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散心
繁华的街道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地行驶着。
叶婉悠掀开车窗，饶有兴致的看着外面来往的行人。
声音不断传进耳朵里，分明是嘈杂又吵闹的声音，却奇迹般的安抚了叶婉悠烦躁的内心。
春夏秋冬四人都跟着出来了，她们担忧的坐靠在一起，谁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叶婉悠。
她们从未见过叶婉悠如此动怒，即便是上次看账册的事情，也没有这般严重。
四人齐齐在心里埋怨着肖郁宸，连她们都看出宋嘉思目的不纯，亏得王爷能同意。
她们可怜的王妃，肯定心里有诸多的委屈。
或许是四人同情的目光太过直接，叶婉悠想忽略都没办法。
“你们几个怎么了？为何这样看我？”
夏莹最沉不住气，直接说道：“王妃心中委屈，奴婢们都明白。王妃不必担心，奴婢相信王爷的眼光，有王妃这样的女子在前，王爷断断不会看上宋小姐的。”
其他三人听了这话，连忙点头应是。
看来小婢女是在担心她了！
叶婉悠的心里一暖，她的确委屈，却不是为了宋小姐。
“你说说，王爷为何看不上宋小姐？”
夏莹刚才只是随口一说，完全没料到叶婉悠会追问，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倒是春宁开了口，说道：“王妃您想啊，王爷要是真看上宋小姐，肯定早就定下了，不用等到这时候了。”
夏莹连忙接话道：“是啊是啊！王爷做事一向雷厉风行，说一不二，这种事肯定不会拖着的。”
叶婉悠故意摆出发愁的样子，轻叹道：“王爷的心思，岂是那般好猜的。你们别想了，更不要私下议论此事，要是让王爷听到，非得赏你们几板子。到时候，恐怕连我也保不住你们。”
四人吓得缩了缩脖子，虽然嘴上不敢再提这事，可脸上困惑的表情，却是一点都没减少。
“夫人，已经到南街了，咱们接下来去哪里？”
侍卫清一的声音传进来，四人齐刷刷的看向叶婉悠。
自从清风寨的事情过后，王府再没了车夫，现在出门，由侍卫负责驾车，今日正好轮到清一负责。
叶婉悠想了想，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
她出府，不过是为了离开让她憋屈的地方罢了。
忽的，叶婉悠想到一事，吩咐清一往惘心斋的方向驶去。
接触的时间长了，四人都了解叶婉悠的习惯。
自家王妃不去逛街买衣服首饰，而是去书斋的行为，表示十分的理解。
再次来到惘心斋门口，叶婉悠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临近午时，惘心斋的伙计正准备休息。
正要关门时，就看到从马车上走下来的叶婉悠。
伙计急忙走出来，上前招呼道：“夫人来的不巧，咱们惘心斋午时要关门休息，夫人若是不急，可以未时再过来。”
小伙计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四四方方的脸庞，看上去倒是憨厚老实的很。
叶婉悠没有见过此人，想来应该是新招来的。
夏莹笑着问道：“你这伙计好有意思，怎的有生意上门，还要往外推？”
小伙计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委屈的说道：“这是惘心斋的规矩，一向都是如此，小的没办法做主。”
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何午时一定要关门。
他只明白一点，要是不听东家的话放人进来，他就要丢了饭碗了。
“哎，你这人真是”
夏莹从未见过如此做生意的店家，正想跟伙计继续理论，却被叶婉悠拦了下来。
“不知白掌柜在不在店里？”
叶婉悠直接说明了来意。
小伙计一听这话，立刻慌了神，“在的在的，小的立刻去通传一声。”
说着，小伙计转头就跑。
叶婉悠无奈的摇了摇头，至少要问过她是谁再去通传啊！
后面的四个婢女皆是一脸震惊，雇这样的伙计，惘心斋的东家真是放心呀！
反正都是要等的，叶婉悠当然不会在门口傻站着。
吩咐四人将店门关好，自己则直接去了书架前，寻找着自己感兴趣的书籍。
不多时，小伙计去而复返，跟在他身后的，正是多日不见的白沐凛。
叶婉悠放下手上的书，迎着白沐凛走了过去。
“今日怎的有空过来了？”
白沐凛心情大好，脸上的笑意收都收不住。
“有些事情想要打听一下，就直接过来了。刚才还怕白掌柜不在呢，看来我运气不错。”
