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下套
温昭演了一场戏后，见没人接他的话，便缓缓站起身。
同肖郁宸和叶婉悠道了别后，就往门口走去。
温昭缓慢的踏着小碎步，走的极慢，壮硕而摇曳的身姿，竟是比宫里的美人还要婀娜。
其实温昭的心里急得如万马奔腾，话说到这里，纵使是刚见面的陌生人，也会挽留一下，再说两句客气话。
可他已经快走到门边了，肖郁宸和叶婉悠，都没有说半个字。
还好四方客栈的雅间够大，可以让他再多等一会儿。
就在他快要走到门槛边缘的时候，肖郁宸突然喊了他一声。
温昭应了一声，猛地回头，却忘了自己还在维持”婀娜“的身姿，左右脚互相绊了一下，腿一软，摔在了地上。
地面似乎荡起了波纹，叶婉悠死死的捂着嘴巴，低着头，转到一侧笑了起来。
她笑了一会儿，再看向温昭的时候，发现他还歪躺在地上，嘴里还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叶婉悠收回手，忍着笑，问道：“温管事，你没事吧？要不要给你请个大夫？”
温昭演了半天，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扭过头看向叶婉悠，在看到叶婉悠红了的眼眶，以及眼角的泪水时，突然忘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叶公子，我没事，你不必太担心。”
叶婉悠吸了吸鼻子，方才笑的眼泪直流，看着倒是真像伤心的样子。
这会儿听到温昭自信的说法，叶婉悠又想笑了。
但是话已至此，她必须强忍住，回道：“嗯，温管事没事就好。”
肖郁宸适时的递上一杯茶，又帮叶婉悠擦了擦眼泪，看上去更像那么回事了。
温昭趁机从地上爬起来，主动跑回来坐下。主动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感激的对叶婉悠说道：“叶小公子真是心善。”
叶婉悠尴尬的笑了笑，暗中给了肖郁宸一个眼神，让他快点把话题接下去，不然温昭这出戏，要一直演下去了。
温昭不累，她都笑累了。
肖郁宸看够了温昭的戏，开口道：“叶某想了想，温管事的话很有道理。那我兄弟二人，就暂且在这里继续住几日，待府衙抓到匪徒后，再离开也不迟。”
这话听着并无问题，可温昭却摆了摆手，不赞同的说道：“四方客栈再好，终究只是个客栈，不够安全。叶公子住在这里，怕是不妥。”
肖郁宸皱了皱眉，问道：“温管事考虑的周到，不知温管事有什么好办法？”
话题终于绕了回来，温昭内心欢呼之余，面上却不显。
他不疾不徐的说道：“不知叶公子，是否听说过东浔商会的名号？”
肖郁宸点点头，道：“自然是知道的，东浔商会这些年发展很好，有不少朋友向我推荐过东浔商会。叶某也曾想过，要将家中的钱银，都转到东浔商会去。其实叶某这次来丽城，就是为了见见商会的管事，可惜一直找不到机会。”
肖郁宸说的真切，叶婉悠要不是知道内情，恐怕要被他骗过去了。
温昭内心激动到想要大吼一声，他那双精明的小眼睛，瞪的圆滚滚的。身子不自觉的朝着肖郁宸的方向靠了靠，就像饿久了的耗子，见到了白胖胖的大米。
“大米”肖郁宸为了自保，往一旁挪了挪。
“耗子”温昭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坐回了原先的位置。饱含歉意的说道：“温某十分赞同叶公子的决定，一时激动，失礼之处，还望叶公子莫怪。”
肖郁宸满不在意的摆摆手，问道：“温管事提到了东浔商会，可是有方法帮叶某引荐一下？”
温昭挺了挺肚子，自豪的说道：“好说好说，不瞒叶公子，东浔马场正是东浔商会的产业，而温某，正是东浔商会的会长。叶公子既然对商会感兴趣，不如同我去商会参观参观。看过后，定会让叶公子满意。”
肖郁宸再次露出惊讶的目光，对温昭的态度，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温管事年轻有为，叶某佩服不已，那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温昭笑的合不拢嘴，迈着大步带着二人出了门。
叶婉悠乖巧的跟在肖郁宸旁边，虽然不清楚肖郁宸的计划，但她觉得，温昭恐怕是要倒霉了。
