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魔鬼鸳鸯
对于雪地行军,弗林极有经验。
他早年曾在挪威这样的高纬度地区作战,在所有人气喘吁吁时,仍能保持均匀的呼吸。
笑过之后,他说话亦如平常:“李虎巍……这块牛皮糖死了当然最好,要是真还活着,那倒也不错。猎人是不希望猎物死在别人手里的,对吧。”
阿朗上校注意到两人的对话,不客气地教训道:“喂,你们两个,禁止交谈!注意保存体力!”
这新入团的一男一女,来历不明,没有国籍,但他们手中的战争合同却是如假包换。
从入伍训练情况来看,两人的军事素养当个特级教官都绰绰有余。男的是顶尖狙击手,女的则是近身格斗的行家,而且枪法也不赖。
单就这两项素质评定,上校本人自许不如,但他不可能将下属连、排的指挥权交给两个底细不清且法语都说不利索的神秘人物。
在得知长今湖地区的美军陆战1师和第7步兵师被切割包围成五块之后,阿朗上校的自信顿时溜走一半。
他抬头观察上帝的面孔,雪越下越猛,气温像是大萧条时期的股价,深不见底。
地球上没有哪支部队能在这种恶劣天候下发动进攻,难道中國人身上出现了神迹?
傍晚时分,走在队伍最前头的两名士兵挨了冷枪,风雪中难以判断枪响来源,整支伞兵团被压制得无法动弹。
开枪之人是谁,中國人还是北岛人,番号是哪支部队?阿朗上校均无从得知,极其有限的情报并不能告诉他下一步该如何去做。
“上校先生,您遇到了一瓶封装太紧的红酒,而我和茱丽娅愿意去做启瓶器。”说话的是弗林,入伍时公开申报的身份,是前德国国防军士兵,目前身无国籍。
阿朗少校痛恨德国法西斯,但鉴于弗林的犹太出身,应该不是纳粹余孽。
“摸清底细,不要恋战,我们耽搁不起。”上校勉为其难,批准了弗林的请战。
素色山林之中,北岛人民军的散兵们如同山猫般四下潜伏,到处是虎视眈眈的枪孔。
两人换上纯白色的野战衣,又将武器裹上白布条,与大自然融成一体。
“注意那些脚印,又小又浅,应该是亚洲人留下的。”弗林已在脚上套好了滑雪板。
北条绫观察了脚印的走向,反复叮嘱他要小心行事,北岛军枪法并不差劲。
“一群待宰羔羊而已。”他嘻笑两声,戴上护目镜,手腿发力,身子如离弦箭一般蹿了出去。
滑雪板在原野上疾速穿行,不停变幻速度与路线。
埋伏在雪堆背后的步枪和轻机枪纷纷开火,子弹在弗林身后划破空气,每每差之毫厘、险过剃头。
阿朗少校通过望远镜观察到这一幕,口中不觉喃喃自语:“这犹太佬简直是个疯子……居然像磁石一样吸走了子弹……”
北条绫很久没在战场上开枪了,可她的子弹依然又准又狠,那些轻易暴露的火力点无不遭到精准打击,雪堆与树丛之间开出殷红的血花。
轻武器对射并没持续多久,埋伏于此的北岛小股部队士气竟出现了动摇,他们纷纷掀去伪装,朝丛林深处败退。
然而,这对魔鬼鸳鸯并不愿意见好就收。
北条绫熟练地射击换弹,把手中mas36步枪的高射速发挥到了极致,企图逃命的北岛战士被一个个揿倒在雪堆里。
战场上不再有北岛军的活口,弗林乘着滑雪板回到她身边,最有威胁的一颗子弹不过是将雪地作战服划开了口子。
暂时的胜利让外籍兵团爆发出欢呼来。
“你们得庆幸,对方阵中没有顶尖的狙击手,”阿朗上校咧嘴开怀,大力褒奖道,“不过,优秀的战术,卓越的枪法,还是配得上伞兵团的欢呼的。”
弗林摇了摇手中枪,对上校主动请命:“所以,让我们俩单独行动吧,把他们最优秀的狙击手逼出来。”
上校当然清楚狙击战术在现代战争中的价值,当即点头应允。
“弗林先生,还有茱丽娅女士,祝你们能猎到更多更肥的火鸡,三天之后,我们在这里会合。”上校在地图上指出了具体位置,那个地方叫作“古土里”,有一座狭窄的引水桥,长度仅有8米,宽度只能容单车通过。
古土里是长今湖向南通往兴南港的必经之路,也是关乎被围美军生死存亡的咽喉所在。
桥下并没有水流,只有几根引流用的水泥管。
此桥若是被毁,步兵可以勉强通过,但坦克、汽车、火炮和其他作战物资肯定都要送给中國人了。
“被诅咒的桥,”阿朗上校将脑袋埋在皮帽里,以免被冻烂耳朵,“它被中國人炸断了二次,又被美国人修复了二次,不能再让他们再炸断第三次!”
