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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不嫌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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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上海喝的这顿酒,菜几乎没动,酒却没够,四人大醉一场,笑了又哭,哭了又唱,泪沾军衣。

    这是李虎巍生平头一回喝断片,甚至都没来得及向战友们道别。

    清醒过来时,他发现周围正在剧烈颠簸,引擎轰鸣。

    原来,他正睡在一部缴获来的美国造军用卡车厢里。

    “千金难买一醉,还是你们三野氛围好哇。”想必邢国富也是喜爱豪饮之人,只是侦察员需要时刻保持一颗清醒大脑。

    “对不起啦邢大哥……”

    “哎,人之常情,酒逢知己千杯少,换作是我,说不定就醉上个三天三夜。”邢国富用舌头舔了一圈嘴唇,似乎是在想象酒精的美好。

    寥寥数语就把两人关系又拉近一步,李虎巍知道他枪术不凡,却也欣赏他的话术。

    “我们这是……到哪了?”

    “南京,快到中山码头了,去重庆只能坐江轮。”

    解放战争如火如荼,但往来东西的水上交通动脉却仍旧勉强保持运营,每天启航的渡轮仅有早晚两班。

    李虎巍浑身上下摸了一遍,不光是武器,几样不离身的私物也不见了。

    “船过武汉就进敌占区了,沿途有宪兵登船检查搜身,武器和表明身份的东西一律留在原部队,咱们的身份是一对经商父子,我年长些扮你父亲,没意见吧?”

    若论年纪,邢国富大他十几岁,侦察员化妆模仿水平一流,演他长辈并不过分;论肤色长相,两人都是瘦削身材,肤色又都偏黑偏暗,倒也有几分基因遗传的风范。

    看来,秦师长选人用人也是经过一番思量考究的。

    对于乔装潜入的任务,李虎巍自然欢喜得紧,马上进入状态,顺势躬身:“这一路上,自然要把父亲大人侍候得好好的。”

    “嗯,吾儿很守孝道。”邢国富也拿腔拿调,变作专制守旧的的父亲。

    换上长衫礼帽,一老一少保持低调缩在客舱,也不到甲板欣赏江景。

    隔壁客舱倒是热闹,一个资本家模样的男人领着成群的姨太太吃瓜子剥甜橙,管家模样的人在旁精心伺候。

    女人们操着苏沪口音,莺莺燕燕怨声载道,埋怨老爷不该抛家弃产跑去穷地方。

    “你们妇道人家懂些什么,红党是要共产共妻的!再不跑,等着把你们分给土老冒,天天伺候泥腿子吧。”资本家怒归怒,可音量不敢放得太高。

    管家也发声附和:“老爷走得还算及时,听说武汉的张轸也叛国投匪啦,眼下红党控制了大半段长江,好在大西南还在国军手里,总算天无绝人之路。”

    两间客舱之间隔着一层铁板,隔音效果并不算好。

    李虎巍假作上厕所,路过之时朝隔舱里瞥了两眼,只见那资本家老爷生得面目清癯,一副圆框墨镜架在黄渣渣的长鼻梁上,三个姨太太生得相貌平平,管家也是一张过目易忘的路人脸。

    “怎么样?”邢国富四仰八叉横在下铺,嘴里咬着一只色泽发黄的苹果,说话有些含糊。

    “什么怎么样?”

    “几个娘们儿,长得如何?”

    李虎巍噗呲一乐:“你不是成家了么,还惦记人家碗里的?”

    狠狠将苹果咬下一大口,邢国富不耐烦道:“就问你长得咋样嘛。”

    “也就……那样吧,不算俊的。”李虎巍堪称钢铁直男,没有恭维女性的习惯,向来据实而论。

    “嗯,那咱爷俩就要多留个心眼儿了。”邢国富匆匆啃完苹果,一个鲤鱼打挺从床铺上跃起,脑袋探到走廊里左右探了一番,“从现在开始,大口吃饭,小声说话,船到重庆之后甩掉这伙特务。”

    “你咋知道这伙人是特务?”

