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迟/早
02
穆惜芮不明白原因,但穆惜芮能感觉到,她说出这句话后空气都稀薄了。
而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的时候,她恨不得当场咬舌自尽。
先前朝她热情打招呼的那人大概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于是热情地推波助澜:“哟呵,老大,啥时候的事啊?”
打量她一眼,眉毛欢脱地弹动两下,“原来你好这口啊。”
穆惜芮想要解释,抬眼却看见何遇蹙起的眉头。
他好像生气了。
声音也很冷:“瞎放什么屁,我是她叔叔。”
这回换那人愣住了。
不过也只两秒,目光在他们俩之间逡巡一圈,随后展颜一笑:“原来是叔侄啊,难怪,我说怎么还有点像呢。”
大概是说完这句话后感觉气氛更不妙了,他摸着后脖子茫然开口,“怎么了吗?是有点像啊。”
他连着说了两遍,表情无比真诚,可见所言非虚。
穆惜芮的心情一下就好了,准备给他答疑解惑。
“徐程。”旁边的何遇忽然出声,语气不善。
徐程的注意力被吸引去。
何遇:“现场搜完了?”
“没”对视一眼,徐程猛地一个激灵,“我这就去盯着。”
随后飞快冲进了楼里。
看着那道一骨溜就不见的背影,穆惜芮歪了下头:“何遇叔叔,你还是那么有威信嘛。”
何遇转过身,垂眸盯着她。
四目相对,穆惜芮的脖子自动复位,一双狗狗眼无辜地睁着,解释:“我刚刚不是那个意思。”
何遇缓声开口,嗓音低沉:“哪个?”
穆惜芮一愣,她琢磨了一肚子的解释,没想到他会来这招,张着嘴巴在那儿,半天才发出声音:“就是,我”
何遇接上她的话:“腿软?”
穆惜芮咬着唇老实点头。
何遇抬眉:“因为我?”
穆惜芮又要点头,头刚低下去就觉得不对劲,飞快抬起脑袋看他。
男人眼眸黑沉沉的,平静坦荡,居高临下地晲着她。
对视片刻,淡声开口:“这么怕我?”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穆惜芮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下,肩膀垂下来,她仰着脸朝他笑:“哪有,我看见你可开心了呢。”
说着,还伸出手在空中划了个大圈,“真的,这么多开心。”
她说得真心实意,何遇却只是平平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语气疏淡:“行了,回去吧。”
也没有问她为什么在这里,要回到哪里去。
好像,比以前更疏远了呢。
不过也是啊,那会儿他们交集就不多,现在又三年没见面了,生疏才是应该的。
穆惜芮一下就想通了,熟饭都是由生米变成的呀。
她蹦过去追上他:“何遇叔叔,你们什么时候结束呀?”
何遇正要上楼去现场,步子停住。
穆惜芮眨巴眨巴眼睛:“你刚刚救了我一命,你兄弟我舅舅老喻说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救命之恩以——”
何遇垂头看她。
她吞了口口水,再开口时声音弱下去半截,“一顿饭总得有呀。我请你吃饭吧?”
“不用了。”何遇漠然拒绝,“今天就是来抓他的,救你是顺手。”
说完就往前走,走了一步又停下来。
穆惜芮眼睛一亮。
却只听他说:“我们办正事,你别跟上来了。”
脚步声一点点远去,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视野里。
穆惜芮抬起手,指腹按着有些僵化的嘴角复位,然后没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将嘴里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也叹了出去。
一来二去的折腾费了不少时间,外面夜色渐深,天空染成墨蓝色,月亮藏在云层里,露出点朦胧的白边。
穆惜芮站得有点累,抽出纸巾擦了擦地板,就地坐下。
不用跳舞之后,她闲着就爱吃吃睡睡玩手机画画,可是这会儿,手机没电饭吃不到家也回不了更别提画画了,只能坐在地上忆往昔。
忆着忆着,就忆到了她第一次遇见何遇的时候。
那是在高二,她去集训之前。
穆惜芮还记得那天是个大晴天,天高云淡的好日子,非常适合朋友聚会过生日。
她大清早就揣着自己精心给葛允兮准备的生日礼物去了学校,一上午都没见着人,第三趟去的时候才听她班主任说,请假了。
当时的穆惜芮不太能相信。
葛允兮和她不一样。
学习于葛允兮而言,大概就像画画追剧甜品火锅等等之于她,天塌下来都要找个高个子撑着的角落学习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就请假了?
