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触动
白岄何其无辜，他就是出门洗个手，结果被一群学生蚂蚁搬家似的推拉到了小操场中央。
学生们从未和白岄一起玩过这种团体游戏，怕他不乐意玩，所以以萧筱为首的女孩们儿撒娇着拉住白岄的衣摆说：“白老师，您和我们一起玩老鹰抓小鸡，您当保护我们的母鸡/吧。”
晏柒听不得“鸡”字和“吧”字连在一起，但刚刚开口的这个萧筱应该也就十岁左右，要是他们大都市里长大的孩子可能已经在这方面开蒙，但这里的孩子明显开蒙晚，他也不好说什么，否则不是掩耳盗铃了嘛。为了自己那点不为人知的小心思，他还是把话吞了下去，又假装若无其事地挠了挠戴着帽子的脑门。
白岄真的不会玩游戏，整个人除了温暖善良的好处以外就是闷，所以他来了这么久，其实也没带学生玩过游戏，但今天学生们都挺高兴，他也不想扫了他们的兴致，于是点点头应承下来。
就是这头顶的太阳吧，有点不通情达理，现在正没命似的散发它的光和热，站一会儿都觉得像锅炉里走。
山村里的孩子更是晒惯了无所谓，大人想给孩子头顶上扣个遮阳帽，但就很少有听话的。哪怕有，当着他们的面老实戴上了，转头就又不知扔哪了。且这个年纪的男娃女娃都一样，一个个争先恐后把自己晒成水稻色，再接着晒成黝黑色。
尤其是萧筱这个女孩子，简直是男版王竹。话多好动，性子也野，不肯受帽子的束缚，所以愣是把自己晒成了黝黑的肤色，要是和王竹站一起，甚至可以怀疑他俩是一个爹妈生的。
但白岄就不一样了，他肤色白腻，性子又偏沉稳，现在被强行拖到太阳底下和一群叽叽喳喳的学生玩东奔西走的游戏显得有点突兀。
晏柒摘下了自己的帽子递给他：“白老师您这凝脂点漆的模样，可不要被太阳晒坏了，给你戴我的帽子吧。”
白岄见他摘了帽子后眼睛被太阳晒得眯成了一条缝，说道：“我不用戴帽子，我天生肤白，晒不黑。”
晏柒很少有送出去的东西被当面拒绝的时候，他嗤笑一声：“得咧，那我就自个儿戴吧。”他看着学生们站在白岄身后，一个拉着一个的衣角排成了一长条，自己往后退了一步，而后俯下身子看着他们。
“小鸡仔们准备好了吗？”晏柒似笑非笑，脸上透出老鹰般的凶狠：“老鹰要来啦！”
晏柒说完就冲了过来。
白岄身后的“小鸡仔”瞬间尖叫着跑了起来，白岄张开双臂，奋力堵着“老鹰”的强势袭击。但“老鹰”就像上了发条的强力马达，乐此不疲地采用左右冲刺的假动作往目标撞击，长条的“小鸡仔”逃得没有方向感，原本的直线被冲成了“s”型。好在山村的孩子都挺能跑，怎么跑都不撒手，每个人的衣服都被后面的人扯大了一圈。而前面的“母鸡”也并不轻松，他直面“老鹰”的冲击，应对最是艰难；跑得太快，后面的孩子跟不上他脚步；跑得太慢，“老鹰”就从侧方抓住落跑的“小鸡”。
几个回合后，晏柒和白岄两人已经都俯下身子喘气，好像此刻已经变成是他们俩的较量。晏柒擦了擦下巴下的汗珠，嘴角勾起挑衅的微笑，再一次朝着他们发起了进攻。
白岄看晏柒这次带着要把这支队伍冲散的凶猛，他将原本大张的双手收拢，想要箍住这只冲进来的“老鹰”。
晏柒已经冲到他面前，两人紧贴着身体相互发力。晏柒手越过白岄身体的两侧，意欲抓住离他最近的“小鸡”，白岄两手推着他不让他靠近。但晏柒的劲儿也太大了！不论白岄怎么抵挡，都甩不掉他已经越过自己身侧的双手，甚至他不但抓住了身后最近的“小鸡”，还一把把“母鸡”也一块抱住了。
白岄不肯放弃，依旧想强行拽开晏柒的手，于是他就去掰晏柒的肩膀，但现在他们还一边奔跑着，这动作实难操作。几番试行后，自己不但没掰开他的手，还感觉到后面的队伍越来越轻。他也顾不得看一眼后面的“小鸡仔”们什么情况，只听到尖叫声一直没有退散，反而夹杂着一潮高过一潮的笑声。
晏柒推着推着就开始缩着脖子笑，呼出的热气抵在白岄脖颈边，说：“白老师，你不厚道啊，你拽人就拽人，你挠我痒痒干嘛？”
白岄也喘着气说：“我挠你了吗？就算我挠你好了，那你刚刚摸我屁股干嘛。”
晏柒又笑出了流氓气：“我那是抓你身后的‘小鸡’，谁摸你屁股了，屁股我没有吗？”
白岄也不知怎么了就说：“谁知道呢，可能柒少稀罕我这山野村夫的屁股呢。”
晏柒瞬间无言以对，没想到他是这样的白老师！
两人就这样推搡着跑，毒日头对小操场这群人没有丝毫的怜悯，依旧强势地散发着它所有的光和热。晏柒跑着跑着忽然在白岄耳边说了句：“白老师，放开吧，快别拽着我了。”
