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拦路雪花
赵新月在回公司的路上, 收到了林道之发来的信息：“出来玩。”
她提前几站下了地铁，赶到顾氏大厦的顶楼观光层，小姑娘挤在一群拍照的游客中间, 举着只比脑袋还大的棉花糖。
“你不是在画画吗？”赵新月走到她身边，看了眼她的脸, 低头从包里掏出纸巾。
那张白净的脸蛋上还挂着抹红黄相间的颜料，斑驳未干涸，看起来是刚从画室里跑出来没多久。
林道之满不在乎地眯起她的浅色瞳孔，随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咧开嘴：“有点闷，坐不住嘛。”
但她见到赵新月时，心情一下子变得极好。她在工作日的上班时间给人发短信, 本来没抱希望对方会来，赵新月的出现让她心头像有热流涌过, 很温暖。
“你翘班啦？”林道之若无其事地说。
赵新月摸着她的头笑了笑，转过身背靠在窗前的防护栏上。
赵新月没有追问，小姑娘出来是否得到了许可, 猜得到可能又是偷跑出来的。
她此刻藏了些懈怠的情绪, 说不清是对工作，还是对这孩子。
观光层外围是全景玻璃, 连天花板都是透明的穹顶, 随处能眺望蔚蓝的高空, 大团的雪白云层。
赵新月盯着云团, 安静地想, 不知道汤瑶是在什么时候删了她的好友。
她昨晚向汤瑶询问些与项目有关的细节，发现信息发送失败时，内心一沉。脑海里立刻冒出的, 是跌宕起伏的悬疑片剧情，她以为汤瑶在财务上做了什么手脚，卷了公款跑路了。
不知为什么，赵新月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是真情实感地恐慌了一下。
但结合了聊天记录里的线索，再跟两边财务一沟通，才发现所有的问题都只出在汤瑶当时交混了材料，完全没有任何夸张展开。
事情就这样迎刃而解，原因弄清楚后，账目很快一一对上。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的同时，赵新月也回过味来。
并不为特殊的原因，汤瑶只是单纯地删掉了自己。
阴天的观光台是一种很别致的风景，明晰但柔和的光线映照人的脸庞，像是没有落日的
黄昏。赵新月站在高处，有些释然，也有些困惑，模糊地回忆起每次见面，汤瑶对自己热络的样子。
赵新月不是没有边界感，不期待每个笑脸相迎的人都是真心把自己当好朋友，但，也没有直面过汤瑶冷漠的一面。
心情五味杂陈，可如果要说很沮丧也并不至于。
她只是确定了一件事，原来，白拓明身边的人是真的都不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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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小姐。”有人在叫自己，赵新月暂时放下思绪，惊讶地看到了顾浩英。
他身边跟着群人，都是来公司谈事，顺便就领上来参观的客户，顾三公子简单做了介绍，随口问她：“怎么一个人跑来玩？”
“没有，我是跟……”赵新月刚想说，他妹妹也在这儿，回头一看，心里咯噔了下，已不见林道之的影子。
顾三看着她笑笑，把这个话题忽略，闲聊两句别的，带着客户去了vip区。
赵新月在观景台里绕一圈，没找到人，打着电话朝出口去时，才看到林道之从隐蔽处探出了脑袋，又闪闪躲躲地往回缩。
她松了口气之余，也有点无奈：“怎么突然玩捉迷藏？”
她走过去，想告诉小姑娘自己刚才见到了谁，却在开口的一刻发现林道之的神色不太对。
少见的凝重，看上去略微不安而又心事重重。林道之什么也没说，慢慢地把手里的棉花糖塞入旁边的垃圾桶。
“你在躲谁吗？”赵新月下意识回头望顾浩英的方向。
一只细瘦柔软的手伸了过来，林道之拽着她闷头往外走。
“我现在不能跟哥哥们见面。”
赵新月没反应过来，就被旁边的人撞了一下。
观光层的游客络绎不绝，涌入电梯里。这座电梯直达一楼，中途不停。斑斓的灯光闪烁，电子屏显示她们正从六百米的高空降到五百米，还有四十八秒到达地面，他们拿起手机咔咔拍照。
两个人被挤远，不得不把手松开，隔着攒动的人头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了？”赵新月隔空对林道之做出口型。
林道之被游客挤来挤去，无所适从地抿起了唇，表情很呆。这
张脸还稚嫩着，就是那种讨人喜欢的可爱小孩，有时也会因为些奇奇怪怪的原因闹起变扭。
赵新月不由莞尔，她费力伸长了手臂，把少女从拥挤的角落一点一点拖到身边来。