东浔商会的位置很显眼，就建在东浔马场的斜对角。
外墙和大门依旧是景鸿帝的作风，整体金灿灿的。
叶婉悠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实在不想再毁眼睛。
温昭见她这样，以为她是被这豪华的建筑吓到了，好心的安慰了几句。
东浔商会既可以存钱银，也可以典当东西。
存进来的钱银，商会会代为做一些买卖，美其名曰“钱生钱”的营生。
至于怎么赚钱，就凭东浔商会的一张嘴了。
最后是赔是赚，更是凭东浔商会一言之说，具体是如何操作的，没人知晓，他们只能被动接受结果。
东浔商会的内部装饰，同样豪华。
一进门便是一个敞亮的大厅，左手边的柜台可以存取钱银，右手边的柜台用来典当物品。
一层最里面放着几个货架，上面摆放着一些玉石、瓷器等物，都是死当的物品，摆在这里供人挑选购买。
二层是一间间的雅间，三层则是商会内部使用的地方。
温昭带着肖郁宸和叶婉悠，热情的介绍着东浔商会的格局。
除了正在使用的两个雅间外，其他地方，都带着他们参观了一遍。
叶婉悠总觉得，要不是后来肖郁宸面露不耐，温昭怕是连茅厕都要带他们看一遍。
一路参观下来，东浔商会只给叶婉悠一个感觉，那就是——贵。
不仅装饰贵，摆件贵，连角落处扔着的瓷瓶，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玉真人一直偏爱瓷器，叶婉悠从小跟在玉真人身边，欣赏了不少珍贵的物件，眼力自是早已练出来了。
叶婉悠不知道东浔商会的人是不识货，还是真的不在乎。
至少在她看来，好东西被随意摆放，着实可惜。
温昭按例走完以往的介绍流程，带着肖郁宸和叶婉悠进了二层雅间。
不多时，便有伙计端上了清香的茶水，和精致的糕点过来。
温昭没有急着说正事，而是招呼他们饮茶、吃糕点。
叶婉悠早膳吃多了，现在见到吃的就反胃，她悄悄拽了拽肖郁宸的衣袖。
肖郁宸不动声色的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耐心等等。
叶婉悠快速收回了手，低头饮茶，来掩饰她的不自在。
肖郁宸象征性的端起茶盏，说道：“东浔商会真是名不虚传，叶某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温昭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他搓了搓手，急不可耐的问道：“叶公子既然满意了，不知，准备往商会存多少钱银？”
肖郁宸像是看不到他眼中的贪婪，而是为难的说道：“不知商会有什么规矩？”
“叶公子真是行家，想要在咱们商会存钱，是不得低于这个数的。”
说着，温昭伸出五个手指头。
叶婉悠想了想，问道：“五万两？”
温昭的嘴角抽了抽，他刚才还觉得叶小公子是个没见识的，现在看来，是他小看人家了。
“叶公子说笑了，咱们商会没那么高的门槛，五千两银子就行。”
叶婉悠在心里给了他一个白眼，五千两银子还说不高，一般人家哪能拿出这么多钱银。
不过她再一想，这样也好，至少普通百姓，不会被商会骗了。
接下来，温昭按照以往的套路，为肖郁宸和叶婉悠，详细介绍了东浔商会的情况。
足足说了一个时辰，叶婉悠被他说得晕头转向。
在温昭的介绍下，叶婉悠似乎有了一个坚定的想法，那就是把钱交给东浔商会，是稳赚不赔的决定。
发觉自己诡异的想法，叶婉悠赶紧掐了一下自己的腿，喝了口茶定了定神。
她转过头想看肖郁宸，见他面色激动，似乎是被温昭说动了。
果然，就在下一刻，肖郁宸同意了温昭的建议，立刻要在东浔商会投钱。
温昭喝干了两杯茶，才缓解了快要着火的嗓子。
他喊来伙计，拿来了办理存钱的契约书。
契约书很简短，除了存款的时间和金额外，并没有写其他的东西。
肖郁宸合上契约书，不赞同的说道：“温管事，你拿来的这个东西，不过是废纸一张，这东西能签？”
肖郁宸如此直接，温昭没有半分不满，反倒是很硬气的说道：“在我们东浔商会，只有这个。怎么？叶公子有意见？”
肖郁宸点点头，作势要起身离开。
温昭也不急，靠着椅背“哈哈”大笑起来。
肖郁宸皱眉看向他，不明白他为何这般开心。
温昭端着茶盏，慢条斯理的品着茶。
过了许久，才说道：“叶公子，来之前我忘了提醒你。进了我东浔商会的底盘，想出去，就不是容易的事情了。”
肖郁宸重新坐回了椅子上，笑着问道：“怎么？生意做不成，就改硬抢了？”
