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峥嵘
不知不觉走了半条街，叶婉悠总算见到了，惦记好几天的峥嵘酒家。
峥嵘酒家建在城北最中心的位置，三层楼的建筑，门脸足有旁边商铺五倍之宽。
比起方才见到的酥宝斋，还要大上两倍。
叶婉悠望着眼前庞大的建筑，咽了咽口水，对顾嵘悄声说道：“铺子拿回来，你就有钱给我买首饰了。”
顾嵘无奈的笑笑，在心里咆哮着：我也想拿回来啊！
叶婉悠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就是第一步。”
顾嵘点点头，事情发生到现在，顾嵘其实都没有勇气面对，否则也不会一直没去顾家看看。
重新接手家族产业，是他真正成长的第一步。
峥嵘酒家同别家差不多，同样分成两部分。
前面是酒楼，后面的大院子，分割成一个大院子，以及十个小院，作为客院。
大院子有六个房间，三两银子一间房。
院子中间搭建了简易的棚子，里面设有一个宽敞的大浴池，可供十几人一起泡温泉。
小院子有三间房，十两银子一间房。
其中一间房内有浴池，可以容纳三四个人，剩下两间则是客房。
峥嵘酒家的规划合理，每个院子的空间都足够宽敞。
即便其他家有样学样，学着顾家的样子，把院子改造一新。
可惜他们没有顾家家底厚，做出来的院子，不过是形似而已，没有一家能做到峥嵘酒家这般舒适。
繁盛时期，峥嵘酒家可谓一院难求。
然而，随着顾家灭门，顾家的一切，都被打上“不祥”的标签。
峥嵘酒家的生意一落千丈，半年多来，仅仅是在勉强维持经营。
虽然用午膳有些早，叶婉悠还是决定进去坐坐。
顾嵘走到峥嵘酒家的门口，深深吸了几口气，调整好情绪，才走进去。
大堂的摆设一如从前，桌面干净整洁。大堂正中间的圆台上，貌美的女子怀抱着琵琶，奏唱着清凉婉约的曲调。
店里的顾客不过三、四个，唯一的店小二正挤着笑脸，听着客人的抱怨。
见叶婉悠几人走进来，店小二急急应付了两句，就朝他们跑了过来。
“客官里面请，随便坐。”
店小二忙着招呼叶婉悠，之前的客人感到被忽视了，开始不依不饶的大声叫喊起来。
一会儿说茶水凉了，一会儿又抱怨女子唱的曲子难听。
其他几个客人听了，不仅不阻止，反而跟着一起大笑起来。
这时，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顾嵘转头看过去，眼泪险些控制不住。
感受到顾嵘的情绪，叶婉悠便知道，赶来的中年人，定是顾嵘熟悉的人。
见到来人，吵闹的客人收敛了不少。来人又是好一通赔笑脸，才把人送出门。
店里顿时空了下来，仅剩叶婉悠四个客人。
中年人脚步一转，来到叶婉悠面前，赔着笑脸，说道：“见过几位客官，鄙人是峥嵘酒家的掌柜张艺，那几位心情不好，让客官见笑了。我带客官上楼听曲，客官请。”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客人真的想走，看到张艺如此道歉又赔不是，估计都不好意思走了。
叶婉悠随着张艺往楼上走，二层是用屏风遮挡的隔间，三层才是独立的雅间。
叶婉悠心里有事，就选择了二层靠窗的位置。
靠窗既可以听曲，又能看到外面。
张艺推荐了几道招牌糕点，叶婉悠问了问顾嵘的意思，见他点头，才应下。
张艺离开时，顾嵘望着他的背影，久久无法回神。
叶婉悠给了阿大一个眼神，阿大立刻拉着阿二坐到了另一边，不打扰二人说话。
很快，店小二端着茶点上来。
看到四人分开坐，愣了一瞬，果断把茶点放在叶婉悠的桌子上。
叶婉悠道了谢，吩咐店小二给再送一份相同的茶点过来。
店小二欣然应下，心里计算着：一拨人，居然能做成两单生意，赚大发了。
店小二刚走到一层，门口又进来几人。
叶婉悠听到说话声，心里的猜测，更加确定几分。
趁几人没上来，叶婉悠问起张艺的事情。
张艺十几岁就在顾家做伙计，为人踏实勤劳，深受顾家器重。连张艺的妻子，都是顾母张罗着才娶到手的。
三十岁时，张艺被提拔到峥嵘酒家做掌柜。