    “老侦察员的第六感。”邢国富神秘地笑笑,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脑门。

    轮船溯江而上,行至武汉江面时,只见两岸三镇红旗尽染,华中“剿总”副司令长官张轸率部起义,让武汉城免于战火。

    说到这位张轸将军,指挥作战是个草包。1942年率远征军第六十六军入缅作战,日军奇袭腊戍得手,他手下两个师当即丢盔弃甲,仓皇逃回云南永平,把滇西大好河山统统丢给了日军。

    为此,张轸承担了败责,遭到撤职查办。没想到,多年之后他又被老蒋起复,当了武汉的防卫副司令。面对解放军强大的军事和政治攻势,老张自知不敌,干脆主动放下武器,也算是为老百姓做了件大好事。

    说回船舱。父子俩佯装若无其事,其实一路防着隔壁的特务。

    江轮走了一星期,终于靠上重庆朝天门码头。闷热空气里发出的汽笛声让人心烦意乱。

    相比焕然一新的武汉,国府控制下的重庆则完全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颓败气氛。

    码头上尽是佩发美制m3“黄油枪”的武装宪兵,所有下船乘客均会遭到无差别的搜查盘问。

    “哪里人?干什么的?你们两个什么关系?”宪兵的冲锋枪是上膛待击发的,目光和枪口一样咄咄逼人。

    “老总,我们是生意人,这是犬子。”套在灰色长衫里的邢国富点头哈腰,世侩气十足,悄悄将三块银元塞到对方手中。

    宪兵将银元拢在掌心掂了几掂,目光仍然在李虎巍身上游移。

    “你儿子这张脸咋回事?枪疤刀伤比老子还多!”对方瞧出了端倪,近乎本能地把手指按在扳机上。

    邢国富不愧是老侦察员,完全一副老父亲护犊子的表情:“老总老总,您别见怪,当初小日本扫荡,咱们这个大家子侥幸逃出几条命来,这一身伤都是日本人造的孽呀。”

    说着说着,老邢竟落下泪来,那是货真价实的眼泪,弄得宪兵十足尴尬。

    想不到的是,身后从南京出走的资本家老爷开了腔:“这对父子从南京离岸上船开始就住我们隔壁舱的,确实是老实的生意人,怕被土八路共了产才逃到重庆来的。”

    不但老爷这么说,一旁的管家也连声附和。

    拿了好处,又有人作保,宪兵终于挪开枪口,示意两人可以入城。

    邢国富捉小鸡似的一把将“儿子”抓到身边,回头对老爷道了句谢。

    “如果他们是特务,为啥要帮咱们脱困?”待远离码头之后,李虎巍才开口发问。

    邢国富狡黠地眨眨眼,托腮思考片刻:“这个……我也说不好,也许是欲擒故纵呢?反正多个心眼没坏处。”

    依山而建的重庆城,街道呈现坡度走向,但当地“棒棒”们的脚力却着实惊人,纸钞硬币被塞进圆竹杆,将两人的随身行李轻轻松松一肩挑起。

    这竹杆兼有劳动工具和钱包的作用,不得不感叹重庆人的灵活应变、因地制宜。

    “邢大哥,我们两个没头苍蝇似的外地人,接下来咋个办嘛。”

    “到处都是路标啊,顺着走就是了,注意有没有尾巴跟着。”

    这下轮到李虎巍变成丈二金刚了,破败的市井街头除了寥寥几家药铺、成衣铺还开着,其余的尽皆打烊,路人也是行色匆匆。

    “路……路标?”

    “别多嘴,当好你的乖儿子便是。”

    亦步亦趋跟了一段之后他便明白了,沿途的人丹广告、彩票广告一定含有嵌字、谐音或是数字加密的内容,在敌占区行走只能依靠这些,外乡人在街头的任何异常都会引来特务便衣的盘问。

    凹凸不平的石子路把脚底板硌得生疼,邢国富拽了拽他袖子,言语中透出一丝喜悦:“有特务跟踪咱们。”

    李虎巍有些摸不着头脑:“一路上没见有人尾随呀,还有,被跟踪了有啥可乐的?”

