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迟/早
10
看见穆惜芮的行李时,徐程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难道老大电话里交代的那个“住两天”是他自己脑补的?
他难以接受自己的记忆力退化得如此之快,没忍住验证了一下:“小穆,你这,是打算以后就搬过去跟你何叔叔住了?”
“没有呀。”女孩从一人高的娃娃后露出脑袋,“就住两三天吧。”
她的语气很遗憾,“何遇叔叔不会准我住太久的,所以我就只带了一点东西。”
徐程看了眼面前满满当当一后备箱,赞同地笑了下:“是的,也就亿点点。”
看她把行李都放上来了,徐程关上后备箱门,上车,往何遇家去。
“我这还是头回去老大家呢。”他的语气莫名有些期待。
穆惜芮:“你们平常不会有聚餐活动吗?”
大学部门每月聚餐,她想着工作单位应该也差不多。
“我们聚,但老大很少来,他不太喜欢这种活动。”徐程说,“更别提带人去他家了。”
他叹了口气,“我有时候都觉得,我们对他而言就只是同事,没有一丁点多余的私情。可是呢。”
纠结得皱了眉头,“真遇到事情,他又会毫无保留地帮忙,甚至豁出性命,就像昨天陈睿那事。”
穆惜芮看着他:“他老是这样不顾性命地保护同事吗?”
“差不多。”徐程思考了一下,纠正她的说法,“他挺护手下的其实,就感觉不能让我们出一点事。”
护短吗?
穆惜芮头抵着靠枕回忆,然后发现过去她并没有看他和下属交往的记忆。
“诶你说你舅舅和老大是好朋友?”徐程问,“他们怎么认识的啊?”
像是对何遇会交朋友这事由衷地好奇。
“他们是高中同学吧。”穆惜芮觉得挺奇怪,何遇过去虽然也一股子冷酷的拽劲,但和他舅舅那群人玩得还挺好的,怎么从部队出来后一下变得这么超脱红尘。
但她怕伤了徐程的心,没敢问,而是礼貌安抚,“烈男怕缠郎嘛,我舅舅那人热情似火又锲而不舍,磨着磨着就把何遇叔叔磨成朋友了吧。”
有“外甥多像舅”这句老话的加持,徐程轻易就信了她的说法。
眼珠子一转,他忽然道:“小穆,咱俩是朋友对不对?”
穆惜芮想了下,点头。
徐程郑重其事地嗯了一声,说:“朋友就该有福同享!”
恰逢红灯,他停下车,“我现在有个赚钱的机会你要不要?”
穆惜芮从小就对钱没什么兴趣,但是看他这副样子又不忍泼冷水,于是继续点头。
“是这样,老大不是很多追求者嘛,但一个都没看上,他平常呢,又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大家就开始赌,赌他退休以后是去庙里还是道观。”
“但我跟他们不一样,我觉得老大先前只是没遇见,后头总有让他喜欢的。”
穆惜芮嘴角的弧度淡了点。
徐程没发现,继续说:“你来了之后,我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穆惜芮一愣。
看他兴致勃勃地挑眉:“咱俩要不要联手干票大的?”
她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已经先行一步,问:“怎么干?”
“我看老大对你本身就不太一样,而且你们家又有锲而不舍的优良传统。”徐程说,“我们不如开个新选项,就——”
他还在想,穆惜芮却脑子忽然一热,脱口而出:“赌他跟我成家子孙满堂?”
徐程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赞赏地竖起大拇指:“妙!”
后头响起喇叭鸣叫声,他回了头,一脚油门踩出去,七拐八绕开进一个老式小区,到目的地那一栋停下。
楼里竟然没有电梯,穆惜芮站在单元楼入口,忽然有点懊悔。
她对徐程说:“要不我打电话叫一下搬家公司?”
徐程好笑:“都到这儿了,还叫啥啊。”
“没事,”他挥挥手,“相信你徐叔叔。”
但结束后,穆惜芮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应该叫搬家公司:“不好意思徐叔叔。”
她翻出瓶果汁,用指甲刮断齿纹,拧开瓶盖递过去,“我东西太多了,麻烦你了。”
徐程摆摆手,喘上一口气来:“小穆,你还是多在这住两天吧。”
穆惜芮:“嗯?”
