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国小雄师
没等李宇昂反应过来，对面山头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子弹飞过宽阔的溪面，如同被烧了窝的马蜂那般横冲直撞。
“就地隐蔽，自由开火！”亨特像一头北欧神话里的硕壮座狼，老练地蹿到粗大的棕梠树身后。
能加入亨特第二支队的兵，无论是美国人还是中國人，无一例外都是训练有素的老兵，战术动作整齐划一，看来平时在一起摸爬滚打了很久。
“小李子，望远镜！”李虎巍一伸手讨要，高倍望远镜立即递了过来。
陆军中尉给少尉服务多少有些怪异，但在小李子眼里，有这家伙在，胜利女神就站在自己这边，为他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
“一点钟方向，两台九二重机……十点方向，有鬼子狙击手……给我一支枪，你们当中最好的枪。”他理直气壮的向亨特索要武器。
“坎贝儿，把你的枪给这位……李少尉。”亨特向自己队中的狙击手命令道。
名叫坎贝儿的狙击手是位美军上士，自诩枪法无双，他观瞄了日军阵地的位置，发牢骚说在这位置上是不可能造成什么战果的。说归说，亨特的命令必须执行。
枪到了李虎巍手里，一支加工改良过的春田步枪，装有四倍狙击镜，保养良好，膛线是新刻的，枪管做了加固处理。
李虎巍喀得一声将狙击镜卸下，以避免反光暴露位置。
“那样就更打不着了，上帝不会替你操纵子弹的。”坎贝尔不满的指手划脚道。
他话没说完，李虎巍已经扣了扳机，枪声震耳欲聋，子弹从繁茂叶片间射出，飞行了四百多码的距离，射穿了日军狙击手的狙击镜和脑袋。
“命中！”负责观察战果的一名美军中士报告。
话音没落，李虎巍手中的那支春田步枪接连开火，将剩余的弹药一口气打完。
“命中！命中！全部命中！”美军中士越报越兴奋，望远镜里日军的重机枪阵地上已经没有活人，遭到精准打击的日军不得不放弃阻击，仓皇退回到山头反斜面。
坎贝儿这回是真服气了，拍了拍李虎巍的肩说道：“你比我更有资格用它，送你了。”
“谢了。我用枪替你们守着，全体人员赶紧渡过这条溪。小李子，你先别走，帮忙观察敌情。”李虎巍重新装填完毕，手指搭在扳机上。
“瓜娃子，还是我来吧。”熟悉的话语声传来，正是刚从前沿侦察返回的嵋猴子。
本来该有一场老友相逢的拥抱，但大敌当前，两人只是简单击了下掌。
嵋猴子的行头也换了，美式迷彩野战服穿在身上，一下洋气了不少，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抻抖”了。
“你们老友相聚，配合断后也好。李少尉，我们会在密枝那城胜利会师的！”在人情世故方面，亨特很是善解练达。留下山林里这一老一少，自己领着全队人马，踏着朵朵水花快速通过溪流。
“小病猫，这些日子呀，真是苦了你了。人人都说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老猴子我也不敢跟他们吵，不敢同他们争。“嵋猴子回想起那些憋屈的日子，老泪又凝在眼眶。
”有你们这帮老家伙老战友不离不弃，不管今后如何，这辈子已经值大发了。“他笑嘻嘻搂住老猴子瘦削的肩膀，将近况予他细说一番。
听到骷髅脸藤田那厮殒命的消息，嵋猴子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上次和藤田搏斗时肩上的刀伤还没完全好，那一刀扎的太深，伤到了骨头，每逢阴雨天就酸痛的厉害。
“龟儿子滴不光出手伤人，还用一包假文件骗了许多人！”嵋猴子一提这事儿就忿忿不平。
