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吟唱的教皇站在熹微烛火之中
傍晚，南风馆，大礼堂。
我作为此次历史考古专业的最优秀学生代表，参加此次由教授开展的历史考古大赛。历史考古作为南风大学的王牌专业，研究的不止是传统历史，还有侍灵的历史。
参赛的学生会全体委员出席会议，本届主席克雷尔站在礼堂的正中央，屏幕上是他们最新的研究进展，但是其中的内容光靠他们几个老教授的异能是不够的。
我双手支着下巴，目视前方，头顶上方悬挂着南风大学的校徽。只有通过第一轮的考核才有机会进入最里面的南风厅，那是封灵代理人的办公厅。
同时，可以获得校长克雷尔的一个承诺。方雨年双手环胸站在黑暗里，低头看着地面，在角落里显得有些伶仃。
“就一题，能答多少就多少。”
很快，面前的电脑上出现了题目，沉默已经持续了很久，几乎每个人都低着头。
问：描述普雷斯特·约翰王国。
这一题是目前世界上的未解之谜，对于专业之外的人来说，除非特殊兴趣，否则不可能了解。对于我来说，虽然略有涉猎，但是我所了解的也是少之又少。
“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时期，一个强大的基督教国王在已知世界之外的遥远土地上的传言在欧洲王室中流传。”我边写着，这题作为我的横向课题，我是有深入了解的。但是最终的结论是尚未论证。
这个国家富有而繁荣，河中甚至流淌着黄金。
1260年代，探险家马可波罗声称偶然发现了普雷斯特·约翰的王国，但是无法准确地指出这个传说中的王国的确切位置。
很快所有人都提交了答卷，克雷尔也在那里频频摇头，偶尔挑眉后又轻轻叹息，和我预料的一样。
突然，克雷尔神色带着几分狰狞，有一瞬间我感觉那种敬畏感就像野兽畏惧火，紧接着他眼中黑色再度浓郁起来，恢复了以往的沉稳，他猛地转身，准备发出那大斧般声音。
“方雨年！”
此话一出，我的目光立刻锁定了刚才站在角落的方雨年，他的神色斐然，慢慢举起右手：“在这呢！”
“你写想象力作文呢？”克雷尔声音透露着几分怒火，将他的答卷扬了起来，一言一行中都透着凛然的寒意。
“1217年，罗马教皇亲笔给普莱斯特写信，使者将信送至埃塞俄比亚后没有回音，原因是使者发现普雷斯特·约翰王国根本不是什么黄金城，而是一座荒城。持剑的国王正坐于王座，没有一点生息，旁边策马的骑士只剩下头盔和马的尸骨。在这旁边的还有已经破碎的雕像，雕像上绣着锁链缠绕的心脏，有些绣着骷髅和荆棘缠绕组成的徽章。”
场下先是一怔，随后跟着上校的大笑，沸沸扬扬笑了起来，众所周知的普雷斯特·约翰王国根本没有确切的位置，而且更不可能留下如此确切的画面。
“为了过关胡编乱造。”上校站了起来，冷笑着踱步到台上，看着台下的不知何时坐在第一排中央的方雨年，在他这种真正掌握权力的人眼里，方雨年再怎么谈笑风生也像是作态的小丑。
但是，当方雨年说话的时候，他脸上像是怒放的火树，带着凛冬寒冷的肃杀，平静的时候像是石头，当他站起来却透着野兽般的气息。
“你们找到了当时地使者的笔记，同时也找到了存留下来的破缺的雕像吧，”方雨年每说一个字，台上的上校和克雷尔都不可觉察地眯眯眼，“当年马可波罗不是找到了王国所在，而是找到了使者的笔记残页。”
我急忙看向旁边的长乐社团的社长，或许他能分辨方雨年说的是真是假。
但是他摇摇头，手却颤抖着指向台上的上校，然后点点头。
我从未见过他会露出这种表情，我也从未见过上校的瞳孔泛白，视野却越来越黑。
“他所见的一切是他自己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冷峻的话锋一转，方雨年继续说着，然后看了一眼我和坐在旁边的长乐社长，不过一瞬，他又侧头浅笑着看着台上的两人，“要我给各位同窗们看看雕像的动作吗？”
