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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雪冬天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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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老总发了大火,三十八军从上到下,全被骂惨了。”炮兵团政委王海坐在保养完毕的炮车上,一边对着破镜子剃须刮胡,一边将所见所闻透露给徐白,而后者正在研究一支刚刚缴获送来的无后坐力炮。

    人有了知识,对生活的追求总会高一个层次。

    和外表乱糟糟的老大粗们不一样,王海很注重军人仪表,只要得了闲,手里总是离不开刮胡刀。

    至于徐白,自然是在和武器谈恋爱。

    无后坐力炮在他眼里,是能够改变战争形态的关键装备。喇叭型的后端,满是空洞的炮膛让他很感兴趣。

    拥有这等利器,血肉之躯的步兵,就有了和坦克等重装甲单位一较高下的资本。

    作为战利品的无后坐力炮,是李虎巍从云山城里那四间大瓦房里搜出来的。

    他还特地关照,请徐白或是聂全才同志认真研究。

    “我说老徐啊,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王海用刮胡刀敲了两下镜子,满脸的肥皂沫将他不满的表情盖得严实。

    “啊?”徐白一脸茫然地抬起红肿的双眼,自从得到这件稀罕宝贝,他就忘了如何眨巴眼。

    “我在和你说第一段战役总结的事呢……”相处这些日子以来,王海算是摸透了徐白的脾性,一摸到新式武器,魂就丢到爪哇国去了。

    “王政委,和你通个气,我得去一趟军械所,找老聂。”徐白嘴上说是相互通气,其实就是通知,在专业问题上,他一向是我行我素。

    王海知道他本性难移,一挥手算是同意了。

    其实,他刚才透露给徐白的信息无比重要。

    由于三十八军没能在预定时间截断美军退路,而先前投入战斗的四十军已成疲惫之师,遭到重创的美军骑第1师、步兵第24师等部队得以大部保全。

    美国人焚毁了物资仓库,带走了包括阵亡军人遗体在内的一切东西,义无反顾地向清川江方向退却。

    南岛军的战俘抓了不计其数,煮熟的美国鸭子却不翼而飞,无怪乎总指挥要大发脾气。

    被火箭弹烧毁的那套观测设备让李虎巍心疼得直哆嗦,要是抬到徐白手里,那两个老家伙这辈子欠自己的人情算是欠大了,好在新式无后坐力炮能塞住那家伙挑剔的嘴。

    m40式106毫米无后坐力炮在美军当中应用很广泛,能发射破甲弹和高爆榴弹,反步兵或者反装甲都好用,战场通用性很强。

    对于中国人来说,这种新家伙还是第一次尝到鲜,连老蒋的部队都未曾装备过。

    徐白和聂全才围着无后坐力炮研究了半天,决定先拆卸、画图纸,再将零件逐个仿制。

    有了可供研发的新项目,聂全才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年龄,比年轻人更加忙碌。

    白天拆零件画图纸,入夜之后,人和炮一道卷进被窝,搂媳妇似的摸着炮身瞎琢磨。

    然而西方先进军工技术岂能是轻易模仿的,老聂组织了研究小组,闲暇之余专攻这个项目。

    李虎巍将战场上残酷的见闻说给他听,战士们面对55吨重的潘兴式坦克,还是以肉身绑炸药的方式与之同归于尽,这样的战术勇虽勇矣,付出的代价却太大了。

    聂全才听在心里,急在手头,有时候还悄悄违反灯火管制规定,夜里偷绘图纸,为的就是让前线部队早日用上这种新式炮。

    第一次战役尘埃落定,部队抓住间隙休整了半个月,虽然战果丰硕,可自身伤亡也不小,各团各营都嚷着要补充新兵。

    美国空军和海军航空兵也没闲着,沿着鸭绿江大桥向南延伸的铁路线狂轰滥炸。

    志愿军的地面防空力量比抗战时好不了太多,部队驻地一到夜里,最好的防空措施就是吹灯拔蜡。

    说是休整,但生活条件依然无比艰苦,大冬天的没有热水供应,许多战士参战以后就没洗过一次澡,蓬头垢面像一支叫花子军队。

    男兵对此还能勉强应付,女兵们可就惨了。

    爱美爱干净是女人的天性,但在此等环境下,免于饥寒就相当不易了。

    补给线在美机空中威胁下时断时续,所有人都在赞美阴雨雪天,诅咒艳阳晴日。一旦太阳当空,往往就是美机肆虐之时。

    这段时间,除了射击教学之外,李虎巍得空就往女兵宿舍跑,在姑娘们的笑声里把马兰叫出来。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一到陌生环境,荷尔蒙就加速分泌。

    独处的时候,他想亲亲搂搂,却被马兰一把推开。

    “怎么了嘛?嫌弃我啦?”

    “俺是嫌弃自个儿,打从厦门上火车之后就没洗澡,身上尽是味儿。”

    李虎巍好奇地把鼻子凑近,确如斯言,长达数月的行军作战,姑娘浑身味道比大男人还冲。

    且不说气味,光看外表,她的面部肌肤被寒风摧残得红里透黑,粗糙如砂纸,又长期与男兵一同趴战壕打冲锋,性情也变得刚硬了。

    依偎在他怀里,马兰难得露出女人的柔弱性情,轻声叹息:“我……变得越来越不像一个女人了,虎哥,你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吗?”