白岄还沉浸在游戏状态，誓死保护“小鸡仔”的决心没有任何动摇，他顶着晏柒坚定地从嘴角蹦出两个字：“不放！”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旁边的学生突然大笑起来。
“柒爷，你抱着白老师干什么啊。”王竹又带头开腔了。
学生们笑得更大声了。
白岄这才反应过来，回头看了一眼。这身后哪还有一只“小鸡仔”哟！全被冲散了，现下就剩自己和晏柒两个人单独扭作一团。
再看看他俩的模样，自己两手箍着晏柒的肩头，晏柒则两手环过他的腰部两侧。
这……要说不是抱在一起，他自己都不太相信。
两人尴尬得同时放手，晏柒撑着膝盖喘气，白岄干脆瘫坐在地上，双手撑在身后，微张着嘴，又眯着眼喘着气。
白岄说得没错，他是真的晒不黑。
如今在太阳底下跑了这么长时间，他脸颊反而泛起潮红。修长浓密的睫毛因为还没平顺下来的呼吸而跟着微微颤动，那因奔跑后凝结而出的汗水，正顺着他的侧脸弧线缓缓流下，再一股脑儿约好似的越过脸颊，滑落此时正斜仰朝天的脖颈上。
上空万里无云，阳光不偏不倚，都均匀地爬上他的面颊。白岄似有疲惫，但汗水浸染过的面容在此时的阳光下显得熠熠生辉，他依旧眯紧双眼，两片薄唇微合咽了口干气，脖颈上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像颗珠子般滑动。
晏柒在旁边也跟着他的动作吞了一把口水，再看他皱眉眯眼朝阳的样子，自己竟不自觉地走到他旁边，摘了帽子帮他挡住了脸上的那缕日光。
可能是感觉天突然阴了下来，白岄紧锁的眉头瞬间释放了些，他睁开了眼，对上晏柒正专注举着帽子帮自己挡太阳的认真脸。
“我怕你把牙晒黑了。”晏柒不走心地说了句。
白岄：“……”
晏柒半俯着身看他，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说：“白老师，你脸好红啊，跟个姑娘家一样，含春粉面似的。”
白岄羞赧，瞬间坐直了身体，晏柒又顺着他调整的位置把帽子调了个方向，刚好又能把阴影罩住白岄的整个脑袋。
“你干嘛呢。”白岄把他撑着帽子的手扯下，站起身体说：“进教室吧，这太阳都快把人烤没了。”
晏柒冲着小操场的四处分散的孩子喊了一声：“孩子们，进教室喽！”
跑了许久的孩子个个汗流浃背，一张张小脸都被晒得红扑扑的，进了教室也不安静，前后左右转着找人说话。
晏柒的热汗没退，他捏着自己的领口轻摇着扇风，进了教室问白岄：“白老师，有件事我一直很想问你，这桃源村的电也没那么充足，怎么还在这小破教室里挂了个吊扇呢。”他扭了一下墙壁上覆满灰尘的开关：“还是转不动的。”
白岄轻声回：“听村长说，是教室刚修建那会儿，外边的人说什么要确保教室内的硬件条件，所以就给装了个吊扇，但也不知是电扇质量太差，还是这里电力供应不稳，这电扇反正没转足一个夏天就转不动了。为了让着教室不显得这么‘空荡荡’，他们也一直没把吊扇拆下来。”
晏柒嗤了一声，嘴里说了句“面子工程”。他再抬头看这吊扇，摇头晃脑的样子，像极了高居云端俯瞰座下浮游苍生的天外之人，他每次经过电扇地下都觉得会碰到自己那高贵的头颅。
旁边的白岄已经在一本正经地和学生们总结今天的游戏。虽说胜负未辨，但重在参与，游戏的目的达到了就行了，下次类似的团体游戏可以建议晏老师多多组织，但下次体育课必须把庞泓拉上，他那一身子肉最应该跑起来。
白岄说着，心里又觉得不对，晏柒是很快就要离开桃源村的人，下次的团体游戏，得他自己组织了，这样想着竟然还有点失落。
晏柒已经站在教室外面，大长腿支棱着大高个儿，帽子被拿在他手上大力地扇风，后脑勺的小髻子早被帽子压歪了，正丧气耷拉着。他脚上的运动鞋也早就看不清原本颜色，从鞋面到鞋带都是尘土亲吻的痕迹，那是被小操场上飞奔过的证明。
可能是天太热了，晏柒这身运动装把身体闷得发了痒，白岄见他偶尔用手挠着后背。这少爷哥也真行，为了防晒给自己套上这一身的长衣长裤。
白岄看着这少爷不修边幅地东挠挠西抠抠，怀疑这身娇肉贵的躯体是不是给闷出了痱子。正想着，又看见晏柒开始挠脖子了。
白岄调换目光，转望向外面青青的田园，像是在寻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