说着方雨年双手在身前交叠，手里不知何处出现了一本诗集，他微微仰头，这场面完全是神话中的教皇，深渊般的黑色瞳孔在眼孔深处闪现，话筒在这一刻发出整耳欲聋的爆音，接连关闭的灯光显得如此惊悚。
训练有素的学生没有太多惊慌，随着克雷尔的超灵释放，这里很快恢复了正常。
但等到灯光亮起，一大束灯光打在了观众席第一排的正中央，不知何处传来的声乐席卷整个礼堂！
等我回过神来，方雨年俨然换了一身服饰，紧接着，看到了前面令我永生难忘的画面。那沾染了金色和红色鲜血的漆黑甲胄下竟然穿着拖地长毛料和白色的丝绸法袍，一路行来仿佛教皇！
他冷漠抬手，吟唱的教皇站在熹微烛火之中！
那是礼堂中令人望而却步的画面。
—————————————南风礼堂大事记
2014年6月
方雨年刚穿过人群正想赶回家，却听到有人大喊他的名字，这突然炸毛的声音，仔细想想估计又是周晚。
这种时候就应该找到机会溜掉才对，方雨年正好抓到机会从人群中秘密逃生，却一下子被上百双眼睛盯着。
曾经的他在颁奖台上，作为福建省内唯一全球数学和物理奥赛的入选者，亲自接受校长的颁奖，那些人的目光毫不例外，都是羡慕，更多的是嫉妒。现在他们的目光，变成了赤裸裸的不屑和嫌弃。
方雨年只好无奈地转过头，虽然看到的是一个漂亮女生，但他也没给笑脸，棱角分明的脸变得更加坚硬了，每根线条都像是刀剑的刃。
总是在自己最窝囊最不想被人发现的时候，被人大声喊自己的名字。
“什么事？”方雨年的凝视居高临下，他的威压如同即将坍塌的冰山，明明现在的他已经很不爽了，还要别人被指名道姓的，平日里虽然不显露表情，可今天，无疑是最丢脸的一天。
方雨年这三个字是曾经的骄傲，现在的耻辱。
女孩先是一愣，接着轻跑过去，“雨年学弟，我们找了你很久呢，风大的面试开始咯！”
“我叫林梦妍，是带你去面试的师姐哦。” 淡雅的着装下隐藏的是数万的奢侈品，清纯的长裙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周围的人群明显开始骚动起来，张云风为首的几位男生更是咬牙切齿。
方雨年习惯性沉默，但此刻手腕处传来柔软的触感，顿时让他有些不自在。周晚在人群中嘴唇抿在了一起，眼睛放大，原本就又大又圆的眼睛此刻显得更加有神，特别注意了方雨年的表情。
张云风的小团队此刻更是沸腾，这种愚蠢的现象简直就是让最美的江南水乡的温柔女孩抱着你做深蹲，却让最强硬的健身教练陪你吃饭那样荒诞至极！
突然森严的声音传来，“早上在忙着装修贵校的招生面试处，实在不好意思怠慢了，在五楼，现在就可以带着方雨年去了。”校长微微弯腰朝着林梦妍鞠躬，左手笔直地指向走廊旁边的楼梯处，“这边请。”
“走，去看看！”张云风咬牙切齿，这个方雨年，明明是最大的败家，却在众人面前，抢了自己的风头。
熙熙攘攘，张云风在周围同学的怂恿下，带头跟了上去，林梦妍也没有阻止，特意放缓了脚步让他们跟上，满脸的笑嘻嘻，仿佛对于方雨年的到来如同同天大的喜事一般。
楼梯处已经贴满了南风大学的招生海报，遥望校门口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的超大海报也已经就位，似乎是伟大的君王莅临此处，使得原本简陋的破草屋都蓬荜生辉。
周晚也跟在人群中进去，看着林梦妍把方雨年直接摔进了教室，还来不及关门，身后的同学就纷纷涌进，眼前的一幕，让他们纷纷震惊。
如同被改造过了一般，完全看不出来这是教室的样子，完全就是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的客厅一样，就是场地小了点，不过已经是极尽奢侈。
