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试探
追忆往事，肖郁宸提起穆知礼时，尽是无奈和怀念。
夹杂在其中的悲伤之情，虽然掩盖的很好，还是被叶婉悠捕捉到了。
叶婉悠受不了这种气氛，忍不住转移话题，感慨道：“天穆山庄好大呀，修建的真好！穆家真是有钱。”
叶婉悠不是个转移话题的好手，每次的话题都转的很生硬，还不自知。
偏偏肖郁宸很喜欢看她这样犯傻，顺着她说道：“传承了多少年的世家，的确是有钱的。”
叶婉悠的小眼珠转了转，实在无法想象，那不修边幅的穆知行，居然是世家子弟。
想到穆知行，叶婉悠望着不远处的宅院，小声嘀咕着：“不知道穆师兄在不在。”
这话清晰的传到肖郁宸耳朵里，让他没来由的，感到一丝危险的逼近。
说话间，就到了穆家宅邸门口。
肖郁宸带着叶婉悠下了马车，随着穆知行和管家，一起进了穆家。
穆家的宅院极大，放眼望去，仿佛看不到尽头。
院中除了参天古树外，还种了不少鲜艳的花卉。
云山气候适宜，花朵争相开放，给单调的院子，增添了几分明媚的颜色。
叶婉悠想起了远方的王府，同样种了不少树，只是没有鲜花的点缀，少了分鲜活的感觉。
叶婉悠赏景的同时，肖郁宸也在观察她。
见她的注意力又被鲜花吸引，忍不住说道：“如果喜欢的话，回去后，咱们就在府里种一些。”
叶婉悠疑惑的看向他，肖郁宸指了指远处的鲜花。
叶婉悠想了想，说道：“还是算了吧，鲜花太娇气，麻烦。”
肖郁宸的提议被拒绝了，也不恼，只是把想法记在了心上。
穆知礼在前面带路，听到两人在后面的对话，险些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似乎成亲之后的肖郁宸，变得同原来不一样了。
亲人的离去，官场上的争斗，让年少的肖郁宸被迫成长起来。
在战场上杀了太多人，让肖郁宸逐渐丢失了自我，硬生生把自己逼成了一个杀人机器。
虽然私底下还是那般温和有礼，但那种温和底下，却带了一丝疏离，没了原先鲜活的生气。
然而现在的肖郁宸，整个人仿佛又活过来了。
如果肖郁宸的改变，都是因为他身边的女子，那么穆知礼会像对待肖郁宸一般，敬重她。
即便容貌不尽如人意，但也算凑合能看了。
穆知礼隐隐记得，库房里有很多滋补美容佳品，回头可以送给她试试。
穆知礼满脑子都在想事情，没注意眼前的路。
管家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砰”的一声，穆知礼直直撞到了回廊拐角的柱子上。
穆知礼痛苦的抱着头靠在墙边，半天没能缓过劲来。
管家看了眼穆知礼，又看了眼被撞出裂痕的柱子，不知该心疼穆知礼，还是该心疼这无辜的柱子。
管家默默记下柱子的位置，方便之后找人过来修理。
自从穆知礼从军营回家后，身体比原先强壮不少，对家里的破坏力非往日可比，管家对这些，已经习以为常了。
肖郁宸和叶婉悠就没有管家这般淡定了，叶婉悠悄悄对肖郁宸说道：“他之前是不是伤到脑子了？怎的走个路，还往柱子上撞？”
叶婉悠想不通，习武之人警惕性高，附近躲个人都能发现，更不要说柱子这种死物了。
就算是普通人，脑子正常的清醒状况下，都会避开吧！
“你连这个都能看的出来？”
肖郁宸忍着笑，解答着叶婉悠的疑惑。
叶婉悠十分认真的说道：“不确定，但有可能。要不我给他检查一下，脑子很重要的，要是真有问题，早点发现，早点能治好。”
肖郁宸的笑意更深了，他揉了揉叶婉悠的脑袋，看着穆知礼铁青的脸，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全听到了好吗？真是，没病也得被你们气出病来。”
穆知礼觉得自己一片真心碎成了渣，亏他在为肖郁宸高兴，谁知下一刻。两口子就一起看他热闹。
穆知礼的脑门有点红，不仔细看，倒是看不出受了伤。
要不是顾及穆知礼的心情，叶婉悠真想好好问问他，如此强悍的身体素质，到底是如何练成的，说是铁头功也不为过。
穆知礼被叶婉悠亮晶晶的眼神，看的浑身不自在，心里突突的跳，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果然，下一瞬，他看到了自家妹妹的身影。
穆知书风风火火的朝着穆知礼走来，眼中的怒火快要喷出来了。
她今日带了两个朋友回来，结果被拦在山下。
她骑马先一步回来，正巧在门口见到穆知礼。
来不及同穆知礼说，就被穆知礼撂在大门口。
她原本就心里着急，被穆知礼忽视后，心里的火气更是蹭蹭上涨。