新投入战役的志愿军第九兵团,从司令员到普通士兵都想着立功,毕竟人家三十八军和三十九军以及更多的兄弟部队各自摘到了战果,谁也不想空手而来,扫兴而归。
战局发展迅速,整片半岛战场被大同江分隔成东西两半,先期投入战斗的三十八军等部,在西线与美军和英军鏖战,他们的目标是向南攻占德川,再向南攻克顺川,占领半岛半岛的蜂腰部。
九兵团的使命则是快速包抄咸兴,占领兴南港,将美军陆战1师、步兵第3师、第7师围歼于长今湖地区。
李虎巍原本是要跟随嵋猴子一起行动的,但在出发之前,一纸调令却出现在连部里。
动身之前,他听到连队里官兵们的议论。
“看,人家九兵团的同志刚来就有饺子吃,还是美国肉馅的薄皮大饺。”官兵们的想法可以理解,换了谁都更愿意打歼灭战,而不是击溃战。
“少发牢骚,其实哪边的战都不好打。”嵋猴子用烟杆在每人脑袋上各敲一下算是警告。
大家都习惯了老连长的做派,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祝福,毕竟他时不时自我念叨,说被烟杆敲打过的人不容易被阎王收走。
“那个叫艾玛的法国记者说的只真不假,他们果然是来了,你看看。”他将调令摆在嵋猴子眼前。
根据情报,东线敌人狙击手活动频繁,两天之内,半岛人民军就有一名营长和一名团长阵亡,志愿军派出的联络员也一个没回来,现在当务之急是开展反狙击作战。
“冤家路窄……”嵋猴子略显苍老的眼中泛起复仇的冲动,当年那两场带有欺骗性质的营救行动,让多少好兄弟葬身异国,那对狗男女虽死不能偿此仇。
只可惜军令在身,他所在的三十八军作战地域在西而不在东。
“小病猫你赶紧动身吧,这里虽不是中國,可也不能由着他们胡来!”临别之际,他将李虎巍抱了又抱,大概是人老了,对在世的人情看得越来越重了。
面对马兰丫头时,他竟忍不住掉泪:“你一个姑娘家,该好好为下半辈子打算了,不能老这么打打杀杀……”
她见不得嵋猴子落泪,又瞧瞧一脸无奈的李虎巍,只得安慰道:“打完这仗我就向组织申请调到后方工作,您别伤心了,还要请您喝喜酒呢。”
嵋猴子用脏黑的军服袖子揩净老泪,摇头叹气地背手而去。
由西向东的战线上,到处是整装待发的部队,浩浩荡荡望不到边际。
志愿军在东线集结了4个军,15万人马,下定决心要吃掉美军3个师,打痛打残顽敌。
一路之上,李虎巍听到最近流行传唱的一首歌: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眼下,志愿军早把鸭绿江远远抛到身后,战局已经围绕清川江展开。
不过,江虽不是那条江,兵却仍是那些兵。真如歌中所唱,部队士气高昂,人人奋勇当先。
唯一值得警惕的是,气温连续下行,跌到历史记录罕见的零下40摄氏度。
“天黑了,不能开灯,没法行车,只好委屈你们了。”驾驶兵根据军内条令,将车辆关灯熄火。
现在已是12月2日深夜,夜空中隐隐传来美军野马式或是佩刀式战斗机的引擎声。
在这漆黑如墨的夜间,防空力量薄弱的志愿军什么也做不了。
极远处传来爆炸火光,一瞬间让大地显现出原形。
驾驶兵贴心地用帆布将整个车后部全部盖没,但这并不能阻挡太多寒意。
车上的军人各自绻缩成一团抵御彻骨之寒,马兰与他紧紧相拥在一起,让彼此的体温传导给对方。
“虎哥,我很担心……”
“担心啥?”