环绕在周围的地瓷砖和闪耀的水晶吊钻让方雨年感觉像是在梦中，原本白色的瓷砖变成了黑色大理石铺成的地板，尊贵的红色地毯一直从教室中间延伸到门口，所有的课桌椅摆在两边，中间放着玻璃的纯黑香木桌。
身着西服的老人坐在木桌后面正对门口，他的前方是进口的名牌垫靠椅。
两排身穿羊毛衬衫与红色格子短裙的女孩微笑着，亭亭玉立于木桌两侧，西服正装的老头和蔼地看着坐在地上的方雨年。
如同迎接屠龙归来的英雄一般。
“不好意思，由于时间比较紧迫，我们只能做到这点程度。”站在左排的第一个女生微微弯腰轻声道，长发顺着肩膀滑落，窗户迎来微风轻轻吹过格子短裙，显得优雅而又亲切。
居然是“这点程度”么？方雨年让自己镇定下来，这一切来得太快太怪太奇妙。
“方雨年同学，下面请开始我们的面试吧。”神态端庄的老头忽的一改和蔼可亲的表情，严肃道。
方才经过一些普通的大学面试场所，都是简单的几个老师教授坐在教室里给同学们咨询一下专业的相关知识和介绍一下本校的光辉事迹和雄厚的师资力量。可南风大学不同，不仅仅网络上没有任何资料，就连这个面试都是挥金如土，大肆炫耀，完全一所皇家学校的感觉。
“允许我先介绍一下敝校。”老人啪的起身，径直走到方雨年面前，打了个响指，旁边的女生往桌上排出了一大堆的证件。
“这是英国女皇颁发的先进优秀大学单位，欧洲大学排行榜前百强的证书，美洲大学获得的文明单位奖状，还有国内的地契，千真万确，近年正在打造成3a景区。”一旁教授模样的中年男子一手拿着一大堆红彤彤的证书，一手指着上面的章印嘚啵嘚啵给方雨年介绍，“有其他问题可以直接问旁边的克雷尔校长。”
“校长亲自来面试？！”
“夸张了吧哥。”
“妈的难道方雨年真的撞了狗屎运吗。”
“哼，怎么看都是不入流的野鸡大学，一些堆砌起来的破证书，有什么了不起。”张云风愤愤道，却还是被这所学校震撼到了，他的眼神变得愤懑，心中极为不悦。
“介绍完了，那么面试正式开始吧。”克雷尔打了一个响指，指了指那把靠椅示意方雨年坐上去，然后自己迈着优雅的步伐重新走了回去。
方雨年坐在那把舒适的靠椅上，漫长的沉默之后，唇边才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来。
见鬼！张云风心中暗骂，就在刚刚，百度上出现了南风大学的相关信息，国内一流大学，曾获得过英国女皇亲自颁奖，欧洲大学排行榜前百强……居然都是真的？！
林梦妍双手环胸，方才校长那段话，她早就准备好了交给了南风大学信管专业的学生和老师，顿时，不管是百度百科还是谷歌搜索，南风大学的光辉事迹已经达到了上万条。
而且，具备国内所有本科大学的一切证书，并且，有资格颁发毕业证书和学位。
周围快有上百人挤在这小小的教室里，身后同学的嘈杂声依旧不断，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克雷尔校长，顿时心静如水，老人的眼睛似乎有着某种魔力，原本他以为会脑子一片空白，现在却十分清晰。
“面试不过，也是不能被录取的，你要小心你的言辞，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克雷尔像看着待宰的羔羊，怕方雨年不信，又补充了一句，“和楼下的大学一样，十分严格。”
张云风舒了一口气，“想得美，天上哪能随便掉馅饼？”
“对啊，这种牛逼的大学，怎么可能面试如此草率，就算是曾经的方雨年也不一定答得出来！”
“对！有理！等下我也来试一试，这里的人哪个不比方雨年分高？”
周围开始叽叽喳喳，再度恢复了对方雨年的不屑和嫌弃。
“安静。”克雷尔温和而又威严的声音让全场自觉噤声，在校长周围的所有人的神情都变得十分凝重，林梦妍退到了校长旁边，双手环胸，浅笑安然，看着方雨年。