穆知礼看到穆知书的样子，就知道她正在生气。
头疼的拍了拍脑门，正好拍到受伤的位置，疼得他直咧嘴。
早在穆知书走过来的时候，肖郁宸和叶婉悠就退到了一边，留出地方给她尽情发挥。
穆知书不负众望，一走到穆知礼面前，对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数落。
“二哥，你真是太过分了！我新买的衣服，全被你扬起的尘土弄脏了，你要怎么赔我？还有，凭什么你朋友能进来，我朋友就被拦在了山下。我不管，你赶紧让人接他们上来，否则我的面子往哪儿放。你要是不去，等爹娘回来，我一定要告诉他们，说你帮着外人欺负亲妹妹，让爹娘罚你跪祠堂。”
穆知书尖锐的声音持续了很久才停下，穆知礼觉得自己脑袋嗡嗡响，完全没听清穆知书说了些什么。
他弱弱的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什么？语速慢点，再说一遍。”
穆知书平日没少被穆知礼戏耍，这会儿自然觉得穆知礼是在逗她。
但是一想到在山下等候的朋友，穆知书上前一步，一字一顿的说道：“让，我，朋，友，上，山。”
“朋友？”
穆知礼想了想，之前穆知书那一大段话，逐渐在脑中清晰起来。
而后，穆知礼脸色一变，严肃的拒绝道：“不行，每个上山的人都要调查身份，就算是你朋友也不例外。你让他们先去城里找家客栈住下，等调查没问题后，才能让他们上山。不过，大哥现在不在家，我没有调查的权限，你只能等大哥回来再说。就算你告诉爹娘，他们肯定支持我的做法。”
穆知礼的回答，全在穆知书的预料之中。
家里的规矩她是知道的，可这次带来的人，对她来说很不一般。
明知不合规矩，穆知书还是决定再争取一下。
“二哥，人已经带来了，大哥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你就不能通融一下么？他们救过我的命，我敢保证，他们一定是好人。二哥最好了，好嘛！”
穆知书本就长得明艳动人，现在姿态放软，那娇滴滴的语气，配合着最后蜿蜒曲折的尾音，再加上脸上可怜又委屈的表情，真是让叶婉悠大开眼界。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撒娇”么？
看上去还是挺难的，言语、表情、身体都要一致。
叶婉悠正仔细研究，穆知书是如何在凶悍和娇弱之间随意切换，这一难题时。
身旁的肖郁宸悄悄来了一句：“不要学她。”
叶婉悠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为何？”
“目的性太强，看上去太假，一点不真诚，乖孩子不学她。”
肖郁宸戳了戳叶婉悠的脑门，仿佛要把她刚才看到的，全都戳出去。
穆知礼的想法和肖郁宸差不多，别人家的妹妹都是娇滴滴的，可自家的妹妹，平日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只有在有求于人的时候，才会露出柔弱的样子。
用的次数多了，穆知礼已经免疫了，内心平静如镜，一点涟漪都没有。
穆知书和穆知礼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好一会儿，都没能等到穆知礼点头。
猛地听到肖郁宸的话，顿时觉得脸上无光。
毕竟是一眼就看上的人，穆知书不想把关系弄得太僵。
于是，穆知书聪明的转移了目标，将所有怒火对准了叶婉悠。
讽刺的说道：“呵，就凭你这副样子，就算学了，不过是东施效颦。先去换张脸再说吧！”
“放肆！”
“放肆！”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与此同时，一阵掌风袭来。
穆知礼注意到情况不对，第一时间上去阻拦。
可惜肖郁宸这一掌用了七成功力，绝非穆知礼能抵挡的住。
穆知书只觉得眼前一花，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就像断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穆知礼为她挡去一部分攻击，随着她一起跌到院子里。
“二少爷，大小姐。”
管家急急跑上前检查二人伤势，再次抬头时，才发现肖郁宸对面多了一人。
“大少爷！”
穆知书刚缓过神，就听到管家惊喜的声音响起。
