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辞职失败的第二十天
沈云生:“这事还是以后再说,才过去几个月,不合规矩。”
赵谦啊了一声,正打算继续劝,这有什么不合规矩的,韩九江莫名其妙让他当国师才是最不合规矩吧。就为了这件事,朝堂上不知道吵了过少次——做声的倒不是他们这几个,而是那些御史大夫们,而且也不是真想为沈云生抱不平,纯粹是有什么事情要骂皇帝一顿,就把沈云生拿出来当筏子。
好在韩九江倒是没有因此牵连到沈云生本人身上——虽然就赵谦来看,沈云生说不定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算了,你们的事情我就不掺和了,”赵谦说道,“不过反正你今天都过来,正好帮我看看我最近搞出来的东西。”
沈云生轻松笑道:“都这么久过去了,还没找到合适的助手?”
赵谦带着人一路去了后院,闻言白了他一眼:“现在不比之前觉得跟着我这么个‘下三流’就没前途,但送过来的人,要么是我信不过,要么是他们看不懂,到头来反而让我多费力气,说好的是助手,反而过来添乱,那还不如不要。”
赵谦住的地方和郭如震的院落风格十分类似,唯一的优点就是距离皇宫近,然后,没了。
院落占地面积不小,但仿佛经年未曾打理,显得有些破败简陋,除了待客的正厅捯饬得还有几分样子,整个院子剩下的地方,也就只有后院勉强能看。
不过即使是对比之下勉强能看的后院,也被各类铁器木材制成的千奇百怪的东西堆得乱七八糟。
沈云生随便扫了一眼,猛然注意到檐下一株植物被杂物压住:“那边种的是什么?”
赵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以为意地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住进来就有,估计是什么杂草吧,除荒的人可能没收拾干净。”
沈云生已然快步走了过去,当他窥见碧色全貌时,恰好听到了赵谦如此暴殄天物的言论,一时间十分痛心疾首:“你觉得会有如此雅致的杂草?”
赵谦心道坏了,可顺着沈云生的方向看过去,不就是一团杂草吗,还是已经枯萎了的杂草——难不成是什么濒临灭绝的保护植物,可他也不认识啊。他走近之后仔细观察,依旧看不出什么名堂。
赵谦见多了现代形形色色的美景美图,对着一株快要枯死的杂草实在没看出,到底它哪儿写着“雅致”二字。
沈云生便是明白了,自己是在对牛弹琴,只能用十分实际的描述给赵谦解释道:“这是寒兰,虽然还未开花,但能在北境存活便实属不易,若是和平年份,只这一株,便足以在京郊买上好几栋宅子。”
赵谦:……
好的,我现在明白了。
然后沈云生就给了他沉痛一击:“不过我看四周有拆除过棚户的痕迹,想必原主人为了侍弄花草废了不小的功夫。或许是无人照顾了,也有可能是因为你以来就给拆了铲了,这一株大概也活不下来了。”
赵谦神色痛苦:“……我觉得或许还能抢救一下。”
也不是为了换那几栋大宅子,单纯是想从世家中附庸风雅的狗大款那儿狠赚一笔。
“我觉得大抵是没救了,”沈云生同情中带着几分怒其不争,“寒兰喜湿怕热怕冷,上京冬日已经不能算是寒冷,根据叶片上的绛红色斑块来看,应该就是冻死的。”
赵谦很努力地想从那些几乎完全枯败的细长叶片上看出几分还能挽救的希望,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虽然他认识红薯土豆,能手绘高精准度的叶片根茎形状脉络素描图,但对于那些不能吃的植物,他还真没怎么注意过。
他决定决定化悲催为自欺欺人:“其实你可以不用告诉我这么多的,真的,它真的只是一株杂草对不对?”