“不，那包文件是真的……”李虎巍下意识的纠正道。
“傻娃儿，你咋个会是小日本的种呢？”嵋猴子摇头不信。
“老猴子，你能选择自己的祖先是谁吗？”李虎巍问道。
“这……这咋个选嘛。”
“是啊，祖一辈没得选，但长大后的路咋个走，腿长自己屁股上，不是么？”
嵋猴子默默点了点头，他转身仰面躺在湿软的土坡上，拂手赶走了好事的蚁虫，望着悬在半山腰的太阳，突然提到了北条绫：“你说，林长官……噢不，那个日本间谍，她也是么得选择吗？”
李虎巍拍了一下嵋猴子的钢盔，没好气的说道：“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女人现在和我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仇人？我咋听徐白说，在国外那会儿，你们俩都有杀掉对方的机会，但谁也没有真的动手，不是嘛？”嵋猴子总是这样，话里经常带着糊涂，但冷不丁总会有那么一句正中要害。
李虎巍无言以对，重复着拉动枪机的动作，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位老兵。
“那个日本女娃在咱们中华长大，原本对你、对养她长大的国家总有一点感情的。现在，她和那个叫啥子弗林的恶棍混在一起，早晚会对你下狠手的。你枪打得准，可对女人还是一知半解……女人要是找到了可依靠的男人，就会变成那个男人身体的一部分，历来如此……”
嵋猴子用过来人的口吻对李虎巍絮叨了半天，却发现这小子没了反应，居然趴在枪身上昏睡过去。他扇动鼻翼，闻到了一股伤口化脓的异味，再一摸额头烧得厉害。
伤的这么重，只是胡乱的抹了些草汁，这娃儿真是太糊涂了。
嵋猴子随身只带了些绷带纱布，抗生素之类的特效药全在亨特上校手下的军医那里。可是亨特那批人腿脚贼快，个个都是飞毛腿。嵋猴子累得气喘如牛，毕竟早过了而立之年，年岁不饶人，换作别人，这年纪早退出一线现役了。
脚下的土质越来越硬，林木也是愈见稀疏，这是接近干旱山区的表征。
前方尘土滚滚，他听到了军车引擎的轰鸣。军人的本能要求他立即卧倒，察明敌情后再做行动。
果然，军车上载的是成队成队的鬼子兵，人数少说也有上千。这伙鬼子武备齐全，各式口径火炮都有，还有几部轻战车随行。
前方山头激战已起，这是一座双子峰形态的山，两座峰的形态出奇对称。通过望远镜看得再清楚不过，两支小规模的中國军队被成倍于他们的鬼子困在山峰之上。
鬼子看来一时半会儿也吃不掉这两支国军，正不断调派增援力量赶赴战场。
好不容易看到自己人，嵋猴子心中稍安，他此时要做的，就是穿越鬼子的包围圈，与被困的弟兄部队汇合，赶紧替李虎巍找到消炎药。
山下的日军集结完毕之后开始组织冲锋，他们按照往常对付中國军队的惯例，成群结队发起密集冲锋。只要人海战一起，在天皇武士的阵势面前，中华军队的防线一定会分崩离析。
思维僵化的日军这回咬到了硬骨头，被困山头的中國军人无比镇定，将冲锋日军放入射程之后，各式火器猛烈射击。
经过现代化武装的中國军队早已脱胎换骨，武器自动化程度高的惊人，几乎全是连发枪，弹雨如狂风过境，将冲锋中的日军成片打倒，阵地上血肉横飞，形如地狱。
第一波冲锋受挫，日军照例在山下架设迫击炮阵地，刚一轮炮击完毕，他们立即遭到国军迫击炮兵的反制。
成群的m49a2高爆弹如惊巢乌鸦般从山顶扑下，国军迫击炮手训练有素，基本上两秒左右发射一炮，将美制m2型60毫米迫击炮的速射发挥到极致。
这场炮兵对射呈现一边倒的状态，日军不论在装备还是训练度上都处于绝对劣势，浓重的硝烟吞没了日本人的所谓”野望“。