方雨年深呼吸，将脑海的信息开始调动起来，不论考什么学科类的考题，他都有把握在第一时间立刻进行计算并且解答。他的目光就像是一柄锋利的剑，即使它静静地放在那里，你也不敢伸手握紧它的刃，就算有人想凭借至高的力量捏碎它，它的碎片就必然刺入掌心。
“1377年著名的无影之夜，弗莱尔教皇咏唱着咒语联合圣堂骑士长托雷尔攻打布达佩斯，那晚发生了什么，让整个萨尔茨堡最强大的精锐队伍一夜死于布达佩斯城门口？”克雷尔严肃道，紧皱的眉头和明显的怒颜表示他，真的很认真。
历史么？听起来是欧洲中世纪的历史题，1377教皇格里高利十一世把教廷迁回罗马，是指欧洲政治大分裂事件？不，完全不搭边，无影之夜？什么鬼啊！
方雨年那双总是眼帘低垂的眸中，闪过一丝紫色的光。那个总是安安静静与世界疏离的男孩会好像正在经历蜕变，克雷尔看着他，生怕自己唤醒地是狂怒的红龙，将要以不败之姿残虐地屠戮。
“我不知道。”方雨年老实回答，很遗憾，他一点头绪都没有，甚至不想试探着回答。
“校长，或许太久远了。”林梦妍附耳说道，原本轻松的氛围一下子凝重起来，“问点最近的。”
其他人此刻连窃窃私语都做不到，克雷尔皱眉之后，就连呼吸都感到费劲，整个教室似乎处于高压之中。
“1883年前往意大利佛罗伦萨的大夏凤主，代号翡冷翠的公主，于同年12月7日晴朗之夜的月光下屠城，当地的领主报告中只提及了和赌局有关。”克雷尔风轻云淡，身体微微往后一仰，托腮，“你说说？”
方雨年愣住了，他抬起头与克雷尔对视，眼中尽是迷茫。被耍了么？还是，是他疯了，这怎么可能知道，再说，要说什么，如何评价么？还是要写一篇作文出来批判这位翡冷翠公主？
在场的人都被这问题震慑住了，看到方雨年的沉默，又爆发出各种轻笑与私语，简直像是动物园中的看客看着一只被雨淋湿而无处躲避的猴子一样。
或许找错人了？
克雷尔威严而疲倦、拒人千里之外的眼神让方雨年不自觉低下了头。
周围私语声蔓延开来，方雨年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聒噪刺耳的嘲讽。在考场上他是钢铁般冷静的最优秀的考生，可就算现在他吼叫起来发泄出内心的无力感也无济于事，但只有吼出来才能略微对抗那死神般的压力。
方雨年抬头看了看克雷尔，旁边的林梦妍正握紧拳头为他加油，拜托，这时候加油有什么用啊？他忽然明白了平时班里那些差生的感受，不会就是不会，哪怕全校最美的女孩穿着超短裙坐在旁边为你加油，也无法跨过那该死的辅助线得到完美的几何解。
人群中看到了周晚脸色凝重，唯一庆幸的是她没有转身离去，虽然自己也不能理解为何周晚能够成为他尊严的遮羞布。
“喂喂喂，回答呀，你不回答怎么通过面试呢？”张云风不由得大笑起来，“噢，我忘记了，他最擅长的就是沉默了，还真是谁的面子都不给呢校长大人。”
一霎那的阴郁气息笼罩，似乎回到了那个时代，要成为屠戮的囚牢，尖叫声和恐惧弥漫开来。
方雨年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等他再度张眸的时候，已经是翘着二郎腿，右手撑着额头，正以猩红色的眼眸盯着他看，简直是判若两人。
没来得及疑惑，就听到一声古井无波的声音震慑住这片阴郁。
“有两点你说错了。”方雨年的语气中透露出不屑，“第一，弗莱尔教皇不是和圣堂骑士长联合，他是和我联合一起终结了托雷尔，让在场的骑士们都死于他们所信赖的教皇手中哦。
”第二，1883年的12月7日是暴雨之夜，看不见月光，我更喜欢称为暴雨屠戮夜，那是我和翡冷翠女王的杰作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