等到电梯落地，她搂着人，跟在人群后走出去。
也是在这时，林道之注视前方，慢慢地说出句令人惊讶的话：“我不想再回到以前。我以前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很想忘掉。”
赵新月愣了愣，狐疑地看着她。
她也转过头来看赵新月。对视的一瞬间，赵新月想起来，她曾偷过媛星的饼干。
林道之很平静地问：“你有没有特别想忘掉的事？”
轻快的声调听来却有种沉重的感觉，赵新月感到困惑，她不是没有觉察过，林道之的性格里存在着她看不清的另一面。
另一面，不那么像孩子的部分。那其中有积极的部分，也有消极的部分，在积极与消极之间，是一道模糊的界限。这女孩天生不受管束，又处在这个充满变数和未知的年龄，很多事都需要有个人来好好引导。
赵新月怔了一会儿，点点头说：“有的。”
她搂过少女孱弱的肩膀，继续朝前走，心里同时在细细地考量。
“我不知道你们发生过什么，不过看出来了，道之想做个好孩子。”赵新月柔声说。
“你说你不想见到哥哥，对吗？可是，这栋楼就是顾家的，你的哥哥们最常出现的地方，就是这里。”
有些事，不能拆穿太多。
赵新月仍旧用着温和的声音，与林道之说些简单的道理：“如果你说不想回到以前是真的，那么以后就要少来了。”她语调放缓下来，非常清晰地告诉孩子，“你现在应该在画室里，而不是这儿。”
林道之频繁地眨巴起双眼，脸颊不由泛红了，年少的女孩目光总是干净而清澈，而这一刻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的心是虚的。
“我知道了。”她小声地说。
赵新月拍拍她的肩膀，准备把林道之送回画室。
两个人已快到大楼的旋转门前，门口有卖意式冰淇淋的精致花车，赵新月掏出手机，想给小女孩买一
个。视线在突然间波动，她背后一激灵，推着林道之就躲到旁边的柱子后。
银色大门徐徐旋转，顾家的二公子在前扶着门框，一道清冷瘦高的影子走在身后。
赵新月抱有渺茫的侥幸，白拓明没看到自己。
但还没来得及在心中祈祷，顾二公子疑问的声音就从柱子的另一边传来：“赵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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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拓明从秘书那里接收资料，最先入眼的，是林高桥的领英账号。
能用惊艳来形容的履历。白董事长身边有位姓周的律师，跟了他几十年，心腹一样的存在，非常得力的助手。白拓明也曾想过，挑选一个法务作为助理，办起事的确会方便很多，而合适的人选总属于凤毛麟角。
他看了会儿，意识到这不是在筛简历，意兴阑珊地往后翻，结果看到律师与顾太太的合影。
沪市很小，打得上交道的来来回回都是差不多的那么一拨人，他眯起猎人的双眼，这就十分有意思。
白拓明从一堆免打扰信息里找到了顾家公子。
顾二心中憋着股气，没有直接找他老爹，而是自己通过中介交了定金，固执地在自家写字楼里花钱租下整两层职场。
他在电话里倒是没表露出什么情绪，用一种惯有的轻松口吻说：“我这装修得差不多了，再通通风，年后就可以招人。拓明哥哥，你有空要不要过来看看？”
白拓明的车停在写字楼的门前，顾二已在路边等候。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门，都眼尖地瞧见鬼鬼祟祟的赵新月。
顾二自来熟地迎上去，不给人装没看见的机会：“怎么，不记得我了？”
赵新月认命地从柱子后走出来，惶惶瞪着他，不确定他是否也看到了林道之，小姑娘还在后面蹲着。但观察他的表现，好像是没有。
赵新月半天没说话，顾二以为她是不记得自己了，嘻嘻一笑，抬起下巴指向白拓明：“那总认识这一位。”
她不可避免地接触到男人的目光，迅速别开眼。
他外套整齐地拢在臂弯，站姿挺拔而沉静，仍旧是一副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赵小姐来干什么的？”顾二
狡猾的眼神在两人的脸上轮转，他笑着问，“是过来玩？今天不用上班呀？”
赵新月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正要去。”
她犹豫半晌，缓缓地再看向白拓明，觉得还是有必要说一下，“那个事情，已经查清楚了。”
旋转门折射出光柱，从赵新月白皙的脸上流淌而过，她圆而黑的眸子由暗到明。
白拓明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