“照片上的北条绫,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她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说出潜藏已久的忧心来。
那个只留板寸,面涂迷彩的北条绫,早就脱去当年假扮林玄时的娇媚,就像一柄古朴的杀人弯刀,美丽的鱼皮刀鞘已焚于炉中。
“你要小心她,这一次怕是不会手下留情了,毕竟,你是她抢回倬云的最大障碍。”严寒并没有阻碍马兰发挥她的分析力和想象力。
李虎巍不能不承认,走出军统大牢又爱子心切的北条绫,确实会变得刚硬起来,何况还有弗林在她身边如影随行。
在不远的未来,自己很可能要面对魔鬼鸳鸯的联手。
“兰儿,到时候你别跟着我了,太危险。”他第一次感觉在心中失去把握。
“虎哥,咱俩早就难分彼此了,你真能赶得走我吗?”她将冻紫的嘴唇紧紧贴住他脸颊,两条舌头很快被低温粘在一起。
部队临时增发的旧棉袄在严寒面前显出无力感,寒意透过衣物缝隙无孔不入。
清晨五点汽车重新发动时,发现车上已有三个战士没能抗过夜寒,身体变得僵硬。
“唉,哥几个……对不住了,对不住了……”驾驶兵伸出满是冻疮的手,将死去战友的尸身抬下车,草草放置在路边,盖上一片薄薄的帆布。
天地之大,竟无处安放烈士忠魂。
车队又向东走了一个小时,刚刚接近89师的驻地,空中已有美军战斗机和轰炸机驾到,零星的对空火力无法阻止敌人的空中肆虐,成串炸弹将车队摧毁了一半,血液残肢将雪地染成恐怖的画作。
事实上,他们的遭遇并不算最糟糕的,稍早前在战线最东部的88师在行军中突遇空袭,缺乏防空经验的部队当场损失了一个营。
待这帮空中匪徒飞走之后,跑到路边躲空袭的驾驶兵钻出泥沟,拍拍一身脏雪,大声抱怨道:“龟儿子滴天天不消停,我们的飞机去哪里了嘛。”
事实上,中、苏两国飞行员已经竭其所能奋勇作战并取得不俗的战果,但美军凭借强大的国力仍然牢牢把握制空权。
在半岛东西两侧大洋之上,美军的海上力量能够随心所欲地投放或是收回地面部队,释放舰载机打击任何他们想要打击的坐标。
不过,处在空袭半径之内的志愿军89师官兵似乎并不畏惧。
“别看龟儿子滴现在猖狂,那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前来迎接车队的89师官兵显得若无其事,空中装备毁灭力量的战机飞过,他们只当是掠过几羽丑陋的麻雀。
“美帝的2个师已经是笼子里的老母鸡,只等着咱们烧水拔毛炖汤下酒啦。”眼前想要大吉大利、今夜吃鸡的家伙,口音无比熟悉。
李虎巍循声望去,不由喜出望外。
世界好小,居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