他对顾家深厚的感情，绝非普通伙计能比的。
看到清冷但干净如前的店面，吃到熟悉的味道，顾嵘就知道，有张艺在，峥嵘酒家就还是之前那个。
顾嵘感慨完，新一波客人刚好走上楼来。
顾嵘喝着茶看过去，疑惑的看向叶婉悠。
恰好叶婉悠也正看着他，只是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怪异。吓得顾嵘一口茶水卡在喉咙里，呛得直咳嗽。
酒家生意不好，张艺辞退了一部分伙计，还有一部分不想和顾家沾上关系，主动辞工了。
现在店里有两个伙计，一个负责正堂招待，一个负责后院洒扫。
再加上后厨两个厨子，以及张艺自己，仅剩五个人而已。
店小二招呼着新客人，茶点自然由张艺亲自送上来。
张艺把茶点送到阿大和阿二的桌上，快步走到另外一桌，语气和善的说道：“见过四小姐、五小姐，二位小姐今日来的巧。厨房刚好做了新的甜点，一会儿端来给小姐尝尝。”
二位小姐相视一笑，其中一位说道：“张叔客气了，我同姐姐出来逛街有些累了，就上来坐坐，您去忙吧！”
张艺笑着应下，寒暄了两句就下楼了。
四人坐的位置，同叶婉悠隔着不远，依着叶婉悠的耳力，可以轻松听到她们讲话。
听到张艺的称呼，顾嵘突然想到了什么，悄声对叶婉悠说道：“如果我猜的不错，旁边是苗家两位小姐。酥宝斋就是他们家的。”
苗家不是泉城本地人，是多年前从北边迁移过来的。
多年来，靠着祖传做糕点的技术，在泉城扎了根。
苗家二老健在，三个儿子没有分家，都住在城南的宅子里。
三兄弟共同经营酥宝斋，短短数十年，就将酥宝斋的分铺开到了邻城。
开店之余，苗家三兄弟不忘为家族开枝散叶，娶妻、纳妾、生子按部就班的完成。
经过三兄弟的努力，苗家下一辈的孩子，加起来足有三十四人之多。
妻妾孩子众多，苗家原来的宅子便不够用了。
苗家的宅子扩建多次，周边的空宅都被买光了。
但扩建的速度，赶不上生孩子的速度，最后不得不从城南搬到城西。
城西的房子便宜，且空置的房屋较多，苗家很快找到了合适的地方搬了家。
折腾了数年，苗家的事情，成为泉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苗家二老喜欢子孙满堂的感觉，但若是因此成为全城焦点，就让人不舒服了。
再加上多次搬家，苗家二老早已身心疲惫，遂勒令三个儿子不许再生孩子了。
此令一出，又让泉城百姓乐呵了好一阵。
只听过生不出孩子惹老人生气的，头一次听说孩子生多也是错的。
苗家同顾家做过一段时间邻居，虽说不上交情深厚，但也算是邻里和睦。
后来苗家人口继续增加，苗家二老就看上了顾家的宅子。
苗家买宅子一向顺利，苗家二老原以为是件小事。
当即派人去顾家当说客，劝说顾家搬家，把宅子让给他们。
可惜，顾家的宅子是祖宅，断断没有出售的可能。
顾父客气的拒绝了苗家的要求。
苗家二老嘴上说着理解，可心里对顾家夫妻生了埋怨。
苗家二老不想舍弃扩建好的大宅，更怕三个儿子脱离自己的掌控，坚持三房人住在一起。
随着后院的女人、孩子愈发严重的争吵，苗家不得不卖了宅子，搬到城西去住。
更让苗家二老生气的是，最后买下他家宅子的，居然是顾家。
两边打通后，顾家的宅子扩大了一倍不止。
苗家二老以为顾家是故意而为之，气的苗家老爷子大病一场，差点没救回来。
自此后，苗家二老便对顾家生出记恨之心。
其实苗家是误会了顾家，苗家的宅子太大，一般家族根本买不起。
但苗家没有足够的钱买新的宅子，必须等旧宅卖掉，才能搬到新的宅子里。
顾家父母得知此事，碍于之前拒绝过苗家，便决定出钱买下他家宅子，以解苗家的燃眉之急。
没想到，原本的好意，却加深了苗家人的误会。
相交甚好的两家人，就此生疏了不少。
顾家父母不知苗家二老心中所想，在外遇到苗家人，仍然点头问好。
在苗家搬家时，顾家还送了丰厚的乔迁礼过去。
苗家兄弟顾及着顾家在泉城的地位，不敢对顾家有半分怨言。
收到顾家的乔迁礼，苗家老大忙让人收起礼物，并派心腹去顾家送了回礼。
兄弟三人瞒下此事，就怕二老知道后，又要发脾气。
