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生死长夜（五）
“走！”王瀚吼道，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大声地对方雨年说话。
方雨年愣住了，树枝如同跃起的长蛇，王瀚踏步而出，长刀带起一道刺眼的弧光，传来金属碰撞击打的声音。
“走啊！”王瀚再度吼道，“我还有时瞬，能够出去……”
方雨年慌忙站了起来，看着地上的王瀚，踉跄地冲了出去，虽然身体上疼痛不堪。
“大哥，快出来！”
侍灵群忽的散开，王瀚已经地脸上满是鲜血，在那些侍灵群散开地时候，数根枝条如同长矛一般贯穿了王瀚的身体……血液从伤口里涌出的声音，骨骼被树枝穿透而断裂的声音，混杂在这场暴风雨里，台风掀起的海浪声不绝于耳。
方雨年跪了下来，很明显他已经没有力气用超灵了，刚才只是为了把自己骗出来才这么做的么……
王瀚嘴角抽动，伸出手来，朝着天空竖起了大拇指。
“还好……”
他的嘴角微微动着，那是只有方雨年和南宫晨才懂的唇语。
好个屁啊！方雨年捂着脑袋，“不！”他似乎是疯了一般冲了进去，侍灵群又立刻围了上来……
“方雨年！”南宫晨的声音已经混杂在周围的嘈杂之中，她刚想拉住方雨年，可眼下他如同一头失控的野兽一般狂暴地冲向王瀚的位置。
没等南宫晨反应过来，方雨年已经被那高级侍灵洞穿了胸口，可他的眼神直愣愣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王瀚，好像并没有……
痛觉了。
“东山气象台现在播送紧急通知，现发布台风橙色预警信号，我县3小时内可能或者已经受热带气旋影响，沿海或者陆地平均风力达10级以上，或者阵风12级以上并可能持续。”
方雨年睁开眼，刺眼但明亮的白炽灯，正在播放气象预警的电视，窗外狂舞的大雨和摇摆的大树，还有正在窗外观望的南宫晨和王瀚。
“你怎么了，睡觉还流这么多汗？”南宫晨看着大汗淋漓的方雨年，看样子是做噩梦了。
方雨年大大地呼了一口气，已经好几次了，他有些受不了了，可偏偏自己的超灵·不朽之王又用不出来，要是能的话，说不定还有救，可偏偏这一次次的轮回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自己在梦境中，还是通过某个超灵不断地回溯了时间？
究竟为什么？就算自己生命濒危，自己的超灵还是用不出来？如果自己能够掌控释放出超灵·不朽之王的话，这次的任务明明是轻而易举的。
方雨年的脸色愈发难看，几次的重复，他有些疲倦，仿佛数重梦境叠加在一起，可是疼痛感却如此真实。
“我们要出发了，你准备一下。”王瀚叹了口气，“雨越来越大了。”
“你们自己去好了。”方雨年又躺了下去，好像如释重负一般轻笑了一声，翻过身去拿被子捂住头。
“也好。”南宫晨搭上王瀚的肩膀，似乎这都在他们的意料之中，王瀚释放超灵·时瞬，两人从窗户边上消失。
方雨年闭上了眼睛，他在等待，或者说，验证。
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不断重复，如果这一切都是梦的话，只要醒来就好了吧……
黑夜，风雨，雷鸣。
方雨年沉沉睡去，之前如同梦境一般的经历，让他万分疲惫，他把脑袋放空，不去想南宫晨和王瀚会发生什么。
耳边传来咆哮声，他仿佛听到了王瀚和南宫晨的求救……
梦醒，方雨年再度睁开眼睛。
依旧是没关上的白炽灯，还有窗边的南宫晨和王瀚。
“东山气象台现在播送紧急通知，现发布台风橙色预警信号，我县3小时内可能或者已经受热带气旋影响，沿海或者陆地平均风力达10级以上，或者阵风12级以上并可能持续。”
听到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气象播报，方雨年坐起身，这次他没有一身冷汗，他看着仍旧在窗边观察的南宫晨和王瀚，自嘲一般笑了笑。
“死了么……”方雨年说，“还是你们完成任务回来了？”
“你在说什么？”南宫晨回头看了一眼方雨年，“事不宜迟，我们准备出发。”
“够了……”方雨年的脸色阴郁起来。
自己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这一次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为什么自己不老老实实找份工作安心过日子，偏偏要在这里趟这浑水？
“你怎么了？”王瀚关怀地问道，虽然这句话方雨年已经听了无数遍，王瀚依旧如同第一次说一样。
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长大的，有明确节点吗？