温昭笑了笑，摆了摆手指，说道：“叶公子这话就不对了，温某只是提醒公子一下，怕公子受伤而已。”
怕肖郁宸听不懂，温昭特意解释道：“现在全城都在搜捕贼人，温某在府衙有很多熟人。叶公子，你是外乡人，我要是跟知府随意提两句，你觉得你们还能走得了么？”
肖郁宸不屑的说道：“温管事真是厉害，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东浔国，改你姓温的做主了。”
温昭再次得意的大笑几声，故作小声的说道：“叶公子莫要胡言，东浔国自然是元家的天下。可这丽城，是温某说了算。只要我一声令下，叶公子怕是没法全须全尾的离开。”
温昭此时怕是忘了他未归的死士，他现在只想着，如何能让肖郁宸低头，乖乖把钱掏出来。
二人就这样僵持着，谁都不肯示弱。
叶婉悠在一旁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的，她觉得衣袖被拽了一下，正想低头看一眼，手心被捏了一下。
叶婉悠赶紧收回视线，面上不显，心思全放在了手上。
肖郁宸用手指，在她手心写了个“怕”字，就收回了手。
叶婉悠满头的问号，不知道肖郁宸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在问她怕不怕？
她当然不怕，大不了打出去，谁怕谁。
可转念一想，要真是准备打出去，肖郁宸肯定直接掀桌了，根本用不着她动手。
叶婉悠暗暗磨了磨牙，突然，她想起来之前肖郁宸说过的话，心里有了想法。
既然如此的话
叶婉悠忽然抬起手，抓着肖郁宸的衣袖，满脸焦急的说道：“大哥，咱们就听温管事的话吧！我听说府衙的大牢又黑又脏的，老鼠满地跑，我好害怕。”
说完，还扯了扯肖郁宸的衣袖，眼中努力挤出了几滴泪水，像只受到惊吓的兔子。
肖郁宸在心里给叶婉悠比了个大拇指，她演技之高，不配合他的计划用一用，还真是可惜了。
肖郁宸没有马上应下她的话，反而是一脸为难的样子。
叶婉悠演累了，用手遮挡着，暗暗拧了一下肖郁宸的胳膊。
肖郁宸吃痛，一把按住她作乱的手，一边拍了拍叶婉悠的手，安慰道：“别怕，大哥知道该怎么做了。”
叶婉悠勉强牵起一抹安心的笑容，同时不忘踩他一脚作为回礼。
温昭没看到二人的小动作，他原本担心把人逼急了不好收场。
幸好叶婉悠是个胆小的，有她在一旁劝，温昭不怕生意谈不成。
温昭像吃了颗定心丸，温昭乐呵呵的夸赞道：“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叶小公子年纪小，脑子倒是个聪明的。”
叶婉悠傻呵呵的笑了两声，她总觉得温昭是在讽刺她，莫非她看起来很傻么？
叶婉悠这么想着，一不注意，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这话引得肖郁宸一阵轻笑，温昭则是尴尬的咳嗽了两声，赔了两句不是。
叶婉悠瞪肖郁宸一眼，又催了他两句，肖郁宸才收住笑意。
肖郁宸不情愿的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按照商会的规矩来吧。我签了契约后，温管事必须立刻放我兄弟二人出城。”
温昭拍了拍胸脯，保证道：“叶公子存了钱，自然就是我们东浔商会的大客户，温某自当保证二位的安全。”
接着，温昭和肖郁宸商定好了金额后，温昭便招来两人，带着肖郁宸去聚宝行取钱。
而叶婉悠则作为尊贵的客人，被温昭特意留在东浔商会里。
美其名曰为了保护叶婉悠，实则是怕人跑了。
开口就要存三十万两银子的人，温昭一定要好好关照。
聚宝行作为全国第一商行，几乎在每个城都有分行。自东浔商会扎根后，聚宝行为了避其锋芒，主动搬离了原来的地方。
原本东浔商会计划把聚宝行赶出丽城，但是，许多商人都需要从聚宝行取钱，而后再转存到东浔商会。
故而，现在丽城的聚宝行，快成为东浔商会的备用钱箱了。
肖郁宸一去一回要很久，叶婉悠百无聊赖的在东浔商会里面转悠起来。
她看似不经意的边走边看，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之前放置花瓶的地方。
一不小心，脚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叶婉悠一气之下，“狠狠”踢了花瓶一脚，花瓶在地上滚了几圈后，才慢慢停下。