身份已经有了变化，叶婉悠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像原来那样称呼白沐凛。
称呼的变化，让白沐凛的心里有些失落，但他明白叶婉悠的顾虑。
他笑着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去后院吧！这边请。”
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身后跟随的四个婢女，一刻都不得松懈。
她们总觉得，这位年轻有礼的白掌柜，看她们王妃的眼神，让她们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戒备的同时，也感到疑惑。她家王妃平日不出门，到底是何时认识此人的。
叶婉悠随着白沐凛来到后院的正堂，坐好后，才对春宁四人说道：“这位是白掌柜，是我叔叔的好友。白大哥，这几人是平日负责照顾我的婢女。”
本就没想瞒着四人，叶婉悠顺势为两方做了介绍。
“奴婢见过白掌柜。”
四人规矩的行了一礼。
叶婉悠能主动为她们介绍白沐凛，已经给了她们足够的尊重。
于情于理，她们都知道该如何做。
白沐凛笑着夸赞道：“安王府调教的人，的确不错。今日见到你，我就算放心了。”
“我在王府吃好喝好，有什么不放心的。”
谈话间，小伙计端来了热茶，而后恭敬的对着叶婉悠躬了躬身，说道：“方才不知夫人来意，请夫人莫怪。多谢几位帮小的关店，这门板怪沉的，小的”
小伙计刚才正要去关门，才发现已经关好了，不必问，一定是这位夫人吩咐的。
“白大哥，你这伙计挺有意思的。”
春夏秋冬四人，也掩唇偷笑，羞的小伙计满脸通红，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儿了。
“方子为人憨厚，就是不善言语，你就别逗他了。”
“原来你叫方子呀！名字挺特别的。”
叶婉悠没理会白沐凛，倒是对眼前的伙计很感兴趣。
方子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我的脸长的方，所以大家都叫我方子了。”
“噗，”夏莹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下方子的脸更红了。
“小的，小的先退下了。白掌柜，你有事再喊我。”
在夏莹的笑声中，方子慌乱的跑走了。
叶婉悠笑着瞪了夏莹一眼，“真淘气，净会欺负老实人。”
“奴婢知错。”
夏莹笑着回了一礼，她熟悉叶婉悠的脾气，知道她并没有生气。
“白大哥，我今日过来找你，是想问问老师的事情。”
随后，叶婉悠便把孟氏送拜帖的事情，告诉了白沐凛。
“已经过了这么多天，老师肯定急坏了。可惜我并不清楚老师的住处，即便想要去拜访，都无从下手，不知道老师有没有生气。”
“孟夫人非一般后宅女子，相信她能明白你的处境，不会责怪你的。这样好了，我替你传个信儿给她，告诉她你的情况，让她安心些。至于能否到孟府拜访，要看孟老爷的意思。”
一提到孟老爷，白沐凛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孟老爷一贯不喜外人上门，况且王府的地位特殊”
叶婉悠叹了口气，说道：“这些我都明白，那就麻烦白大哥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现在时候不早了，你用过午膳没？”
“还没有，白大哥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就是过来问问老师的事情。”
说着，叶婉悠就要起身告辞。
白沐凛急忙拦住她，说道：“我又没有赶你走，要是没吃的话，就一起吧！方才锦华楼的伙计送来了午膳，我还没开动，你就来了。”
白沐凛正说着，方子就提着两个大食盒走了进来。
四个婢女立刻上前帮忙，热乎乎的饭菜摆满了整张桌子，还剩一些放不下，只能安静的待在食盒里，等着被品尝。
叶婉悠走到桌边，看着明显刚出炉的饭菜，问道：“白大哥真是奢侈啊，一人吃这么多菜！”
叶婉悠的眼神似乎看穿了一切，白沐凛尴尬的笑道：“那你是吃，还是不吃呀！”
“当然要吃，正好我还没吃过锦华楼的饭菜呢！”
叶婉悠毫不客气的在椅子上坐好，在白沐凛的面前，她总是能卸下一身的防备。
白沐凛的笑意更深了，“这样就对了，让你的婢女也去吃饭吧，菜还有很多。”
“你们几个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奴婢不饿，夫人不必管我们。”