过不多时，空中传来嗡嗡的机群呼啸，涂有美国陆军航空兵标志的战机编队遮天蔽日，他们四处出击，日军已经无法继续组织冲锋，连集结兵力都变得十分困难。
仗着有空中支援，山头的小股国军居然开始反冲锋，军号声响，手持自动火器的士兵如同猛虎下山，势不可当。山下围困的日军抱头鼠窜，丢下火炮辎重逃之夭夭。
这景象换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
抗战以来，国军似乎深陷在防守——撤退——防守——再撤退的无解轮回里，进攻与冲锋从来就与他们无缘。多少壮志难酬的中华军人在炮火和空袭之下倒在冰冷的战壕里。
但在这一天，在印度战场上，情势倒转了过来！
更令嵋猴子感到吃惊的是，这批反冲锋下来的中國军人，官衔最大的居然只是一位连长。
“你们就一个连的人？打垮了日军一个大队？”嵋猴子自己都不敢相信。
“哈，区区一个日军大队，还不够咱们连塞牙缝的。医护兵，赶紧给这位兄弟上药！”刚刚取得一场压倒性胜利的国军连长意气风发，说话的劲头比国内的师长还牛。
美国进口的消炎药被注射进李虎巍体内，一副上好的担架抬了过来，将他运到背阴处休养。
“老兵，你是哪部分的？”医护兵问道。
“中美联合突击队的，和部队失去了联系。”嵋猴子一边观察李虎巍的病情，一边随口答道。
“他们被困在另一个山头上啦，不过你们放心，只要咱的冲锋号一起，保管鬼子望风披靡，摧枯拉朽！”医护兵说话文诌诌的，一看便知是读书人出身。
“我们连大多是西南联大的学生，响应领袖号召投笔从戎的，抗战一胜利，还得回到课堂去。”年轻的医护兵替李虎巍测了体温，乐呵呵说道：“这位兄弟的体质真是异于常人，体温已经降下来了，过几个小时再注射一针就没问题啦。”
两处山头的被围部队在空中力量掩护下打了漂亮的反冲锋，缺乏准备的日军头一次体会到了啥叫溃不成军。
这一仗，日军一个步兵大队加一个炮兵中队被击溃，弃尸三百余具，丢掉几乎全部重武器；国军这边牺牲了二十多名弟兄，亨特上校五十多个手下几乎毫发无损，只有一名士兵被自家的空袭火力波及负了轻伤。
这支实施反冲锋的中华军队，番号是中國驻印军新编38师113团1营侦查连。
“乖乖，仁安羌大捷的英雄部队，要的！”嵋猴子朝他们翘起了大拇指，
“那是我们的前辈，老兵们都是宝，已经分流到各支新编部队带兵去啦，不过咱们这些学生兵也不差，是不是啊弟兄们？”连长回头一声吆喝。
“誓死抗日，决胜沙场！”近百名稚气未脱的学生兵举枪高声回应。
“国家强大，人民之福哇，”军衣贱血的李宇昂不知从哪钻了出来，他面颊焦黑，眼镜片也裂了好几道，“今天的战斗，我保证本周就能见报！标题就叫《大国雄师》”
“可我们……只有一个连的兵力呀。”
“那简单，就叫《大国小雄师》！”
阵地上又掀起一阵充满青春气息的欢呼。
从兰姆伽杀向缅北的中國驻印军主力部队以堂堂之阵，风卷残云般的扫荡了新背洋和孟拱之敌。
五个月后，“乌”号作战方案全面破产，牟田口廉也中将被撤销了第十五军司令官的职务转为预备役，他的职务由桂太郎中将接任。
极力推崇“乌”号方案的东条首相被迫辞职，小矶国昭接任首相。
新一届日本内阁打算重新拾起曾被否决的“断”号方案，把进攻重点移回滇西，但怒江两岸的军事力量对比彻底倒转，战场主动权已不在日本人这一边了。
“病走如抽丝，李少尉性命无虞，但最好回到后方静养几天。“新38师的医护兵向亨特上校建议道。
”ok，就让他回兰姆伽睡个好觉吧。先生们，弟兄们，咱们的目标不变，拿下密枝那机场！“亨特振臂一呼，应者无数。
昏迷中的李虎巍错失了与亨特最后话别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