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女尸之袭
两代佣兵之间的僵持只持续了不到半分钟，废弃的村庄入口传来一记炸响，有不明入侵者触发了提前设好的绊雷。
负责警戒的佣兵藏在最高的老槐树上，熟练地朝查理这边打手势。
“是北岛游击队，二十多号人，没看到重武器。”黑田同步地将手语翻译了出来。
查理撂下手枪，梅萨也缩回刺刀，两人各退一步，佣兵们熟练地散开队型，迅速进入战斗位置。
来袭的北岛游击队战术素养不低，他们行动一致地投出手榴弹，形成相当密集的“弹幕”。
大量爆炸物在耳畔轰响，把李念兰从沉睡中震回现实。
飞窜的子弹在身侧啾啾乱鸣，爆炸气浪把吊瓶震得摇摇晃晃。
他只知是梅萨他们遇上了麻烦，却不清楚是与哪支部队交火。
来袭部队使用苏制手榴弹，“波波莎”冲锋枪能够长时间持续射击，弹药续航能力很强。
志愿军使用的“波波莎”是35发子弹的弯弹匣版本，而北岛军装备的“波波莎”则是71发子弹的弹鼓版本。
他基本判定，梅萨一伙人是遭遇了北岛方面的同志。
复杂的心态让他既担心老朋友的安危，又祈祷着北岛游击队能少付出些牺牲。
成串的问题在他脑海里翻腾，梅萨那家伙应该是把下辈子甚至下下辈子的花销都赚够了，酒池肉林、锦衣玉食、妻妾成群，这些都不在话下。为啥到了不惑之年，还要来趟半岛战争的浑水？
游击队仗着人数优势，铁了心要灭掉“狮鹫”。他们用两挺捷克式轻机枪开道，冲锋枪协同配合，一度冲到了村庄中央，但立即被来自各个方向的侧射火力打得人仰马翻。
趴在树冠里的佣兵枪法不赖，用的是加装高倍狙击镜的春田，几乎是一枪一命。
树上的狙击手正打算射出第六颗子弹之时，突然额头洒出血花，僵硬的身子像熟透的木瓜，从树顶直直栽了下来。
李念兰渐渐恢复中的听觉能分辨出，那是熟悉的莫辛那甘在清唱。
“妈的，乔那家伙嗝屁啦！”有人哇啦啦大喊。
“都别慌，我去抄他们的后路，把机枪交给梅萨。黑田，还有皮亚诺，保持交叉火力！”查理交待完毕之后，冷冷扫了一眼半死不活的李念兰，悄悄命令黑田，要是梅萨死了，这个中国俘虏就地解决掉。
北岛游击队的战斗力并不弱，他们装备了缴获自日军的掷弹筒，这种便携式曲射武器在遍布木质建筑的村子里非常实用。
掷榴弹落在机枪位附近，弥漫的烟尘立即将梅萨高大的背影淹没了。
爆炸声落，佣兵们的勃朗宁侧翻哑火，机枪握把血迹斑斑，梅萨不知是死是活。
在李念兰侧倒的视界里，一双厚底军靴正朝他大步踏来，正是那个叫作黑田的日本籍佣兵。
黑田刻板面孔，军刺握在掌中，用不太熟练的汉语“安慰”道：“只痛一下，很快的。”
“梅萨呢，他是死是活？”李念兰想尽可能地拖延对手下刀，便用日语问道。
“纳尼……你到底是什么人？”在这异国他乡听到纯正的母语，且是出自中國人之口，黑田理所当然地一愣神。
然而，这片刻犹豫断送了他的性命，一柄四棱刺刀从胸口贯穿而出，意识消逝之前，黑田茫然中听到远自天籁的轻颂佛经声。
宋允希成了浑身赤红的美人，脚下是目瞪口呆已然断气的黑田，刺刀卡在胸肋骨里，一时难以拔出。
她跪下身子，纤细的手指拂过李念兰毫无血色的脸廓，眼窝里积满泪水。
“你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她似乎忘记激烈的战斗仍在四处爆发，激动地浑身发颤，“我坚持活到今天，是因为哥哥告诉我，血管里流着那个勇敢的中國军人的血……”
李念兰极其困难地转动舌头：“走，走……”
重伤之下，他无法发出复杂的音节。
“念兰，这次换我背你走！”她抹干眼泪，伸手想去扳动他身子。
“不，不……”他从她臂弯里挣脱，话说得断断续续，“我死……不了……”
枪声稀疏，游击队的两挺捷克机枪已发不出声响，佣兵追杀的叫嚣声正向村口移动。
“黑田？那个麻烦解决掉了吗？”查理握住已经拔掉插销的手榴弹，到处呼喊他的手下。
李念兰抬起插有输液针头的手背，用尽力气推开宋允希：“他……来了……要活下去……”
未待说完，眼前又是一黑，他再度昏死过去。
战斗接近尾声，查理走回中國俘虏躺着的地方，见到的是黑田表情可怖的死相，被利刃切开的伤口仍在往外冒血。
他本能地卧倒，枪口对向情况不明的枯草丛。
