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人情世故
越是命比纸薄、心比天高的小人物，遇上事的时候，越喜欢跟别人讲道理。
王二不是大人物。
但他见过大人物做事的手段。
所以他知道，很多时候道理是讲不通的。
其实也不能说完全讲不通。
而是讲道理的时候，你要能拿出足够说服对方或者是让对方认真听你讲道理的东西。
比如实力。
在他看来，夏泽这位天才少年武者，就非常会讲道理。
张涛性子贪婪，却没有匹配性子的眼界。
因此，他听不懂这道理的妙处不说，还摆出一副愣头青的模样。更是极尽嘲讽之能，不知死活的在武者大人面前蹦跶。
所以他死了！
王二听懂了夏泽的道理。
不但听懂了，他还把这道理的内涵拓展了一番，将之变成了攀上夏泽高枝的敲门砖。
因此，他获得了在夏泽面前阐述自己道理的机会。
“大人！”
埠头上只剩下王二和夏泽两人。
王二将姿态放得极低，躬身朝夏泽抱了抱拳。
“在下斗胆问您一句，您应该不是刚刚晋升的武者吧？”
夏泽挑了挑眉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反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
王二憨厚一笑，老老实实的答道：
“好叫大人知道，在下十几岁的时候，曾在镇上的青龙武馆待了半年。”
“虽然时间不长，也没什么学武的天赋，到底也没能成了武者。”
“可好在在下比较擅长跟人打交道，跟同期的学徒关系都还算友善，知道的消息要比普通人多一些。”
“在下听说……”
王二偷眼看了看夏泽，小心的道：
“武者只有将一门属性武技锻炼到炉火纯青的程度，才能做到力量外显，继而引起外界的能量共鸣用以御敌。”
“所以，刚刚见识过您的手段之后，在下才惊觉大人怕是已经将一门水属性的武技修炼到了极致。”
“如果不是修行到了极致，万万不可能像您那样，只是轻轻挥手，便能调动那般强大的水属性力量。”
“故此，在下才有这么一个猜测。”
王二这番话，是对夏泽的恭维，也是对自己能力的卖弄。
夏泽闻言，心中微微泛起一丝波澜。
“似水灵之力这种力量，寻常武者想要使用居然有这么大的限制吗？”
“可明明，我还不是武者啊！”
感受了一番体内水灵之力的浓郁程度，大概也有只有之前吃掉的那只鼋鱼体内的两倍多不到三倍。
显然，这点不起眼的力量，应该不足以让夏泽脱胎换骨，从一个普通人直接达到武者的程度。
“水灵之力远没有达到武者的层次，却已经可以媲美已经将一门属性武技，修炼到登峰造极程度的黄阶武者了。”
“该说不愧是禹帝的传承吗？”
心中舒畅，脸上也不自觉的带上了些笑容。
看了眼王二，夏泽含糊的夸奖了一句。
“你倒是有些见识。”
王二闻言，心中一阵狂喜。
“果然，让我猜对了！”
“十几岁的年纪，成为武者就已经够惊人了。竟然还把一门属性武技修炼到这种不可思议的境界！”
“这种天赋……”
“他未来的成就，能够媲美传说中镇守帝都的天阶武者也说不定。”
一尊未来的天阶强者啊！
人情什么的是不敢想了，只要夏泽将来能够记得他这一号人物，他王二这辈子就受用不尽了！
泼天的富贵！
“您过奖了！”
王二谦虚一句，笑容可掬的发出了邀请。
“大人，您要是不着急走的话，能不能赏脸给在下一个机会，让在下表示一番？”
“能跟您这样的天才多说上两句话，在下都觉得浑身舒坦……”
夏泽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王掌柜不必如此。”
“明年开春之前，我大概率都不会离开洪川。”
“今天的事，算我承你一个人情，日后必有回报。”
“告辞！”
说罢，不等王二有所反应，纵身跳上了乌篷。
也不执浆，御水之力发动，船儿立刻像是自己长了腿，朝埠头的西南角驶了过去。
船下水流涌动，一道熟悉的黑影在水底如影随行，一路向西南而去。
“唉？那什么……”
刚从张涛家回来的常威凑到王二身后，脸上带着羡慕的神色，语气促狭的道：
“王老二，那位大人把船停你这儿这么长时间，连一分的泊船费都没给就走了。”
“你这铁公鸡的性子，不得追上去讨回来？”
王二脸上洋溢着笑容，转头不屑的看了他一眼。
“呵呵！”
常威：……
看着常威郁闷的模样，王二眼珠子一转，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带蛊惑地道：
“常兄弟，哥哥我这里有一桩富贵，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常威眼睛一亮。
“二哥说来听听？”
王二对他的称呼相当满意，笑呵呵的问道：
