更好奇的是,那个曾经抛弃我的爸妈知道吗?
周小安说,当时父母为了给他看病,几乎耗尽了所有的积蓄,后来实在承担不起,只能把我送到大舅那边,那时候大舅膝下无儿无女,很欣然的就接受了我。
可我疑惑的点是,我常听说许多家庭会把重病不好医治的那个孩子丢掉,然后将健康的孩子留下,可为什么无所谓的父母却选择了体弱多病的周小安?
虽然舅舅从来没有说过我是被父母抛弃的,只是说父母暂时将我放在他这边养着,可事实上我20岁以前,我的父母从来没来看过我一次。
不管怎么想,我都觉得很多事情疑点重重。
可当时的我没能真的见到父母问清楚,因为当时我直接被周小安带去了缅北,根本就没有见到在泰国的父母。
唯一一次也只是电话视频。
也就是现在,周小安拍完照发给备注是‘一家人’的群里时,那边忽然拨过来一个视频电话。
周小安显然也惊呆了,有些手忙脚乱的,但很快镇定下来,似乎是强压着喜悦。
那是我第一次见所谓的父母,二老两鬓斑白,看起来都有六十多岁,脸上十分的苍老,尽显倦态,但实际上,他们只有四十多岁。
显然这些年,他们过得并不好,但是此时他们却很开心得冲我们招手。
“安安啊,你找到你弟弟了?”周小安将镜头移向我。
“来,跟爸妈打招呼。”
我看到屏幕里的两位老人明显眼眶泛红,试探得问出声。
我却无论如何都亲近不起来,因为在我眼里,他们始终是陌生人。
“是小司吗……”
周小安看出我的排斥,不着痕迹的瞪了我一眼,我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手心发凉,回忆起在缅北的日子。
我对他有种本能的恐惧,但同时又有一种本能的排斥。
照理说真的双胞胎兄弟,不是会本能的感到亲昵吗?
可是我和他相处一室,只感到彻骨的寒意。
“爸妈,弟弟害羞,晚点我就带他来见你们哈!到时候我们一起过生日。”
说完周小安挂了电话,之后车里是死一样的寂静。
接下来去机场的路上,我们谁也没说话。
我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带我去见父母的,他的最终目的一定还是把我带去缅北。
所以一会儿在机场,我无论如何都要报警,而且无论如何我都要拽着他一起进牢。
他毕竟是诈骗头目,如果中国警方抓捕到他,一定能救下很多人。
可事实上我想的还是太天真了,他既然敢坐飞机,又怎么会没预料到这种情况呢?
我们才刚到机场,下车前他给我看了一段视频,是一个陌生男人坐在大舅床边,接着他用手指戳了戳大舅旁边的呼吸器,笑得十分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