    邢国富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拉着他坐进路边小茶摊,叫掌柜沏了一壶热茶,笑嘻嘻道:“看来,敌人早就掌握咱的来意,之所以没有下手,是指望一路闻着咱俩的味儿,嗅出重庆地下党的位置,说明重庆的同志们还没有暴露。”

    李虎巍虽没做过特工,但也立即听懂他的意思,端起茶碗轻轻嗯了一声。

    “船上那几个女特务长相平平,重庆本地男人普遍身材瘦小,她们乔扮男装,轮流跟踪咱们。”邢国富狡黠地眨眨眼,一切都逃不脱他的锐眼。

    “你咋知道的?我是丁点没看出来。”李虎巍只觉得他神通广大,这些老侦察员眼光毒辣,常人远不可及。

    “起初还不能确定,我有意将她们引上石子路。这帮女特务虽经过训练,但穿惯了高跟鞋,石子路上容易卡鞋跟。现在虽换上男人布鞋,走路姿势却免不了扭扭捏捏。”老邢分析地头头是道。

    “那咋办?”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邢国富早有主意,拉上他走街串巷,一头扎进当地“棒棒儿”的圈子,用几个铜子换得一身做苦力的行头,约好了分头行动。

    清一色的草帽竹担,两人马上达成了“大隐于市”的效果,凭空在特务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七兜八转之后,两个乔装的“棒棒儿”来到重庆市里最大的医院——国民政府中央医院重庆分院。

    这是一座有棱有角、宽大气派的四层建筑,原先并不属于这座城市,1939年时为避战火迁来重庆。

    在战争状态下,大医院变成了半军半民的状态,门口立着持枪值岗的宪兵。

    “走,绕后。”邢国富将肩头的竹担提了一提,他模仿能力极强,一招一式像极了本地苦力。

    李虎巍瞥了一眼院内行色匆匆的医护人员,小声发问:“不会就是这里吧?”

    “少问,跟着走就是了。”

    两人沿围墙绕了半圈,只见医院后墙立有一道封紧的铁闸,在阳光下闪着乌亮的光。

    “好了,等着,等出人。”邢国富将他拉到一边,警惕地观察闸门那边的动静。

    “出人?出啥人?”李虎巍感觉心里实在没底。

    “死人。”邢国富的笑容有些瘆人。

    话刚说完,被漆成深黑的闸门突然颤抖了一下,像个不经意间发出沉闷咳嗽的耄耋老人。

    随着黑闸徐徐升起,一部“狗嘴车”丑陋的车头便暴露在眼前。

    这是原日军九四式军用卡车改装的运尸车,那经典的狗嘴模样,李虎巍是再熟悉不过了。

    “太平间出来的,烧死人去的。”在邢国富手指的方向,方尖碑一般的焚尸炉烟囱直指天穹。

    “你是死过很多次的人了,不嫌晦气吧?”邢国富转过脸来轻松地笑笑,这份轻松绝不是装出来的。

    李虎巍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问道:“我们两个跟过去?”

    “费那个老劲做啥?死人回不来,车总是要回来的,”邢国富将挑子撂下,退回围墙根坐在阴头里。

    六月的重庆不比其他地方,已热得和蒸笼似的。邢国富是北方汉子,耐不得酷暑,抹汗发牢骚道:“这鬼地方一年到头都这尿性吗?”

    云贵川是一家,李虎巍当然知道此地风土,便告诉他重庆位于盆地,海拔低,北有秦岭阻隔寒风气流。

    “这趟任务一完,老子就回北方去,我呀,受不得这方水土。”老邢的口音像是山东靠近河北地界的人,但从不向人吐露出身。

    李虎巍突然想到马兰也是河北的姑娘,已在这闷热难当的重庆关押了半年多,她是如何熬过来的呢?

    老邢似乎懂得读心术,见他忧色不语,知道是思念自家女人了,便开口宽慰:“我听他们说,马兰同志非常坚强,当年在缅甸从小鬼子集中营里逃出来过,这种天气肯定热不倒她。”

    “不,这种时候,我关心的是所有被敌人囚禁的同志们。”他急忙摆手否认。

    邢国富爽朗地笑笑,起身拍拍他肩膀:“自家兄弟面前不打诓语哟,人心是肉长的,换谁都一样。”

    正在你一句我一句,吭哧摇摆撞击和引擎轰鸣声从焚尸炉的方向传来。

    “走,上道。”邢国富机敏地拉起他胳膊,两人碎步小跑,正好挡在返程的运尸车正前方。

    司机显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探出青须须的光头骂道:“嫌命长?”

    “嘿嘿,真想死的话,最好是被结婚花车撞死,那也算撞了桃花运了不是?”此时的邢国富显得轻佻,和方才判若两人。

    【作者题外话】:《869045+乱世三国之燕双鹰》,抗日奇侠转战三国乱世,盒子炮对决方天戟,谁是强中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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