方雨年抱着双膝，他很无助，也许他根本救不了王瀚和南宫晨，那棵榕树或许就是个bug，没有人能够无视bug取得胜利？
他看着王瀚和南宫晨，他们已经出发了，这一次他们甚至都没有问问自己要不要参加，也许是看到了方雨年脸上的绝望和害怕。
满怀希望的人才有突破困境的决心，可他们在方雨年身上只看到了绝望，哪怕他有着金色级别的超灵·不朽之王，可这位王关键时刻也没有给方雨年些许勇气。
可人到底什么时候开始长大？是自己经历了许多后的故作深沉还是一时兴起？他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如何释放超灵·不朽之王了，当时在图书馆前也是，是信念么？拜托，这也太中二了。
方雨年对着空荡荡的酒店房间怒吼，将旁边的枕头随手甩了出去，才发泄出了些许的怒火，可根本无济于事。
“还好……”
方雨年想起了上一幕王瀚的低声话语，至始至终，从自己行动开始，他们就一直注视着自己么……可人死了就什么也做不到了啊，还好在哪？
答案是，当你需要做选择的时候，就意味着你必须长大。因为选择意味着舍弃；意味着赌注；意味着有可能彻底失败。
而也许那个没有人看好的选项，可能就是一个新的转折点，或者说，通往成功的突破点。
方雨年双手附在脑后躺了下去，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或者说他还不知道怎么办，那么，最后一次……
“下次就交给我好了……”
方雨年缓缓闭上了眼睛，摆出了“大”字形倒了下去。
睁开眼依旧是刺眼的白炽灯，电视机里传来了他能倒背如流的天气预报，还有窗边的两个身影。
“东山气象台现在播送紧急通知，现发布台风橙色预警信号，我县3小时内可能或者已经受热带气旋影响，沿海或者陆地平均风力达10级以上，或者阵风12级以上并可能持续。”
方雨年伸了一个懒腰，看到窗边的南宫晨还在观察风雨中的那棵榕树。
“兄弟们，既然观察了那么久。”方雨年跳下了床，“怎么样，有什么收获？”
王瀚摆了摆手，“那棵树有些古怪，完全不受暴风雨的影响。我们需要近距离观察一下。”
“方雨年，既然你醒了，我们也该出发了。”南宫晨转过身，“等下我和王瀚先进去，你在外面等我们。”
“我觉得……不行。”方雨年严肃起来，“或者说，应该反过来。”
满怀希望才能所向无敌，可只有经历最深的绝望，才会有希望从中萌发。
“什么？”王瀚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虽说方雨年的血脉等级很高，又有着很强大的能力，可他的能力甚至自己都没法控制，没有开启超灵·不朽之王的他，就相当于一个超级黑客在研究历史老师的课本一样。
“啪！”方雨年打了一个响指，却消失在了原地。
只要想，就可以么？方雨年站在榕树面前，脚下是象征生死之线，雨水顺着他的刘海往下滴落，他的内心里充满了决绝，他已经对生死毫不畏惧，或者说已经麻木了……
“时瞬？”南宫晨惊讶了，现在的他，居然能够操控超灵·不朽之王？
“他已经到了榕树的下面！”王瀚急切地说道，一手拉住了南宫晨，“时瞬！”
两人刚到了榕树下方，却发现方雨年已经进入到了里面，一群侍灵正围了上来。
“这就像是一个副本，只有特定的人才允许进来。”方雨年站在最中间，眼神中带着一丝犀利，“是我吧。”
“你在说什么？”南宫晨说着就要冲进去，却发现方雨年伸出了手示意她停下来。
“听他说。”王瀚也拉住了南宫晨的手，“他的眼神中，有着不一样的力量。”
“还是王瀚大哥懂我。”方雨年笑了笑，“而除了特定的人进来，就如同被命运锁定了一样，不管他如何挣扎，结局只有一个字……死。”
南宫晨认真听着方雨年的声音，如同古钟声一般深远，他缓缓踏步向前，一步一步踩在沙滩上，海浪声没过他的脚踝，冰冷的海水灌进他的鞋子，而他的目光炽热且决绝。
“你要干什么！”南宫晨又要向前，却依旧被王瀚拉住，王瀚也看出了这个榕树的不同，他另一只手拔出了凌云双刃的，朝着里面一只侍灵重重甩了出去。
“铛铛铛！”
数只树根忽地爆射而来，原本直线运动的长剑一下子被中断，硬生生落地。
咕噜。南宫晨咽了一口口水，看来方雨年说的是对的，除了特定的人进入，真的会死，可为什么……方雨年就是那个被选中的人？就因为他是超灵·不朽之王的继承者？
“活着回来。”王瀚看着方雨年往树干中心移动，那些侍灵群更是虎视眈眈，不知为何，一开始，他们对方雨年似乎有种敬畏，这种敬畏使他们不敢抢先出手，而方雨年也没有出手，使得这种敬畏逐渐削弱。
方雨年的手已经够到了灵脉石，他一手穿透了树干，狠狠地抓住了它。
侍灵群发疯一般围了上来，将方雨年的身体淹没。
一颗蓝色的石头穿透了侍灵的包围，从缝隙中划出优美的抛物线。
“nice ball！”