直到确认危险消失之后，查理这才起身，恶狠狠看着昏迷中的李念兰，将手榴弹慢慢塞进他衣襟：“你害死了我的人，恶心的蛆虫！”
那是一枚松发引信的手榴弹，查理正待将手指松开，手腕却被一只巨掌牢牢掐住，又是梅萨出手阻止了他。
“是你杀了黑田？”查理怒不可遏，佣兵之间相互加害是这一行的大忌。
梅萨用责骂菜鸟的口吻教训起了“雪狼王”：“看仔细了，那是北岛人的武器。”
从愤怒中清醒过来之后，查理瞧清夺走黑田性命的凶器，是一柄专属于莫辛那甘步枪的四棱菱形刺刀，长达五十厘米，杀伤威力巨大，哪怕是落在女人手里。
查理将鹅卵形手雷取了出来，甩手抛向屋顶，待爆炸过后，他迫不得已选择向梅萨让步：“带中國人去战俘营吧，你和这个俘虏现在是队伍里的不安定因素，剩下的任务我自己能解决。”
“报酬的事，我不会食言的，”梅萨并不想破坏行业规矩，向他鞠躬表达了谢意，又从背包里搜出合同，草草改了几笔之后签下大名，“乔，还有黑田，别忘了把属于他们的那份寄给家人。”
“这个不用你提醒。”阵亡两人，脱队一人，查理的“狮鹫”一下子少了三名成员，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尽管他们成功击退了那支误打误撞，猝然遭遇的半岛游击队。
唯一的好消息是，北岛人至少丢下了十七八具尸体，剩下少数几条漏网之鱼也都带着伤逃进树林，一时半会起不到威胁。
查理带着部下继续猎杀，梅萨则留在弹坑四布的废村里静静守着，直到最后一滴营养液留进李念兰的静脉。
天亮之后，他寻来一架曾被用来运粮的破旧独轮车，木榫脱落，车身几处地方开始散架，梅萨没费多少功夫就修好了它，再将重伤的老伙计平放在车板上。
美军设在水原市的临时战俘收容所相距40公里，虽然南岛军也有战俘营且位置更近，但梅萨很清楚那里条件极度恶劣，别说如此严重的伤势，健康人在那里也是九死一生。
美军已将战线向北大幅推进，占领区内主要是南岛军负责治安。
梅萨前后经过三处检查哨卡的盘查，凭借佣兵合同证明以及凶恶的眼神，没有哪个不要命的南岛士兵敢于难为他。
只是，被战争蹂躏过的山川田原，深深压抑着人的情绪。
阴森小道两侧饿殍连绵，梅萨经历过很多国家的战乱冲突，眼前的惨烈景象足以令任何一场内战黯然失色。
春季回暖，尸堆开始腐烂发臭，根据尸斑的深浅，很容易判断死亡时间。
他手中推车的木轮吱吱呀呀往前滚着，目光没离开过那些姿态诡异的死者。
尸堆之中横卧着一具浑身沾满污泥和血渍的女尸，裸露在外的白皙皮肤引起了他的注意。
像是死去多时，却没有尸斑。
梅萨悄悄将匕首捏在手里。果然，那路边女尸一跃而起，手中修长的四棱军刺朝梅萨的脖根子凌空扎下。
宋允希一出手便知道遇上了硬茬，那个又老又胖的佣兵身手如灵猴般敏捷，轻松侧身避开凌厉杀招。
一招扎空，她马上手腕变形，改刺为挑，却被梅萨单臂格开，接着飞起一脚踹中小腹，身子顿时横飞出去，结结实实摔回尸堆里。
对于两个熟人之间的争斗，仍处昏迷之中的李念兰自然一无所知。
宋允希摸向小腹，并没有太多痛感，对手并未使上全力，否则以双方力量上的巨大差距，她绝对是站不起身的。
眼前的壮硕大汉有着与身材极不相符的敏捷身手，以自己的能耐怕是奈何对方不得。
“你，救了他，谢谢。”梅萨脸上并无敌意，说着连不成句的中文，朝她弯腰致谢。
对于这个半岛女人，他是打心眼里不敢小觑的。
在黑田打算下手杀人之前，藏在暗处的梅萨本打算出手，却被看似柔弱不起眼的宋允希抢先一步。
先是将狙击高手乔一枪毙命，接着神不知鬼不觉通过“狮鹫”小队布下的火力网，这等本事在中國人或是半岛人里也算是顶尖一流了。
“别以为下手轻了就会放过你！”宋允希变作好斗的母狮，重新摆开利爪。
梅萨笑嘻嘻把手一摊，意思是小妞你尽管放马过来，花拳绣腿在大叔面前没有胜算。
身披血衣，怒目圆睁，宋允希的模样十足骇人，她将不太熟练的英语词汇一个个扔向对手：“这个中國人的命是我的，你不能带他走！”
“可爱的小姐，你要是一意孤行，就只能在这荒野上替他举行葬礼了。”梅萨朝她一步步走去，友好地伸出大掌。
面对善恶未知的示好，她倒一时没了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