四人不约而同的拒绝了叶婉悠的提议，现在王爷不在，她们可得守好了王妃。
似乎是感受到四人对他的敌意，白沐凛提议道：“这样吧，我让方子搬个小桌进来，你们几个就在旁边吃，如何？”
不等四人回答，叶婉悠便点头答应了：“白大哥的提议不错，秋瓷、冬韵，你俩去帮方子。春宁和夏莹负责摆桌子，就这样决定了，快去吧！”
四人拗不过叶婉悠，只得不情愿的去搬桌子。
虽然不是近身伺候，但是在同一间屋里，也算是守着王妃了。
“你的这几个婢女，倒是很听你的话。”
对于春宁几人的态度，白沐凛十分满意。
“还不错吧！都是些小孩，白大哥别介意。”
叶婉悠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俨然一副老人家的模样。
“你比她们大不了两岁，自己还没长大呢，还说人家是小孩。”
叶婉悠也不反驳，肚子早就饿了，现在吃饭才是正事。
白沐凛并没有着急动筷子，而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这才问道：“婉悠，你心里有事？”
叶婉悠正要夹菜的手顿了一下，疑惑的问道：“白大哥真会说笑，谁的心里还没点事呢？”
白沐凛没回答她，仍旧定睛看着她。
心思被人看穿，叶婉悠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白饭，嘀咕道：“就是心里有些烦闷，幸好今日王府开门了，不然真要憋坏了。”
“安王欺负你了？我找他算账去。”
叶婉悠急忙摆摆手，说道：“怎么会！他哪能欺负我啊！或许是不太习惯吧，出来走一圈好多了。
别说这些了，这锦华楼的菜，味道还不错，白大哥你快吃呀！不然一会儿都被我吃光了。”
白沐凛见她不肯说，便不再追问，反正他自己也能查到。
“要是安王敢欺负你，随时过来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白大哥，你打得过他么？”
白沐凛认真的摇摇头，说道：“打不过。但是可以智取。”
“哈哈哈，白大哥威武。”
叶婉悠从未想过借助别人的力量，单凭她自己，也能从安王府全身而退。
不过有了白沐凛这几句话，叶婉悠还是觉得心情不错。
可惜，她的心情好了，其他人就更担心了。
二人并未压低声音，这几句话，一字不漏的钻进了春夏秋冬四人耳中。
四人焦急不已，王妃莫不是被宋小姐刺激疯了？
居然同别的男人一起，议论如何打败王爷！
刚对白沐凛有所改观的四人，纷纷转变了想法。
自此后，每当叶婉悠提到惘心斋，四人总会想方设法阻止她过来。
即便来了，也寸步不离的跟着叶婉悠，不让白沐凛同叶婉悠独处，不给叶婉悠任何可乘之机。
此时的白沐凛不知道，无形之中，他多了四个“敌人”。
饭后，白沐凛让叶婉悠稍等，有东西要给她。
叶婉悠闲适的坐在椅子上，午后温暖的阳光照进屋里，舒服的让她想要睡一觉。
不多时，白沐凛就抱着几本书赶回来了。
“正好你过来，省得我亲自送一趟，拿回去慢慢看。”
叶婉悠接过书，一本本看过。
《万物集》《百物毒谱》《杂学游记》
医书和游记，都是难寻的奇书。
她每看一本，都会惊讶一声，直到看到最后一本。
“啊，这是！白大哥你从哪里找到的？”
最后一本书，竟然是叶婉悠最爱的《灵悠转》续篇。
心心念念的书，此刻就在手里，叶婉悠惊喜说不出话，只顾着傻笑。
叶婉悠的眼神亮闪闪的，在场的人，都能感受到她的欢喜之情。
“你喜欢就行，说来是巧了，前些日子整理仓库，无意中翻出这本。知道你喜欢，就一直留着。”
春夏秋冬四人无奈的扶额，白掌柜真是太有心机了！
她们多想让王爷学学，这才是哄人的正确方式。
想想王爷前些天送过来的账册，再看人家白掌柜送的书。
光是看王妃天差地别的反应，就知道王爷有多气人了。
叶婉悠挥了挥手里的书，有些难为情的说道：“白大哥，你要是有事就去办吧！我想待会儿再走。”
“你这是过河拆桥啊！行，那你先看着，我先去给孟夫人传个信。不要看太久，对眼睛不好。有事你就找方子，我会跟他交代一声。”
白沐凛不放心的叮嘱一堆，叶婉悠耐心的听完，迫不及待的送走他，才拿起书看起来。
本着叶婉悠高兴，她们就高兴的原则，春夏秋冬四人都没有开口打扰她。
叶婉悠一看书，就忘了时辰。
回到书房的白沐凛，脸上没有半分笑意。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密报看了起来。
“呵，好个安王。”
看着看着，白沐凛发出一声赞叹。
“宫里有一个还不够，现在又送上门一个。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不怕撑死了。宋家”
