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故人回,还花依旧。
大雪纷飞,许默披着厚厚的衣袍,雪白的天地中,不太看得出他的存在。
距离上一次众人离开,已经五年有余。
归道院的众人都在修炼,或者历练,都有自己的事情,只是偶尔会来看一下许默。
倒是有些孤寡老人的意味。
院子里的一片蓝色真环花,在白雪的世界里,格外惹眼。
按例清理掉真环花上覆盖的雪,许默安静的坐下,任大雪飘落在头上,逐渐把他淹没。
在百丈的距离外,有几颗漂落的雪花,短暂的停留,然后继续漂落,整个世界,没有任何人知道,来了个外乡人。
女子出现在空中,已经不在是当初有些呆萌的马尾辫,三千青丝绕指柔,冷漠的眼神在看到已经快被雪覆盖的男子时,微微一顿,眼中星辰尽碎,化做柔情覆海,汹涌而出。
尺玉就这样看着远处的许默,许默如今的实力却没有发现她,打破位面,忍受罡气撕裂,只一眼,只看一眼,便足矣。
看着安静却透着苍凉味道的许默,尺玉露出回忆之色。
十一万年前的铭苍星,北方一个狩猎部落中,少年风华正茂,继位族长的狩猎中,救下了温婉的女子,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只是暮年之时,不幸遭兽袭,整只右脚被猛虎吞下,意志消沉,与妻子同天而归。
死后两人灵魂摆渡,却无法落入轮回,男子浑浑噩噩,女子却熠熠生辉,一指带着男子灵魂直入虚空,消失不见。
在两人灵魂离开不久,一道模糊点身影出现在刚才的位置,小心翼翼的用手牵引着什么,缓缓消失。
一个小村子里,有户可怜的人家,一共六口人,父亲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母亲是个瞎子,大儿子十岁时被恶毒之人下药毒死,二儿子在年幼时又被人残害,把其右手放入滚烫的铁水中,整只手掌被烧融在一起,所幸,三儿子与四女儿还算健康。
二子名叫肖林,虽然右手不得志,却不影响正常生活,或许上天也觉得不公,肖林的运气格外的好。
路上捡到钱,赌博总赢,山药一找一个准,种种事迹,无不表明,他的运气真的很好。
但世事难违天伦,纵使能干活,上进,争气,但想找个媳妇,在小村子里基本是不可能的。
有胆小的妇人看到其恐怖的右手,甚至会绕远一些。
在肖林四十的时候,其志已经被磨平,整日浑浑噩噩,借酒消愁,成了有名的守村人。
然而在肖林一次醉酒后,从外面带回一女子,女子样貌极佳,眼含星辰,让很乡己经结了婚的男子都嫉妒已。
成了家的日子也没能好过多少,几年来夫妻俩竟没能诞下儿女。
流言蜚语的抨击,让肖林崩溃,一次醉酒后脑袋重伤,成了半疯半癫的人。
让十里八乡称奇能是,就算肖林己经这样,相貌极佳的妻子却也甘愿其相依为命。
最终,两个孤寡老人,在一个寒冬离开人世。
被发现时两人紧紧相依。
有个叫道角村的小村庄,因其偏僻,似已经到了尽头,无路可去,因此得名。
村中有户木姓人家,因是外乡来容,在村中极受排挤,木大力在一次狩猎中身死,他妻子苦了五年,最终还是没能坚持下去,撒手人寰。
那是一个大雪的黄昏,今年南方的冬去极迟,已经二月的天,还是冷得让人发颤。
“还有两天就是龙抬头的日子,今年娘亲不能带你去剪头发了,相甫要一飞冲天,平平安安。”
木屋里,妇女摸着男孩有些长的头发,轻声喃喃,满眼慈爱。
“是娘亲对不起你。”
妇女的手无力下垂,不甘的闭上了眼睛,最后一滴眼泪干枯在脸颊上。
六岁的孩子,好像懂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懂。
木相甫叫了很久,也没能叫醒母亲,最后叫累了,哭累了,有些饿的木相甫在桌边踮起脚拿开竹罩,竹罩下是母亲昨天做的大饼。
饼很大,木相甫感觉自己一个人都抱不下,但他也知道,自家装面粉的士缸己经空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躺在床上很久不能动的母亲,突然就可以动了,做了个很大的饼给他,告诉他一顿只能吃一掌。
认真的用手掌在饼上按了一下,不多拿也不少拿。
吃饱后木相甫爬进被窝,与往常一样抱着母亲睡觉。
只是有些疑惑,今夜的被窝为何没有昨夜的暖。
时间飞逝,转眼甲子光阴,马车上,头发花白的老人,眼睛被白布裹着,看向皇城方向,也不知是否真能看到。
在城墙上一角,穿着龙袍的中年男子泪流满面,对着远去的马车砰砰砰无助磕头,两边站着的太监满脸焦虑,生怕被别人看到帝王的这一幕。
老人旁边还有副很大的棺材,雕龙画凤,很是好看。
赶马的是个老妇人,头发虽然花白,但却身形正直,虽穿着朴实,却无法掩饰一身的贵气。
今日皇帝终于扛不住压力,把那个被民间称为木圣的老人,辞退,对外是告老还乡,但朝中人都知道,这一离开,老人活不到家乡。
自小命苦的他,发愤图强,学得一身知识,庙堂中他一路高歌猛进,直至宰相之位,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庙堂弄玉,人心不古,树敌太多,几十年勾心斗角,双目被刺瞎,亲人一个接一个被害,最后只剩每次都堪堪逃脱的夫人。
再次回到那个村庄,已经没有任何生气,当年的村民都因为村中出了个大官,跟着飞黄腾达,早就搬离了此地。
瘦马慢悠悠的走着,马身上全是血,从京城到家乡,两个老人走了三年有余。
无数次的截杀,都被莫名其妙的挡了下来。
高座庙堂之上的大人们曾打赌,有人说他能活着走出十公里,有人说能活三日,最高的也就是十日,却没想到,三年过去了,原本早就该死的老人,安然的回到了家。
三年的时间,曾经对其恨之入骨的人逐渐没了声音。
庙堂沉默了,原本的政敌默默退后,已经是两个残烛之年的老人,曾经天大的恩怨,也无处落下。
江湖沉默了,原本被老人打压的势力,在一次次暗杀失败后,放弃了对老人的暗杀。
山前。
木相甫认真的听了一下,辨识到了方向,艰难的转过头,声音沙哑气若游丝道:“如儿,这辈子,苦了你了。”
老妇人停下手中的动作,她在挖一个土坑,能埋下他们俩人的坑,更确切的说,是一个坟坑。
她走到奄奄一息的老人身边,抓起他的手,眼神认真道:“不,苦的一直都不是我,是你苦。”
“嘿嘿。”
老人灿笑一声,握紧了老妇人的手,慢慢的没了气息。
老妇人的眼睛根本不像是花甲之年的老人,内似含星辰。
认真整理好老人的容貌,老妇人一并躺入棺材中,轻轻的合上棺材。
就在合上棺材后,周围的土自动合隆,把棺材淹没,远处飞来一块枯木板,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武国宰相木相甫,南昭公主王心如,夫妇之墓。”
女子极轻极柔的声音被风吹起,又吹散。
“众生皆苦,但众生都欠你,你才是最苦的那个。”
“亲爱的,我们,下辈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