苗家和顾家的过往，都是顾峥偶然说起的。
顾峥喜欢往外跑，有次在酥宝斋，听到苗家兄弟抱怨父母对顾家态度不好，才知道苗家对顾家生了嫌隙。
顾峥把这事压在心里，不想告诉顾家父母，免得给父母添堵。
实在憋得难受，就唠叨给年幼的顾嵘听。
顾嵘那会儿只有五岁，但他生来聪慧，虽然不太明白，但是都记在了心里。
后来长大了，自然明白了这些话的意思。
今日遇到的两个女子，就是苗家三房的女儿。
苗家庶子女地位低，奴仆都按照名字称呼其人，且除了年节之外，都只能在自己的院子里待着，不能轻易在家里走动。
唯有嫡出子女才能称一声“公子、小姐”，故而，提到苗家公子或小姐，都是嫡系。
二人名文美、文頔，是一对双胞胎，今年十三岁，和顾嵘同岁。
二人在家中分别排行第四和第五，因而称呼她们四小姐、五小姐。
一年前，因着苗家二老挂念故土，苗家兄弟商量过后，决定举家前往北方祭祖，月前才回来。
正因这祭祖的决定，让苗家躲过了灭门案。
顾嵘把两家的事情一解释，叶婉悠顾不上其他，猛地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如此说来，想要买回你家的宅子，真是不容易了。”
顾嵘拧着眉，说道：“你的意思是，苗家要买？不可能吧，毕竟发生过不好的事情。”
死过人的宅子很难卖出去，就像安越在清水镇租的宅院一样。
更不要说发生过灭门案的宅子，更是不祥之地。
叶婉悠喝了口茶水，意味深长的说道：“那可不一定，他们对你父母心有怨气，没准儿正想买回宅子撒气呢。”
叶婉悠推断的没错，苗家二老一开始的确觉得顾家不祥，但反复思考后，总觉得当初那口气一直堵着，唯有买下宅子，才能纾解。
得知父母的决定后，苗家兄弟惊得说不出话来。
旁人躲还来不及，自家父母居然要主动接下那烫手山芋。
为此，苗家二老和三个儿子，第一次发生激烈的争吵。
苗家三兄弟自然不同意，且态度强硬，不给父母留半分商量的余地。
为了此事，苗家整日吵吵闹闹的，苗家姐妹才决定出来逛街散心。
悠扬婉转的音调，回荡在酒楼里，冲淡了几人谈话的声音。
不多时，张艺端着新出的糕点走上来，除了苗家小姐，叶婉悠和阿大的桌上，也各摆了一份糕点。
苗家小姐客气了几句，张艺就被叶婉悠叫过去了。
“掌柜不忙吧，坐下聊几句吧！”
张艺本想拒绝，可不知为何，一对上顾嵘的眼神，张艺就说不出拒绝的话。
拘谨的坐下后，张艺还觉得不可思议。
“不知两位公子有什么想了解的？”
感受到不远处灼热的视线，叶婉悠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兄弟二人从外乡来泉城，自是为了感受一下，泉城最有名的温泉。听闻这里的温泉院子十分舒适，不知还有没有空房间？”
张艺心中大喜，自灭门案后，原先预定的客人都取消了预约，后院已经空置许久了。
思及此，张艺不免提醒道：“不瞒公子，现在所有房间都空着。自东家，就是城南顾家出事后，客人都不敢住了。若公子不介意，鄙人自是欢迎公子入住。”
是人都能看出峥嵘酒家生意不好，张艺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有些事情事前说好，总比客人入住后再闹腾强。
张艺如此诚实，是叶婉悠和顾嵘都没想到的。
别家都捂的严实，能蒙一个是一个。哪有像张艺这样，让人想清楚再来的。
叶婉悠算了算他们的人数，说道：“进城之前都听说了，请张掌柜节哀，生意还是要继续做下去的。我想定三个院子，不知有没有？”
“有的有的，我这就让人收拾干净。”
对于叶婉悠体贴的言语，张艺心里暖洋洋的。确定叶婉悠要订房，起身就要去安排。
叶婉悠忙拦住他，“不急，不出意外的话，我最迟明天搬过来。麻烦掌柜的安排相连的院子，要安静点的。”
不用叶婉悠强调，现在的峥嵘酒家，是再安静不过了。
交了定钱，张掌柜美滋滋的去扫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