徐程灌了口果汁:“老大刚动完手术,暂时不能剧烈运动,你得等他恢复恢复。”
他停顿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飞快解释:“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穆惜芮茫然地看着他。
和那双单纯的眼睛对视了几秒,徐程打了个干哈哈:“没什么,到时候你要回去再叫我们好了。”
他揉着发酸的手臂,目光无意中瞟向室内,生了感慨:“都说家最能反应一个人的真实面貌,老大果然是个表里如一的人。”
穆惜芮一下子也分辨不出他这句话是表扬还是什么,她甚至不能确定,身后这个地方究竟能不能称之为家。
卧室还没看,客厅里只有一个沙发、一张桌子、电视和冰箱各一台,简简单单的,没有任何多余修饰,它们就那么寂静立在那儿,冷冷清清,没有任何生活气息。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家。
在她的认知里,家就是一个温馨小窝,应该有暖洋洋的灯光,有热气腾腾的饭菜,有精致漂亮的装饰,也有乱七八糟的垃圾。
是一个遍布她生活过存在过的痕迹的,温暖的地方。
可这里,踏进来的那一瞬间,就让她觉得很孤独。
这个屋子很孤独,住在这里的人也一定很孤独。
下了班,他一个人开着车回来,天是暗的,打开门家里也是黑的,或许早上出门急,匆匆带倒了点东西,回来就还原样瘫在地上,没有人捡,没有人等他回家,叫他洗手吃饭。
外头万家灯火饭菜飘香,却没有哪一样与他有关。
他只有一个人,打开灯或者摸着黑,在家里走来走去,也可能直接坐在沙发上,抽上几根烟,待到天亮。
日复一日。
-
和徐程通完电话,知道穆惜芮平安到了后,何遇放下手机,抬眸:“整理好了?”
黎夏点头,递上手里的文件:“证据齐全,他没什么可抵赖的,很快认了。”
何遇嗯了声,低头翻阅。
黎夏站在边上,看日光落在他身上,拂过淡漠眉目,压着眼睫,勾出凌厉流畅的轮廓线条。
“何队。”她没忍住开了口。
“嗯。”
他没抬头,单手搭在桌板上,指间夹着笔,凸起清晰的骨节,透着冷硬的酷感。
黎夏咬了咬唇:“你和小穆,听说不是亲叔侄?”
笔尖轻动,在纸上划下游云惊龙的字体,没有停顿,手指捏着页脚翻了一页。
他没搭理她。
只谈工作不论私事,这是何遇的原则,她知道。
但还是忍不住:“她上大学了,那应该也不小了吧,让她住你家,会不会不太方便呀?”
“我没有别的意思。”她飞快解释,“就是觉得男女有别,对她一个女孩子不太好,我家”
“你是刑警。”何遇终于开了口,声音很冷,“不是街道办科员。”
黎夏一顿。
他用笔点了点桌上的文件:“有精力操闲心,不如多查查你的报告。”
而后用笔尾抵着推了过来,“犯这种低级错误,你第一天工作?”
黎夏拿起桌上的文件一看,羞愧得无地自容:“对不起何队,我现在就回去改。”
她刚要走,又听见他的声音:“下次让大刘送。”
冷漠无情。
她捏着报告站在原地,好一会儿,从牙关里挤出一个“是”字,离开病房。
却碰到意料之外的人。
穆惜芮看见她也是一愣,而后又笑着打招呼:“黎夏警官,你来看何遇叔叔呀?”
却没得到一贯的热情回应,黎夏一张脸板着,气质又回到她们初次相遇时的那样,只不过这回话都没多说,看她一眼便走了。
她茫然地拿手机照了照自己,没什么不得体的地方呀。
但她一向不太执着于这些无关紧要的奇怪事,当下没想明白当下就放弃,又投身于要和何遇见面的快乐中,走过去敲响病房门。
回应的,是男人无比冷漠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还有什么事?”
穆惜芮想着他都回复了应该没在做她不能看的事,握着门把手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一点缝隙,探出脑袋:“没太大事。”
“就想来看看你。”她请示性地问,“可以吗?”
何遇眉头一松:“怎么是你?”
他没拒绝,穆惜芮就当他同意,大胆开门进来,走到病床边:“何遇叔叔你以为是谁呀?”
她放下手里的保温袋,拉开椅子坐下,“所以你刚刚不是在凶我呀?”
何遇淡淡嗯了声,背靠着床头,瞅她:“徐程不是把你送到家了?又来干什么?”
穆惜芮拉开拉链,取出饭盒:“来找你一起吃晚饭呀。”
何遇眉心微拧:“就为了这个?”
医院是将就案发现场找的,离他家有二十几公里,来回转车很不方便。
她却好像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头点得理所当然:“和你一起吃饭,这是多么重要的事呀。”
没等他说话,又飞快道:“何遇叔叔你不要拒绝我。”
何遇看着她。
穆惜芮瘪了瘪嘴巴,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我夜晚一个人在家里好寂寞的。”
朝他眨眼睛,“你反正现在闲着,陪陪我嘛。”
何遇一顿。
穆惜芮浑然未觉异样,戏做完了,又去搞她的餐盒,拧开其中一个盖子,放上汤勺:“这是我特地找人给你煲的汤。”
推过去,“尝尝看。”
何遇却没动,目光掠过汤盒,落回她身上:“就这个?”
以为他是嫌弃,穆惜芮愣了下,想要解释。
又听见他开口,尾音稍稍扬着:“想让我陪夜?”
穆惜芮:“?”
无比荒唐:“想什么便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