“刚去张涛家里传信儿，见到赵海了吧？”
常威点头。
“见到了。”
“那家伙怕是发了什么歪财，整了一桌子的吃食。”
“我去的时候，那两个娃子正抱着鸭子。好家伙，啃得满嘴流油，看得我都馋了。”
“我估摸着，今年的税钱说不定能找个由头，从他家里多收一点儿。”
王二闻言，暗暗高兴自己手底下兄弟会来事儿。
脸色却是一黑，沉声呵斥道：
“不怕死的话，你就尽管去收！”
“哥哥我怕那钱你有命拿，没命花出去！”
常威见他说得严重，脸色不由一变，急声问道：
“二哥，这话怎么说？”
王二冷笑一声。
“哼！”
“赵海……”
“是刚刚那位大人的长辈，懂了吧？”
常威瞪大了眼，脊梁骨上瞬间出了一层冷汗。
“我的亲娘咧！”
“二哥，得亏您提醒，要不然小弟这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走走，今儿个小弟做回东，请二哥好好喝一顿！”
王二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揽住常威的肩膀，伸手指了指他身上穿着的那身衣服。
“你我兄弟，说什么谢不谢的？”
“你有这身皮，我有手底下的一班弟兄。再加上那位大人刚刚许诺给哥哥我的人情。”
“咱兄弟两个要是能一条心，那富贵还远吗？”
“以后，这埠头上的买卖……”
常威恍然点头。
“懂了！”
“二哥放心，兄弟我以后听您的，绝不能让您吃了亏……”
“哈哈，老弟说笑了，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是极是极！”
“嘿嘿嘿嘿……”
……
“泽娃子，船拿回来了？”
停泊舢板的埠头边儿上，领着两个儿子的赵海看着站在乌篷船头的夏泽，这么明知故问的来了一句。
夏泽笑着点头。
“嗯，拿回来了。”
“海叔，你是现在回去，还是留在这里等事情过了再回去？”
赵海闻言一阵踌躇，似乎想问些什么。
可看着夏泽温和依旧的脸庞，心里那点儿怀疑不自觉的消散了大半。
“是了，人家官差都亲口说了，张涛是自己不小心掉到河里的。”
“后面被大鱼叼走吃了也是意外，恐怕怨不得泽娃子。”
沉默片刻，赵海轻轻摇了摇头。
“先不回去了。”
“我得留在这里帮老两口张罗两天。”
“二娃子这回给老子长脸！”
用力紧了紧赵洪的肩膀，赵海一脸的感慨。
“张涛那混蛋玩意儿没了，可老两口得有人照顾。”
“二娃子说，让我把老两口接过去住，我允了。”
“这两天我留在这里陪陪老两口，顺便帮忙把张涛的身后事给办了。”
“不管生前咋样，死后总得有个去处。”
“尸首八成是找不着了，可最起码也得立个衣冠冢吧！”
夏泽不觉得意外。
赵海就是这么个性子。
张涛活着的时候，赵海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可人死了，过往的一切就都烟消云散了，赵海也不会去计较什么了。
轻轻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之后，夏泽看向赵洪，眼中满是赞许。
“好！有担当，像个男子汉！”
赵洪腼腆一笑，微微低下了头。
赵海一脸的与有荣焉。
“泽娃子，你帮老叔把这两个娃子带回去。”
“顺便给小波交代一声，这两天家里让他多上点儿心。”
夏泽点头。
接过赵海递来的尖刀和之前在集市上采买的油粮，又扯着两个小家伙上了船，安排到蓬里坐好。
“海叔，那我就先带他们两个回去了。”
沉吟片刻，对赵海嘱咐道：
“您这两天在张家湾要是遇到什么难处，可以去埠头找王二。”
“那人面相看着恶，其实骨子里是个灵醒的人。您去了报我的名字，只要不是太麻烦的问题，他应该都能帮你解决。”
赵海闻言，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仿佛突然开了窍一样，夏泽这话说出来之后，赵海忽然就把今天遇上的事儿给串到了一块儿。
为什么夏泽要决定一个人去要船，为什么他只是去舢板上拿个东西，就莫名其妙的被人拉着去馆子里吃了一顿好的，为什么张涛突然就掉水里被鱼吃了……
张涛这个祸害没了，船要回来了。
甚至，他还顺便跟人敲定了下个月渔禁开放之后贩鱼的买卖，而且还是只有去镇上才能卖的高价。
除了张涛的死看起来像是个意外。
剩下的一切都太顺了。
像从戏子嘴里唱出来的台本一样，顺得都有些不太真实了。
沉默一阵，赵海看着夏泽温和的笑脸，勉强压下心里的悸动，轻轻点了点头。
“行！”
“泽娃子，老叔就都交给你了。”
夏泽微笑颔首。
“海叔放心，好日子……”
“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