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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守株待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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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去臂助的平塚秀行日子变得愈发艰难,缅军大举反扑,将他压回一隅之地。

    中情局未经国会批准,私下与毒贩勾兑的劣迹受到在野党猛烈攻击,局长灰溜溜地丢官滚蛋。

    新局长上台后就发出特别声明,坚决向毒品犯罪开战。

    仗着山高林密,平塚秀行自保尚不成问题,但他的小小王国并非风平浪静。

    诸事不顺,凄风冷雨,1953年的新年毫无喜人气象。

    平塚秀行刚刚得知,弗林在二年多前阵亡于半岛,而北条绫则遭到美国方面红色通辑,生死未卜。

    强援不在,内患频生。平塚意识到他为北条家兴建的王国危机四伏。

    想要升格为国家,“新普罗旺斯”还缺最重要的一样东西:身份认同。

    匪兵和毒贩们靠什么来认同?海洛因吗?别开玩笑了。

    小小的毒品庄园里聚集着三股各怀鬼胎的人马。

    一是傀儡“关约”招来的千余名掸族战士,他尚能通过控制傀儡来间接遥控这股力量;

    二是原先忠于法国人雷诺的数千名当地毒农,旧主子的头盖骨成了平塚台案上的玩具,他们臣服的只是对新主人的恐惧;

    三是不愿追随李弥撤返的国军旧部,联络官张苏泉是他们实际的指挥者。

    平塚扪心自问,无论哪一股都算不得他的嫡系。

    “新普罗旺斯”就是一团细沙,光凭他五根指头是包拢不住的。

    山下奉文的遗产,用一座安保级别至为严密的金库看管赶来,用的是顶级密码锁,密码掌握在他的脑袋里。

    若是强行破坏那道密码控制的铁门,结局便是玉石俱焚。

    金库顶端的玻璃格里盛满了“王水”,也就是硫酸与硝酸的混合液。

    超过一定分贝的音量,玻璃格将会自动崩裂,将价值超过十亿美元的财富溶解成金属液体,流进地下水系,然后灌溉一方,让种植园的土地不再适合任何作物的生长。

    投鼠忌器,平塚深知自己脖子上顶着世上最值钱的脑袋,他的种植园里几乎全是贪财之辈。

    没人会同钱过不去,在“新普罗旺斯”,平塚秀行这个名字,是与钱划等号的。

    爱金子,等于爱平塚。

    谁最爱金子?

    绰号“老枪”的强杰少校当仁不让,平塚出手阔绰,令其毫不犹豫背叛了冯绍唐。

    “老枪”在军统任职时,与国军体系的李弥素有间隙。

    李弥领兵撤返夷州岛之后,恩恩怨怨被他的联络官张苏泉继承下来。

    张苏泉为人沉默寡言,也从没在别人面前露过身手,唯一值得称道的,是他那只令人过目不忘的大鼻子。

    很难想象,一张窄而短的脸,居然容下了这种尺寸的鼻子。

    平塚听过一种说法,男人的鼻子,是与野心、欲望成正比的。

    张苏泉是李弥心腹,追随左右多年。他坚持不随老长官返岛,自然是有大事要办。

    种植园里形形色色的人,平塚最忌惮这个手握重兵、深不可测的张苏泉。

    因为,此人不爱财。至少,面上不爱。

    “老枪先生,除掉那个姓张的,你替我把全部人马吃下来,金库里的东西,分你两成。”平塚秀行开出了制造内讧的价码。

    “三成。”来缅甸之后,强杰换上了一支新枪,每天最大的嗜好就是擦枪。

    这场决定“新普罗旺斯”今后命运的交易,只用了不到五分钟便答成了。

    老枪的忠心,成色不足,用三成财富并不能确保万无一失。

    但没有关系,平塚还留着后手。

    平塚并不嗜酒,但为了诱使中国人内讧,他破例开了酒会。

    举杯之际,身着上校军官服的张苏泉,正凝视着杯中酒液。

    酒是他自己亲自斟的,自然不可能有什么问题。

    强杰的蛤蟆嘴里吐着复杂的烟圈:“都说军统与第八军有隙,那全是胡扯。我老枪别人不服,就服平塚大佐与张副官二位。”

    在张苏泉眼里,强杰浑身上下每个汗毛孔,都流着肮脏的东西。

    “要不,这杯酒,先敬给长眠地下的冯绍唐副局座,如何?”他挑衅式地将强杰的好意踩在军靴底下。

    背弃旧主,这是强杰一生抹不去的污点,而且不是凭金钱、地位就能洗刷掉的。

    温热的酒桌上吹着冷风,场面顿时尴尬无比。

    平塚微笑着举杯邀约:“张副官,此一时彼一时也,何必再提旧事。这杯酒,就当是在下替二位做个和事佬。”

    “就是就是,强某先干为敬!”蛤蟆嘴张开,酒液一泻而入。

    张苏泉只是轻轻抿了一口,酒杯壁抹过剧毒,强杰等着看他毒发身亡的死相。

    酒入咽喉,毒药发作迅猛,张苏泉面色发紫,徐徐歪倒在餐桌底下。

    剩余的国军军官们吓得大气不敢出,相对于曾是敌人的平塚,他们很自然地将求助目光投向强杰。

    探过鼻息,确认猎物死亡之后,强杰发出闷雷般的笑来,面向张苏泉的旧部们手舞足蹈:“姓张的私通红党,罪有应得!想要发财的,就跟着我老枪!”