负责跟着叶婉悠的伙计看到这一幕，赶紧上前赔不是。
动静闹得很大，引来不少人的注意。
温昭闻声赶来时，就听到叶婉悠在抱怨他们乱放东西。
伙计满心冤枉，花瓶是前一日刚送来的，需要等商会的鉴宝师看过后，才能入库存放。
恰好鉴宝师出城办事，近期无法回来，伙计见角落空荡荡的，就把花瓶放在角落里当装饰。
反正放在商会内部，根本丢不了。
他自己都不明白，明明把花瓶放的好好的，怎么会跑到叶婉悠脚边去的。
伙计听着温昭的责骂，心里忍不住骂了叶婉悠几句。
都是她不看路，非要瞎溜达，害得他挨骂。
温昭骂完人，转头看了眼地上的花瓶，也觉得叶婉悠小题大做了。
但是一想到叶公子马上要回来了，若是被他知道自家弟弟受了欺负，怕是要发脾气。
万一又改主意，他就有的烦了。
于是，温昭做了一件，让叶婉悠非常顺心的事情。
他直接把地上扔着的三个花瓶，都送给了叶婉悠。
一旁的伙计偷偷劝道：“大人，这些是刚送来的，是不是等鉴定之后，再决定”
温昭做了十年的管事，所有的心思，都用在研究坑蒙拐骗，以及做假账上了。
对于那些珠宝、瓷器、书画之类的物件，根本没有判断能力。
这件事情，整个东浔商会都知道。
虽然平时没人敢说，但是背地里没少嘲笑温昭是个草包。
温昭不满的踹了伙计一脚，拎起一个花瓶看了看，除了脏之外，没看出什么奇特之处。
叶婉悠见温昭犹豫不决，十分贴心的劝道：“伙计说的没错，我只是差点摔了一跤而已。小事罢了，温管事千万别放在心上。要是因此，让温管事有了损失，就是我的不对了。哎，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回来，还真是想他了。”
叶婉悠这几句轻飘飘的话，闹得温昭脸热。
当着这么多伙计的面，他要是连个花瓶都做不了主，温昭觉得自己太没脸了。
恍惚间，他觉得伙计看他的眼神，都带着轻蔑之意。
为了证明自己对商会的绝对控制权，温昭命令伙计把三个花瓶装好，待叶婉悠离开时，直接带走。
叶婉悠假意推辞几次，最后实在抵不住热情的温昭，才勉为其难的收下三个花瓶。
目的达成，叶婉悠没再溜达，乖乖回了雅间等着肖郁宸，这让温昭十分满意。
温昭觉得自己的决定十分正确，得意的瞥了一眼之前劝过他的伙计。
伙计的内心十分复杂，他跟着鉴宝师学过一阵，能看出花瓶有一定的价值。但是具体价值几何，他就看不出来了。
为了避免温昭事后算账，伙计直接辞了工。
温昭没难为他，只是扣了他这个月的工钱没给，便让他离开了。
叶婉悠没等多久，肖郁宸就回来了。
陪他一起出门的伙计，不知和温昭嘀咕了些什么，而后，温昭看向他们的眼神，变得更温和了。
肖郁宸签好了契约，交了三十万的银票后，就带着叶婉悠和三个花瓶，回了四方客栈收拾东西。
温昭亲自送他们城门，看着两人带着几匹马一起离开后，满意的回了东浔马场。
至于府衙那边，派个人过去打个招呼就行。
人已经走了，自然不必再“找”了。
出了城后，肖郁宸不着急赶路，反而开始头疼另一件事。
倾染经过治疗，眼疾好了大半，身上的气势又涨了几分。
有它在，其他的马匹都很规矩，很省心。
谁知道，方才要启程时，倾染和乌木的第一次见面，它们就互看不顺眼，开始较劲。
动静之大，差点把四方客栈的马厩拆了。
在肖郁宸的威压之下，它们才消停下来。
结果，出城之后，它们又为了争着当叶婉悠的坐骑，而再次发生争斗。
叶婉悠被它们烦死了，干脆谁也不要了，改成步行。
肖郁宸跟在叶婉悠后面，同样没有搭理它们。
看到叶婉悠走了，倾染和乌木顾不上争斗，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暗卫自觉的解决了他们身后跟着的尾巴，确定没有人再跟着他们后，肖郁宸带着叶婉悠拐进了小路里。
暗卫随即现身，齐齐给肖郁宸和叶婉悠行礼。
“你们把马带回去，怎么分配你们自己看着办。”
既然买到品质好的马匹，肖郁宸自然是物尽其用。
待肖郁宸吩咐完，叶婉悠指了指那三个装花瓶的锦盒，说道：“麻烦你们把那个最小的锦盒，送回王府去。剩下的两个，送去万语楼拍卖。都是好东西，别弄坏了。”
暗卫小心翼翼的护着锦盒，嘴里忙说着：“不麻烦不麻烦，王妃这么说，真是折煞属下了。”
叶婉悠倍感无奈，她是真的觉得麻烦，没想到这话会吓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