她浑身一颤，想到刚才那一声“放肆”，才开始感到后怕。
穆知书和穆知行相差八岁，自小就知道穆知行外出求学，却从未见过他。
四年前，她被父母送到外祖家待了半年多，再回来时，穆知行已经在家了。
她找不到父母，连家里的奴仆都换了个遍。
除了跟她去外祖家的那些人外，剩下的一个都不认识。
穆家父母出门远游，走之前，将家中事务全部交代给了穆知行处理。
熟悉的家里，都是她不熟的人。
穆知书被迫让自己接受这一切。
起初穆知行对她极好，但相处一段时间后，穆知行对她的笑容越来越少，管她比穆家父母还要严格。
穆知行不允许她随意出门，即便要出门，也必须要带齐护卫，并且不能离开云城。
她这次是趁着穆知行不在，算准了他短时间内不会回来，才偷跑出去的。
谁知道穆知行突然回来，还这么凑巧，听到她说的那些话。
穆知书怕极了，不自觉的往穆知礼那边躲了躲。
穆知礼接了肖郁宸一掌，感觉五脏六腑灼烧般疼痛。
他咬着牙坐起来，看到回廊上站着的人，心里不免疑惑。
不过，看到自家大哥和肖郁宸对峙，穆知礼怕他们再起争执，强忍着身上的疼痛，踉跄着站了起来。
可惜他刚站起来，衣袖被一股大力拉扯住。
他本就没站稳，被这样突然一扯，直接往地上栽去。
好巧不巧，穆知礼直接栽倒在穆知书身上。
直到穆知书晕过去，她都没有想明白，自己好不容易躲过了肖郁宸一击，怎么反倒被自家哥哥砸晕了。
“大小姐，大小姐你快醒醒啊！二少爷你快点起开，伤到大小姐了。”
管家焦急的把穆知礼推开，命婢女去叫府医过来。
管家急的团团转，穆知书是穆家父母的掌中宝，是天穆山庄所有人捧着长大的。
这次受重伤，不知道穆家主回来后，会不会将他们处死赔罪。
穆知礼这么一摔，虽然没晕倒，但是身上更加难受了。
索性整个人躺在了地上，动都不动一下。
耳边传来管家的碎碎念，穆知礼在心里不停念叨着穆知书，没事儿非得拉他做什么，害人害己。
院子里乱哄哄的，肖郁宸那边表面上却是一派平静、祥和。
穆知行风尘仆仆的回家，没想到一进来，就听到穆知书的恶言恶语。
原想着亲自教训她，没想到肖郁宸直接出手了。
好在有穆知礼在，保住了穆知书一条命。
穆知书的确该受些教训，但他和穆知礼都在，怎么都轮不到一个外人教训。
穆知书沉着气走到肖郁宸面前站定，还没开口，就看到一个小脑袋，从肖郁宸身后探出来，还对他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穆知行哪还顾得上穆知书，他伸手想把叶婉悠拽出来，却被肖郁宸拦住了。
肖郁宸第一次见到穆知行，正如穆知礼之前描述过的那般，是个丰神俊朗的男子。
虽然比起他来说，各方面都差一点，但也算是一表人才。
尤其是那双明亮的眼眸，透着聪慧、坚韧与果敢。
有这样的人在，难怪天穆山庄会发展的如此迅速。
“穆公子。”
想到叶婉悠同穆知礼的关系，肖郁宸不好透露太多的敌意。
只是言语中带着的疏离感，让人听而生畏。
肖郁宸已经开口了，穆知行不得不收回手。他不自觉的咳了两声，换来叶婉悠一串欢快的笑声。
“小丫头长大了，差点没认出来，还不快出来让我看看。”
穆知行对着叶婉悠招了招手，言语中的亲昵，怎么都掩藏不住。
刚打了穆知书，这会儿突然见到穆知行，她不确定穆知行的态度如何。
对于穆知书莫名而来的敌意，叶婉悠感到十分厌烦。
虽说他们议论穆知书的行为，本就不妥。
但穆知书驳斥她的那些话，充斥着羞辱和恶意，就算叶婉悠脾气再好，都无法忍受。
所以肖郁宸出手的时候，她并未阻止。
叶婉悠没有搭理穆知行，直接拽着肖郁宸的衣袖，躲到他身后。
叶婉悠的思绪百转千回，要是穆知行当和事佬，向着穆知书说话，她就再也不认他当师兄了。
就算撕破脸她也不怕，山里那些陷阱和阵法，对她来说，根本就是小儿科。
再加上有肖郁宸在，全身而退不是问题。
叶婉悠的信任，大大取悦了肖郁宸。
肖郁宸并没有用身份压人，而是含笑看向穆知行，沉声说道：“穆家真是好教养，不如，穆大少先去处理一下？”
穆知行回头看了眼糟心的弟弟妹妹，嫌弃的表情不加掩饰。
转过头，立马换上一副温和的笑脸，对叶婉悠保证道：“家妹出言不逊，我会依家法处置她，绝对会给你个满意的交代，行了吧。”
叶婉悠轻轻叹了口气，从肖郁宸身后走出来，恭敬的对穆知行道了一声：“穆师兄好。”
穆知行脸上绽放出更深的笑意，可还没等他高兴太久，叶婉悠反手把肖郁宸往身后拽了拽。
凶巴巴的威胁道：“你那个妹妹说的话，是真的很难听。王爷是为了给我出气，才动手的。穆师兄，你若是不讲道理，我们现在就走。”