    “喜欢啊,再说了,初见面那回,你比现在还丑呢。”他想起在日军芒库集中营地道里巧遇她时的样子,黑乎乎脏兮兮,与一只打洞鼹鼠真没啥两样。

    论到如何把天聊死,李虎巍可算是行家。

    她一咬牙,生气道:“居然敢说老娘丑!”

    马兰对付他时,多半会用挠痒痒这招,这丫头出手迅如闪电,简直防不胜防,堪称恋爱阴影。

    “说错话了,该打,该打!”他做出痛心懊悔的样子,朝自己脸上掴了两掌,见她也不劝阻,就涎着脸说道,“我替你找个洗澡的去处吧。”

    一听到“洗澡”,她眼中突然放出光芒,但转瞬就黯淡了:“净说瞎话,这天寒地冻、荒无人烟的,就算有条河,也早就冻上了。”

    他一把拉起她,颇有自信地说道:“走吧,骗谁也不敢骗老婆呀。”

    两人牵手来到距离驻地六公里远的地方,走进一片毫无生机的白桦林,万物都藏在雪层之下冬眠,树木仿佛也在风声中打着鼾。

    “你瞧瞧。”他抬手一指,林地中央有一处成年人身高落差的深坑,坑壁四周呈现墨色焦黑,估计是美军仓皇撤退摧毁物资时留下的。

    四周还落有一些废弃的汽油桶,桶中有些许残油。

    他搭了个简易灶,折了桦树枝泼上汽油,将桶立起,置进雪块。

    引燃之后过不多时,桶中之水就咕噜噜翻腾起来。

    趁着烧水的工夫,他用稍低些的桦树枝被挂上废弃的帐篷布,做成极简化的浴帘。

    最后一步,是用缴来的美军钢盔当成水瓢,徐徐递进帘子里。

    热气氲氤在林间,把宽大战场之中的小小空地暂时变作人间仙境。

    “伙计,麻烦加水。”她披着湿湿长发探出头来,涤去凡尘之后的马兰果然像是脱胎换骨,显得秀美可人。

    “女客官久等喽。”他装成澡堂的伙计,毕恭毕敬将满满一盔热水递进帘内。

    热气将“浴帘”四周的雪块融化了,显出地衣的绿色来。

    趁着她享受沐浴之乐的难得时光,李虎巍席地而坐,呆呆望向天空。

    黄昏中的热气与火光很容易引来敌机光顾,但今天的空域显得尤其宁静,暮云如袖,只有稀疏细雪在风中舞蹈。

    无可救药的,他想念儿子了。

    张知行和詹妮特的人品,他当然绝对信得过。

    可北条绫还活着,作为孩子生母,必定会不择手段去抢回儿子。

    以平塚秀行的情报能力,探知张知行一家在美国的住处并不困难。

    只可惜相隔大洋,北条绫想要采取什么动作,他完全无能为力。

    正在暇想时,林间空地的边缘似乎有人影一晃而过。

    他警觉地提枪在手,对着浴帘里的马兰悄声提醒,似有不速之客。

    她嗯了一声,似乎对沐浴时光太过短暂而略显失望,迅速套好衣物,回到战斗状态。

    握枪钻出林子,她见到李虎巍已快摸到空地边缘。

    这时,马兰感到身后发出细细碎碎的声响,秀眉一瞪转过身来,枪口之下的目标居然也是个女人,且是个高鼻梁蓝眼睛的洋女人。

    听到动静,李虎巍立即赶了过来,发现此女并非军人,套着一件款式时髦但已肮脏不堪的毛领大衣,黑框眼镜的右侧镜片布有裂痕,胸口还挂有一台相机。

    “随军记者?”他示意马兰放低枪口,并用英语问道。

    “是的是的,赞美上帝,居然赐给我会说英语的中國兵!”洋女人脸上泛起脱离苦海的笑容来,并厚着脸皮问他是否有食物,自从美军撤走之后,她肚子空了三天了。

    “我的胃袋里装满了雪水,多亏遇到你们。”女记者吃下一块苏联产的压缩饼干之后,面色舒服了许多。

    “虎哥,她是美国人吗?”马兰紧盯着女子,食指搭在扳机上不肯挪开。

    李虎巍蹲下身问这记者:“你的口音不像是英语国家的,也就比我好那么一点……”

    没等他问罢,记者立即自报家门兼怨天怨地:“我是法新社的记者,你可以叫我艾玛,跟着法国军队来到这个该死的国家,美国人一声不吭就抛下我就跑了,真是受够了!”

    “法国人。”他转头回答了马兰的疑问。

    “能告诉我美国人去哪了吗?还有法国军队在哪?是不是跟着一起撤退了?”没等李虎巍进一步发问,艾玛反倒丢来大串的问题,主动扮演起审问者的角色。

    我去!老子还想问你呢,倒被你个娘们儿抢了先!李虎巍心里发着牢骚,脸上维持男士的礼貌。

    从外表上看,艾玛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身材高挑,长得也算是天生丽质,加之法国女性特有的浪漫开放,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不断向李虎巍送来秋波。

    “怎么办,虎哥?留她在这里,肯定活不过多久的,可她也算不上俘虏啊。”马兰对外国女子本就讨厌,加上这女人头回见面就和李虎巍聊得如此热情,两人说的话她又听不明白,急得几乎要跺脚。

    思前想后,也只有先带回团部再说了,艾玛的相机里肯定藏有不少秘密,说不定对战局判断大有帮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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