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无可挽回时才懂得珍惜
第二天课排得很满，宋忧只能抽出中午的时间赶去医院。
还好她们同在一个城市，坐公交车不到半小时就到了。
赵阿姨把宋忧带进来，再带到重症室的外面，由于医院只允许直系亲属进去探视，且有固定时间，所以宋忧肯定是进不去的。
当然，她也不打算进去。
赵阿姨大概是又哭了一晚上，眼睛已经肿得不能看。
她是离异单身，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再没有别的孩子。
她真的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可再不能接受又能怎么样呢，一切都是她亲手造成的，如今孩子还在里面躺着，她甚至都不敢进去看一眼。
宋忧其实可以不用来，但若如此，只怕这对母女到最后也无法解开心结。
“我会把你女儿唤出来，你将这个涂在眼皮上就能看见她。”
此时家属们大多已经去吃饭，少女便把她拉到楼梯间，不然一会儿被人看见她对着空气说话，怕是会引起恐慌。
赵阿姨全身都发着抖，好半天才接过那瓶不知是什么的液体，抹了一点在眼皮上。
“先别睁，时间没到。”
赵阿姨内心紧张万分，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脑子也一片空白。
“好了，睁眼吧。”
她抬起眼皮。
一个穿着白裙子，扎着蝴蝶结的小姑娘正站在她面前。
长发，苹果脸，大眼睛。
和她出事前一模一样。
“阿阮？”
赵阿姨伸出手想抱她，却从她身体里穿了个空。
“你摸不到她的。”宋忧道，“只有十分钟的时间，有什么话还是抓紧说吧，我先去那边帮你们看着。”
一时间，楼道里只剩下母女二人。
“妈妈。”
女孩怯生生地唤了她一声，就像小时候做错事怕挨打一样。
可是，不是每次做错事都有重新改正的机会。
赵阿姨轻轻应了一声。
“妈在呢。”
“妈已经把你的录取通知书粘好了，你看。”
她从袋子里掏出一张用胶水拼得勉强能看的纸：“我跟校长说好了，只要你能醒过来，延迟报到完全没有问题，宿舍也给你留着空位呢。你快回去吧好吗，妈还想看你谈恋爱，想看你成家立业，还想帮你带孩子……”
小阮笑了笑：“妈，我回不去了。”
“怎么回不去？你的身体还在里面，我没有同意拔掉你的呼吸机，医生也没有宣布你的死亡，怎么就回不去！”
赵阿姨双眼全是红血丝，五官又凶又憔悴，像只苍老的野兽。
天底下没有什么能把母亲逼成这个样子。
除了子女。
“我努力过了，可我真的回不去。”小阮将自己的手放在赵阿姨脸上，“对不起，白让你养了十八年。”
赵阿姨终于失声痛哭。
“妈后悔了，妈给你道歉，你回来吧，妈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
小阮看着自己母亲这副样子，心中是说不出的复杂。
原来在生死面前，她也可以什么都依自己的啊。
可之前又为什么怎么都说不通呢。
要早这样……该多好。
天知道她有多羡慕别人家那些开明的，能把孩子当大人看，也能跟孩子商量一切的父母。
小阮很想哭，但她什么都哭不出来。
“妈，我是真的很喜欢画画。”
半晌，她突然道：“但是，我也是真的后悔了。”
宋忧回来的时候，母女两人都已恢复平静。
想来，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时间已到，小阮的身体渐渐从赵阿姨视野中消失。
她伸手想留，却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赵女士，你来了。”
一名穿着防护服的医生从重症室走出来：“考虑得怎么样了，再拖下去真的没什么意义。”
赵阿姨沉默不言。
这样的话，早在几天前医生就说已经过一回。
“脑死亡，所有反射完全消失，救回来的概率可以说是零。我们该想的办法都想了，该做的急救也都做了，小姑娘现在的身体一天比一天难看，再躺下去除了浪费钱，真的没有什么用。”
医生道：“依我看，就让她走了算了。”
赵阿姨目光动了动。
“那就走吧。”
她看了眼周围的空气，突然笑了笑。
“走吧。”
赵阿姨随着医生去签字，最后再看一看自己的孩子。
宋忧和小阮一同留在外面。
“痛苦吗？”
小阮点点头：“很难受，很后悔。”
看着自己的各项器官渐渐衰竭，渐渐丧失功能，却没有半点办法。
也无人知那段弥留的日子对她是多么大的折磨。
可那又怎样呢？
喝下去的那一刻，就已注定是不可逆。
“现在觉得自己草率了吗？”
小阮苦笑：“要是再来一次，我打死都不会再喝的。”
宋忧微微一叹。
没有下一次了。
赵阿姨已经五十岁，无法再生育。
她们不会再成为母女。
其实大部分人与父母的缘分都只有短短一世，毕竟人海茫茫，谁都不知道自己来生会投到哪户人家，大概率都很难再重逢。
有人小心翼翼珍惜了一辈子，有人蛮不在乎地过了一辈子。
也有人在无可挽回中学会何为后悔。
一天的课结束，宋忧照旧回到出租屋休息。
她这个房子是一房一厅，刚进门就收到快递短信，说她的打光设备，符纸和朱砂都已经到了，没办法，又得再下去一趟。
真烦。
宋忧到了快递驿站，出示自己的取件码。
拿货的是个十分年轻的小哥，脸上笑嘻嘻的，工作也特别敬业。
一看就是兼职的大学生。
“这么大，需要帮你送上门吗？”小哥看着宋忧将快递一件件往上堆，似乎打算就这么抱着回去。
但除了这大箱子，还有支架和其他电子设备，万万磕碰不得，以宋忧的力气搬上去估计够呛。
毕竟她房间在五楼。
“可以吗，那麻烦了。”少女微微一笑。
“不麻烦不麻烦，都是学生嘛，助人为乐。”小伙子憨厚地挠挠头，直接将大箱子抱了起来，还可以往上再放其他的东西。
哇，力气真大。
到了五楼，宋忧打开门：“需要进来喝点水吗？”
小哥把东西一件件放下：“不用啦，我得回去干活了。”
他想了想，又道：“那个同学，女孩子家家的还是不要随便开门让别人进来，不安全。”
说完这一句，似乎是觉得自己在多管闲事，有些不好意思地扭头就走。
“请稍等。”
宋忧叫住他：“你晚上别靠近快递驿站。”
“怎么了？”小哥回头看她，“我晚上还得干活，有不少货要整理呢。”
“别去。”宋忧看着他的眼睛，脸上冒出几分严肃，“请假就好，损失不了几个钱。”
“这……可为什么啊？”
小哥很是迷茫，完全没办法理解她说的话。
宋忧摇摇头：“我不能说太详细，否则对你不好。”
“同学，你这……”
小哥这回是直接无语了，只好摆摆手，一副大度不与小孩子计较的表情：“好好好，那我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