肖郁宸乖乖站在叶婉悠身后，做个被人保护的美男子，视线落在穆知行脸上时，还挑衅的扬了扬眉。
穆知行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仿佛刚看到肖郁宸一般，抱拳行了一礼，道：“草民见过王爷，方才不知王爷身份，请王爷见谅。”
穆知行被肖郁宸得意的嘴脸，气的额角抽搐。
偏偏不能当着叶婉悠发火，只好把所有怒火，都转到穆知书身上。
他转过身，对管家吩咐道：“大小姐德行有亏，关到祠堂闭门思过，并罚抄写家规万遍。什么时候抄完，才能放出来。管家，这件事由你负责，明白了么？”
“大少爷，大小姐受伤了，是否先让府医诊治，待养好伤后，再”
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管家想尽力争取一下。
“嗯”
穆知行若有所思的说道：“管家真是疼爱大小姐，管家怕是忘了，那些不听本少爷话，试图教导本少爷做事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老奴知错。”
管家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改口道：“老奴亲自带大小姐去祠堂，请大少爷放心。”
见穆知行没再揪着这事，管家稍稍松了口气。
他真是蠢笨，四年前他陪着穆知书回家，见到穆知行掌家的那一刻，就知道他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对待这位新家主了。
他方才是犯了穆知行的大忌，穆知行要的是绝对的服从，就算再担心穆知书的伤势，也绝对不能反驳穆知行的决定。
幸好他及时悔悟，否则，怕是会像前人一般。
据说，他们都被扔在后山喂野兽，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穆知书迷迷糊糊的转醒，猛地听到穆知行的话，一口气没提上来，再次晕了过去。
穆知礼冷哼一声，他就知道穆知书是个欺软怕硬的，就知道欺负他好说话，遇到大哥，还不是怂货一个。
穆知礼的心情瞬间转好，正想再看看蓝天白云，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阴影。
穆知礼猛地瞪大眼睛，突然被吓了一跳，差点落得和穆知书同一个下场。
“你你你，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
叶婉悠抬起手，缓缓地说道：“来，跟着我一起深呼吸，不要激动。”
穆知礼下意识听从了叶婉悠的话，情绪很快稳定下来。
叶婉悠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瓷瓶，倒了一粒药出来，递到穆知礼面前，说道：“吃下去，对你的伤势有好处。”
穆知礼哪里敢接，刚想委婉拒绝，就听到穆知行的声音飘来。
“吃了吧，婉悠师妹的药，不是什么人都能吃到的。”
穆知礼惊讶的张大了嘴，叶婉悠趁机把药扔到了他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很快生效。
穆知礼瞪着眼睛看着叶婉悠，内心无比震撼。
不止因为他的身体正在快速修复，最重要的，还是因为穆知行的话。
叶婉悠随手捡起一根木棍，戳了戳穆知礼的胳膊，发现他动都不动，只是眼神一错不错的看着她。
叶婉悠扭头对其他两人说道：“他是不是傻了？”
穆知行大概猜到了什么，走到穆知礼身边，对叶婉悠说道：“婉悠师妹躲远点，他是脑子不太好，师兄教你。”
说着，穆知行抬起脚，狠狠地朝穆知礼的脸踩下去。
穆知礼迅速抬手挡了一下，同时往一边滚去，堪堪躲过了穆知行这一脚。
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抱怨道：“我还是不是你亲弟了，下手这么狠。”
穆知行冷哼一声，说道：“要不是婉悠师妹在，就算你在地上躺一天，我都懒得理你。其实我也想知道，你俩是不是我亲弟妹，怎的都这么蠢。”
话落，不再理穆知礼，对叶婉悠温和的说道：“婉悠师妹饿了吧，咱们先去吃饭，再好好叙旧。”
而后，极其不情愿的对肖郁宸说道：“安王殿下也请吧。”
最后，不忘嫌弃的对穆知礼说道：“回去换身衣服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