眼见兰花也不可能抢救回来,沈云生虽说有些哭笑不得,却也十分配合态度敷衍的点了点头:“是啊是啊,我看走了眼。”
只是心中依旧有些好奇,在这京都里能够为风雅爱好一掷千金之辈,似乎之前从未听闻过有这么一号人物。他依稀记得赵谦这栋宅子空置了多年,才会被韩九江直接赏给他。
赵谦这才作罢,连忙招呼他看看自己近来改进的农具,甚至不惜当场废了驴劲儿将改进后的犁架在自己身上,沈云生注意到相较于如今时常使用的犁,赵谦所制之物形状上稍有改变,他还在犁上绑了一道铁制横杠。
在赵谦的努力拖动下,嵌入院内泥土的犁翻动泥土,将内里潮湿的部分曝于阳光之下。若是用在农事上,想必很迅速就能将翻地碎土。而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架犁,连赵谦都能够拖动,若是用在牛身上……
“什么叫连我都能拖动,”赵谦累得气喘吁吁,看着院里被他刨开个大口子也不觉得有什么:“要不是心疼你没什么力气,我就该让你自己上来试试,更何况这不是给牛用的,是给人用的,给牛用的尺寸更大一点。”
沈云生有些不解:“我倒是能够猜测你的想法,对于普通农家来说,养牛确实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但是相较而言,铁器同样是一般人家难以承受的东西,并且,养牛不犯法,朝廷还要鼓励,但是私藏铁器,可是列入了刑法之中,地方监管不当还会列入考核之中。若是为了减轻农户负担,岂不是有些本末倒置。
“所以这就得指望你了,”赵谦眨了眨眼,“我有办法改善冶铁技术和锻造技术,大幅提高铁矿及铁器产量,但可能需要你和我一起和陛下谏言,修改铁器相关的律法。”
沈云生很快就意识到了赵谦为什么要这么做。
心下不由有些好笑,哪怕在他嘴里也是时常韩九江来韩九江去的,原来他倒是知道分寸,否则也不会饶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来插手铁矿相关的事情。
作为工部尚书的赵谦,是有权利调用官府库存中的冶铁炉来进行试验的,但若是想要直接接触去往矿区,就显得有些逾矩。
从前朝到现在,无论是金矿银矿铜矿铁矿,能够拥有矿山的只有皇亲国戚,可以接触到矿山的则只有另外两种人,一者是皇亲国戚们信得过的下属,另一波人就是因为各种原因被流放去做苦役的罪人,或者干脆是强行掳走的平民百姓。
矿石的利益是巨大的,金银铜是铸币的材料来源,哪怕前朝就已经收回了铸币权,但由于中央对诸侯王的掌控能力薄弱,私底下铸造中央颁发的货币的诸侯王不在少数,相较于原本各地方各玩儿个的,现在好歹是用的同一套货币,勉强也是承认中央的正统,因此皇帝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轻轻放过也就这么算了。到后期,诸侯王行事作风逐渐猖獗,假冒伪劣还不算,在缺斤少两上逐渐丧心病狂。甚至导致了官方货币彻底失去价值,市场退回了以物易物的阶段。
但韩九江早在还未登基前,就已经颁布了新的货币,铸币权彻底回归中央,作为重要资源的矿产更是牢牢握在军队手中,尽可能从根源杜绝前朝乱象。
而铁矿就更不得了了,同样制成兵器,冶铁不仅工艺更加简单,而且所制成的武器,不仅更加锋利耐用,还不会像青铜器那样容易折断。
前面三者还只是因为钱,后者那可是直接关乎命。
——虽说判刑的时候,大概率只有一种结局就是了。
赵谦从农业出发,也是表明了一种态度——没有陛下的指示,我不会对铁制兵器动心思,而今天之所以胆大妄为提出建议,单纯只是为了民生。
虽说他也确实有这方面的考量,但若是不先解决材料和律法的问题,就算所制作的农具再好用,也无法得以推行。
赵谦抱怨道:“我最开始哪儿想过这么多,还以为这件事上和前朝一样。所以一开始我就去找林风了,他作为林国公是有封地的,而且地界还不错,我记得那一块应该有铁矿,结果我找上门后,才从他那里得知行不通。”
沈云生听到林风的名字,脸色渐渐淡了,他思索后想到一个问题:“既然铁器的事情得不到解决,那徐攀找上门之后,你怎么直接就答应下来了?过两天他要是上门讨东西,你拿什么给他。”
赵谦神色认真。
认真地在推锅:“不是你让我答应下来的吗,你都特地上门来了,我还能不答应?”
沈云生没好气地说道:“……少给我贫。”
赵谦瞬间恢复嬉皮笑脸的表情:“这你就放心,我给你看的是这个纯粹是想证明一下我的铸造技术,若是用于耕作的话,完全用不了这么多铁,手上的库存绝对够用,而且铸造这些东西我也早就写好了申请,韩九江前几天都已经批准了,要是好用的话,应该后续进展估计不会太难。”
沈云生:“……”
有朝一日,居然被他给摆了一道,属实让人难以置信。
“你都想好了对策,何必再来和我说,”沈云生有些哭笑不得,“对陛下的那些小算盘放在心里就好,这种事情也是能随便拿出来说的吗?”
“这不是和你吗,咋们俩有什么好见外的,”赵谦说道,“更何况,要是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我肯定憋在心里不说,等事情成了自己偷着乐就得了。”
“但谁让这件事是林风帮我想出的计策,我这不是……不太信得过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