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切磋
某日，嵇康，阮籍与山涛三人又在嵇康家中聚会。
三人不由得聊到最近所阅读之书，所写之文，以及所到之处。
山涛因为身处官场，每天忙忙碌碌，故说：“我是身不由己，每天一大堆事压在身上，几乎没有个人闲暇机会。只好听听二位贤弟的经验，略为脑补一些精华。”
嵇康道：“我听说，嗣宗兄长也曾差一点就入仕为官，但被你拒绝了。”
阮籍听了这话，哈哈笑道：“那是正始三年（242年），太尉蒋济不知从哪里听说我志高才厚，于是便询问椽属王默，王默点头称是。之后蒋济就发话要征辟我做他的掾属。我一听这个消息，急忙写了一封《奏记》，说自己才疏学浅，出身卑微，难堪重任，并亲自送到洛阳城外的都亭，委托那里的吏卒转呈给蒋济。蒋济得知我去过都亭，认为我所写的《奏记》中不过是客套话，于是派人去都亭迎接。谁知此时我早已返回家中。蒋济得知后大怒，并迁怒于王默。王默害怕因此丢官，就写信给我努力劝说。更加让我无奈的是，家中亲朋乡党也都来劝我。似乎我一旦做了官，家中就能飞黄腾达……那一阵子我烦透了。但后来我想了想，为了不让这些人因我感到失望或者受到影响，就硬着头皮勉强去上任了，只是干了没多久，我就告病辞归了。”
“哈哈，嗣宗兄看来是名声在外，想不做官都不行。”嵇康笑道。
阮籍说：“谁说不是呢。如今为人在世，稍有点名声，就常常会遇到这种不想做，但又必须为之的烦心事。”
山涛说：“看起来，装病辞官倒是一个法宝。嗣宗贤弟发明了一个辞官的好办法。哪天我若不想做了，也用这种方法试试。“
“哈哈哈哈……”嵇康不由得朗声大笑道。
阮籍又说：“二位，最近有没有写诗作赋？我们上次聚会不是说了吗？大家可以带来，彼此鉴赏切磋。”
山涛道：“我公务繁忙，基本无暇顾及写作。只想看看二位贤弟的大作，开开眼界。”
阮籍道：“我近期除了阅读《诗经》以及建安七子等诗词外，试着写了一首五言诗。不过只是初试，因为之前从未写过五言诗。我的诗内容浅显。请仁兄贤弟指正。“他笑着说罢，从袖笼中掏出一张卷纸打开。
山涛和嵇康立即凑上来观看。只见这是一首题为《咏怀》的诗：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
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
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
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嵇康读罢，立即拍手称好：“嗣宗兄这首诗虽然看似浅显，但描写精到，格律押韵，读来颇为顺畅。”
山涛也捻着胡须道：“五言诗，汉代也并不多见。嗣宗这是开了先河呢。“
“二位过奖了。因为之前的诗多为四字一句，是从久远的诗经那个年代流传过来的。我不过加了一字，试试水而已。“阮籍谦逊地说。他接着又问嵇康：”叔夜贤弟，你也不做官，想必也有不少诗作吧？“
只见嵇康不慌不忙地拿出自己写好的一幅卷轴，徐徐展开来。山涛和阮籍立即上前观看。这首同样也是五言诗，名为《游仙诗》：
“遥望山上松，隆谷郁青葱。自遇一何高，独立迥地双。
愿想游其下，蹊路绝不通。王乔弃我去，乘云驾六龙。
飘遥戏玄圃，黄老路相逢。授我自然道，旷若发童蒙。
采药钟山隅，服食改姿容。蝉蜕弃秽累，结友家板桐。
临觞奏九韶，雅歌何邕邕。长与俗人别，谁能睹其踪。“
山涛还未读完，阮籍已经拍手称快了：“叔夜贤弟，你这首诗才是高雅俊逸，才思敏捷，想象力极其丰富，真正吐露出自己的心声。游仙，游仙，怕是你今后真正成了仙呢。“
“嗣宗兄过奖。我与你的诗其实大同小异，都是对大自然的赞誉，以及对驰骋天地间的向往。”嵇康谦逊道。
嵇康又道：“嗣宗兄长，你是否也常常登山？“
阮籍答：“是的。登山望远，才能看到更多秀美景色，使得眼界开阔，心胸抒怀。而且，我常常喜欢在高山长啸，把积攒在胸中的愤懑倾泻出去。“
嵇康：“哦，平时隐忍积攒的那些不平，此时可以任意发泄一番……“
“另外，登山还会遇到修仙的隐者，可以从他们那里学到一些东西。“阮籍又说。
嵇康急忙问道：“兄长都遇到谁了？不妨说说？“
阮籍略加思忖后答道：“我曾攀登苏门山，遇到著名隐士孙登。孙登被人称为苏门先生。我向他求教了一些历史和哲学问题。但他似乎不为所动，并不回答。思索后，我突然间像是神奇地领悟了什么，就对着他缓缓长啸起来。待我啸完一段，再看那孙登，他竟笑眯眯地看着我说：再来一遍。我连忙起身对着群山和云天，又长啸了好久。啸完回身，只见孙登已平静入定，并不再看我。
我忽然领悟到，这不就是我与大师的灵魂交流吗？因此，我知道自己此行没有白来。下山的路上，我忽然听到如梵琴拨响，如百凤齐鸣，一种天籁般的音乐突然充溢于山野林谷之间。我被震惊到了，我知道这一定是孙登大师的啸声，如此辉煌而又圣洁。与之相比，我那些长啸竟如此不堪。回来之后，我就写下一篇长文《大人先生传》。我终于领悟道，“大人”是一种与造物同体、与天地并生、逍遥浮世、与道俱成的存在。“
“哇，嗣宗兄这番游历真是太精彩了，能够与孙登这位著名修仙隐者进行灵魂交流，让我无比羡慕……”嵇康两眼放光地望着阮籍，接着说：”我也想步嗣宗兄的后尘，去苏门山造访孙登大师。”
阮籍说：“只是不知孙登如今是否还在苏门山。”
“无论如何，我要去跟大师交流一番，希望他也能使我的心灵得到净化。”嵇康已做出决定。
“那就祝贤弟好运。“阮籍笑道。
三人正说着，只见门外走进来一位青年。他看到山涛立即作揖，口中道：“巨源兄，我方才去府上拜见，听闻你到了这里，就追踪过来了。“
山涛一见来人，立即喜笑颜开地说：“原来是子期老弟，你来的正好。我在聆听这二位才艺高手的精彩表述，嗣宗先生和叔夜先生的洗涤灵魂对谈。我们不妨一起交流吧。”
山涛又转身对嵇康和阮籍介绍道：“这是我刚刚结识的一位小老弟向秀，向子期。他也与你们有相同爱好，少年时即以文章俊秀闻名乡里。我曾听过他在乡村讲解《庄子》，水平高超非同一般。”
嵇康与阮籍一听，急忙起身与向秀互相拱手作揖，算是认识了。
山涛见状立即宣布：“我们的团体又有新人加入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