    平塚秀行轻呷红酒,像个电影观众似的静观这场中国人演出的大戏。

    然而强杰并没有机会说出第二句话来,他的肠与胃被死神无形地绞紧、打结、勒断……

    抹过毒药的酒杯,不知被谁偷偷调换过了。

    计划之外的变化,让平塚不得不从观众席上站了出来。

    一度关闭呼息的张苏泉慢悠悠地站回酒桌边,抹净嘴角泄出的红酒液。

    此人幼年习武,练过一些气功法门,骗过了强杰这个大老粗。

    “想不到哇,真想不到!强少校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韪,起了加害之意。是平塚失察了,特向张副官赔罪。”平塚施展话术稳住张苏泉,一边将手靠在背后,朝木偶人般的“傀儡王”关约打着手势。

    “平塚大佐,你在缅甸的好日子,今天算是到头了。”张苏泉手里多了一支枪,他进入宴会厅时上缴了武器,枪是强杰平常当宝贝擦拭的那支贴身佩枪。

    平塚打了多遍手势,关约那一边却毫无反应。

    平日里言听计从的傀儡,今天像是中了邪,不再听他使唤了!

    黑乎乎的保镖雷鬼意识到情势有变,拔出匕首冲向关约,帷幕背后却探出十多支步枪来,清一色的掸族战士。

    雷鬼很识时分,果断掷掉匕首,乖乖举起双手以示无害。经历过多年之前第一次换主子,保镖们毫无心理障碍或是失落感。

    “想不到,国军与掸人,就早串通一气。”平塚心跳失控,对局势也失去了把控。

    只是,被选为傀儡以来,关约那毛头小子全程在他掌控之下,如何能够与张苏泉结成同盟。

    “你思虑太多,平塚大佐。我与掸人素无瓜葛,只是你对天做了孽,自不可活罢了。”张苏泉将手枪击锤扳起,做好随时射击的准备。

    掸族人很少拥有关约那副洁白如玉的皮囊,可能祖上有雅利安人的混血。

    刚刚摆脱傀儡的身份,年轻的关约便露出幼狼般的凶目:“我会不再替你做那种事情了!光荣的祖先在地下不会原谅我!”

    这些年来,喜好男子之色的平塚,将那掸族年轻人作为禁娈养在“深闺”,这是“新普罗旺斯”人尽皆知的秘密。

    “哼哼,想造反是吧,别忘了金库卫队都是我的人,密码只藏在我这一颗脑袋里!我要是死了,就让那堆财宝来陪葬!那可是人类史上最奢侈的死亡……”平塚横下心来,毕竟他还有最后的筹码。

    宴会大厅里爆出一记枪响,打断了他的临终演说。

    子弹从张苏泉枪中喷出,贯入了平塚秀行那颗越来越平庸的大脑后部。

    “冯副局座,仇人,我替你送来了。”张苏泉收起精致华美的手枪,慢慢踱到脑浆四溢的平塚尸身旁。

    连李弥也不曾清楚,张苏泉是冯绍唐当初悄悄安排进入十三兵团的秘密成员,意在监视中将以上级别的高级将领言行。

    毕竟,老蒋最关心的不是手下那帮人的能力,而是对其个人的忠心。

    平塚秀行自以为算透了冯绍唐,却没料到还是棋输一招。

    关约的面色由红变白,怒气在年轻的脸庞上翻腾:“姓张的,你太鲁莽了,毁掉了足以改变命运的财富!我们原本可以平分了它!亏我还事先派人悄悄透露给你酒杯上的秘密。”

    大楼之外,国军余部迅速抢占了种植园的半边土地,与掸人部队形成对峙。

    “你并不了解平塚这个人……他完全可以诱导我们输入错误的密码,启动自毁装置。到时候莫说财宝,整片种植园都会化为不毛!”自加入军统以后,张苏泉最大的兴趣,就是研究北条绫和她背后的家族秘密。

    对于平塚秀行的行事风格,他精准地计算过每一步的可能性。

    “那么,你说该怎么办?”关约年轻气盛,预感自己压不住张苏泉这条老狐狸。

    能从内战全身而退的国军,个个都非等闲之辈。要是与这股强悍的国军火并,掸族武装尽管人数占优,其实并无胜算。

    “立即对金库卫队进行缴械,往后的日子,你的人,我的人,轮流值守,每日一换。破解密码锁的工作,我来想办法。”

    张苏泉提出的这个貌似公平的办法,关约等一帮掸族人除了接受,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至于平塚秀行的脑袋,被张苏泉切下塑封,和贿赂资金一道,寄给了中情局特工豪斯。

    只是可怜的豪斯无福再享受每月额外的灰色收入,从他手中逃脱的北条绫,纠结了“雪狼王”查理,正要气势汹汹前来索钱索命。

    张苏泉静静地等在“新普罗旺斯”庄园里,守着毒株,迎候那只叫“北条绫”的兔子。

    他几乎能肯定,山下奉文的财富密码,绝非只存在平塚秀行这一颗脑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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