王瀚朝着空中用力一抓，手中，一颗深蓝色发着光芒的石头传来奇妙的触感，王瀚大声喊道，尽管他已经看不到方雨年的身影。
出一道无解的题和解开它，哪个更难？为别人去做一件事变成为自己去做一件事，哪个更难？
这是方雨年高中时候一直思考的问题，他太擅长解题了，可他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第二个问题他是在那几个金色夕阳照耀下的教室里明白的。
“我想一个人的潜能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南宫晨恢复了冷静，哪怕眼前已经不再有方雨年瘦弱的身体，只有侍灵的咆哮和怒吼。
南宫晨转过身，雨水从她的脸上划下。
她从此你过来没想过居然会是这个结果，为了这个灵脉石，我们甚至会牺牲一个超灵·不朽之王的继承者？这里究竟是什么bug？如同神创造的世界，他定下了规矩，不管你多么强大，都得遵守这个规则，哪怕这个规则多么不公平。
我们总会被一些突然出现的人改变人生轨迹，也许是一个呆萌可爱的学姐，是一个冷酷高冷的舍友，一个大大咧咧的校长，一个傲娇羞涩的青梅竹马……
当冰冷被温暖接受，当少年不再孤单……也许他付出的代价很大，也许要用他的一切来作为赌注。
剧烈的疼痛从方雨年的全身传来，他数不清多少的利爪从他的身上划过，他快要死了……
身上数不清的伤痕，原本这些侍灵可以很轻易地杀了他，却只是进行着最简单的攻击，似乎在忌惮什么。
他想起了上一幕王瀚倒在了血泊中，那些侍灵一个个压在他的身上，一爪子捅穿了他的身体……
“滚啊！”方雨年忽地挥出了拳头，重重地砸在了一个侍灵的小腿上。
紧接着，王瀚看到了一个身高近似两米，全身布满鳞片地侍灵从树干下飞了出来，它地面部朝下，像是被击中了腿部向前栽下，却由于巨大的冲击力而腾空。
侍灵一离开树下，立刻灰飞烟灭……
侍灵群忽的散开，如同收到了什么刺激，方雨年摇摇晃晃地靠着树干站了起来。
他浑身上下都是血，只是拳头紧紧握着。
“王瀚，现在你的时瞬能够快到把方雨年带出来么？”南宫晨听到那声巨大的声音，回过头，方雨年正靠在树干上。
“再给我一点时间恢复，我要用尽全力试一试。”王瀚咬着牙，自己刚进入这棵树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压迫，再使用超灵，恐怕比平时要吃力不少。
似乎看出了王瀚的意图，方雨年摇了摇头。
王瀚似乎想起了什么，之前方雨年说过，不是特定的人进入，只有死的下场。
“可恶！”王瀚低声说道。
“只能靠他自己了么？”南宫晨也看出了王瀚的心思，“他已经伤成那样了！”
方雨年卯足了劲，他右脚猛地一踩身后的树干，用力一蹬，如同弦上之箭一般射出。
等到他刚出来一段距离，却被一只侍灵拉住了脚，狠狠地甩了回来，摔在了树干上。
“噗……”方雨年吐出一口鲜血，他已经筋疲力尽。
“吼！”侍灵群包围了上去，嗜血的獠牙，锋利的爪牙似乎要把方雨年撕成碎片。
“滚！”
方雨年怒吼一声，侍灵群又散开。
“还得轮到本王出手……”方雨年一手捂住小腹，减少腹部的出血，另一手撑着树干勉强站了起来。
“超灵·不朽之王！”南宫晨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方雨年的体内喷涌而出。
“能用超灵了！”王瀚惊叹道，他也感受到了，现在的王瀚，根本不能使用超灵了！“是灵脉石的问题！只要灵脉石不在树上，那么方雨年就能开启超灵！”王瀚似乎发现了什么，南宫晨立马感觉不到了王瀚体内的灵统血脉。
“难道这个树的强大，就是因为这个灵脉石？”南宫晨瞪大了眼睛，方雨年正一瘸一拐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主上……”
“主上……”
侍灵群又发出了奇怪地噪音，可方雨年却听得清清楚楚。
“滚！”
侍灵群纷纷散开，给方雨年让出了一条路。
如同王的红毯，方雨年就这样走了出来，身旁的侍灵，没有一个敢上前阻拦。
“这就是王的力量……臣民们，看到了么……这就是王的特权！哈哈哈哈哈！”方雨年伸手撩了一下刘海，却猛地跪下，晕了过去。
“吼！”侍灵群怒吼一声，方雨年已经离开了树下，他们纷纷散去。
“辛苦了……”南宫晨扶起了方雨年，“快回去！王瀚灵脉石给我，你用时瞬，带着他赶到最近的医院，我会通知校长过来！”
王瀚把灵脉石交给了南宫晨，抱起方雨年在了原地。
接过了灵脉石，南宫晨的头一阵眩晕，她还要给校长打电话，这一次，方雨年完美地完成任务。
风雨忽地停了下来，星空也变得干净，月光洒在了地面上，如同梦幻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