隐藏在暗处的暗卫，偷偷咽了咽口水。
被主子这般挂念着，光是想想，都觉得惨。
白沐凛提笔飞快的写了两封信，抬手招来暗卫。
“用最快的速度送出去，暗中散布安王府和宋家不和的消息。”
暗卫不敢再走神，接过信，随即消失在暗处。
白沐凛吩咐完事情，心里琢磨着下一步的计划。
惘心斋平静而温馨，安王府那里，却是阴云密布。
房录再次来到书房门口的时候，头脑都麻木到无法运转了。
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他已经被招来十八次了。
每次过来，肖郁宸都是为了同样的问题。
“王妃回来了么？”
而房录，每次都是同样的回答。
“回王爷，王妃还在惘心斋。”
随后，他便会在肖郁宸冰冷的目光下，离开书房。
中间有很多次，房录都想问一句“是否要请王妃回来。”
然而视线一对上肖郁宸冰冷的双眸，房录就歇了心思。并非他不为肖郁宸着想，而是真的怕肖郁宸恼羞成怒，一气之下打死他。
房录深呼吸几次，敲门走进书房。
在暗处站岗的侍卫，默默为房录掬一把同情泪。
看来管家也不好做，还不如他们这些侍卫自在。
肖郁宸的脸色，比之前更难看了。
房录不等肖郁宸问，直接说道：“王妃还在惘心斋。”
话落，房录在心里默数几个数字，等她数完，肖郁宸就能让他离开了。
房录刚数到一半，就听到肖郁宸平静的说道：“备马。”
等了一下午，肖郁宸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房录心下一喜，乐呵呵的下去了。
外面的天色暗下来，道路两旁的商贩，点燃烛火照亮摊位。
肖郁宸披着件黑色的披风，没带侍卫，独自骑着乌木走在长街上。
过路之人看到他，只是匆匆一瞥，便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
谁又能想到，这一闪而过的男子，净是许久未出门的安王殿下。
惘心斋内，叶婉悠终于合上了书。
她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饶是她不着急回去，也惊讶时间的快速飞逝。
叶婉悠边收拾书籍，边问道：“已经这么晚了，白大哥回来了么？”
春宁忙回道：“一个时辰前，白掌柜就回来了。看王妃读书读的入迷，就没打扰王妃。”
“春宁，你去和白大哥说一声。时间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要是可以的话，叶婉悠真的不想回去，尤其是不想见到肖郁宸。
可惜事与愿违，她越不想，就偏偏越躲不过去。
就在叶婉悠等着和白沐凛道别的时候，肖郁宸赶到了惘心斋。
再看到肖郁宸，叶婉悠心里那股别扭的感觉，依旧强烈。
就像是破了口的衣服，即便缝补的再好，也回不到原本的样子。
每看一次，都会别扭一次。
若是不能舍弃它，只能慢慢接受它，习惯它现在的模样。
“见过王爷。”
当着众人的面，叶婉悠再不情愿，也不会驳他面子。
肖郁宸四下扫了一圈，没有发现白沐凛的身影，心情变得好起来。
他几步来到叶婉悠面前，轻声说道：“这么晚没见你回去，特意过来接你。”
若是之前肖郁宸这样说，叶婉悠会觉得他贴心，然而现在听到他的话，只觉得讽刺。
她靠近肖郁宸，轻声说道：“王爷怀疑完内院，又怀疑到外面了？放心，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就算要离开，也会提前同你说清楚的。”
叶婉悠的声音平静而轻柔，除了他俩之外，其他几人都没听到。
旁人只是疑惑，到底叶婉悠说了什么，会让肖郁宸的脸色变得如此难看。
“你，非要这样么？”
纵然想过千百次，肖郁宸都没有料到，叶婉悠会说出这样的话。
叶婉悠轻笑一声，她现在一看到肖郁宸，就莫名来气。想让她好言相向，恐怕短时间内，不太可能了。
“不知安王殿下莅临小店，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白沐凛温润的声音传进来，化解了屋内冰冷的气氛。
“白掌柜不必多礼。”
肖郁宸皮笑肉不笑的回应着。
二人相对而立，明明脸上都带着和煦的笑容，可旁人都觉得，周围越来越冷了。
叶婉悠走到肖郁宸身侧，不着痕迹的扯了扯他的衣袖。
肖郁宸睨了她一眼，即便不情愿，还是收敛了自己身上的气息。
而白沐凛，自然不再同他较劲。
一瞬间，屋内又如春回大地般温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