搁别人或许是有特殊情况,可葛允兮的家庭情况,让穆惜芮难以放心。
如果是被一个能追到学校来打女儿的妈妈困在了家里,她不敢想也想不出,会发生什么事。
那天下午似乎有两节物理课,穆惜芮果断决定牺牲掉宝贵的睡眠时间去解救自己的小姐妹。反正她是个舞蹈生,文化课缺席见怪不怪。
当然,事先也没有忘记让姚随到时候编个借口向物理老师请假。
她是个学渣没错,可她是个有礼貌的学渣,她很给老师面子的。
从教室到围墙一路顺利,更让她觉得今天就是个逃课去找小姐妹的黄道吉日。
心里一旦没了戒备,看谁都友好和善。哪怕是个浑身上下刻满了孤高冷傲莫挨老子的拽王,在当时的穆惜芮眼里,也不过是一个准备脱离围墙桎梏的道友。
还是个巨无敌帅气的道友。
穆惜芮对长得好看的人一向很有亲切感,加了道友这层身份就更加。
她抱着自己沉重的背包小跑过去,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嘿。”
男人个子很高,一身黑衣黑裤勾勒出挺拔英姿,约莫是高年级的体育生。
于是她又礼貌地补充了一句,“学长?”
听见声音,男人垂眸望过来,神色淡漠疏离,却也还是在乍一看见她的时候,撑了撑眼眶。
年少不懂事的穆惜芮年少地觉得,他大概是被她的美貌惊到了。
小场面。
穆惜芮矜持地眨眨眼:“你也出去吗?”
她手指指向的地方,铁栅栏两米来高,结实杵在那儿,杆与杆之间的缝隙连个头都塞不下。
但她的关注点好像不在这儿:“能不能请学长帮个忙?”
反倒用下巴指了指怀里鼓鼓囊囊的书包,“我这个包有点沉,不太方便,能不能我先出去,然后学长你这边帮我递一下?”
没得到回应。
她又说:“这一带常有人巡逻,我过去了就在下面替你把风,互帮互助。”
男人敛了敛眸:“互帮互助?”
“对呀。”穆惜芮笑容明媚,主动伸出手,“交个朋友,我姓穆。”
男人抬了下眉,咬字懒散:“姓穆啊。”
大概是为她诚意所动,他伸出没拿烟的那只手:“给我吧。”
然后单手拎住了她沉甸甸的包。
长得帅声音好听力气大还好说话,穆惜芮当下觉得这人真是棒呆了,出去后一定要结交一下。
她诚挚地道了声谢,一边打小算盘一边往围墙边走。
脚尖刚搭上围墙,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大动作,穆惜芮忽然听见声后咔擦一声响。
她顿了下,听见那道好听的声音在背后悠悠响起:“穆惜芮。”
穆惜芮僵硬地回头,望着他,茫然地眨了下眼。
男人抬了下下巴,示意她去看自己掌心。
那儿平静地躺着一个手机,屏幕停在通话界面,上面三个大字简单又复杂——喻丞舟。
在小算盘稀里哗啦碎了一地的间隙,她听见男人散漫的声音:“你舅舅找。”
穆惜芮捂着脸,哪怕是现在回想起来,她还是尴尬得剁脚。
她居然在她亲舅舅的好朋友面前逃课翻墙,还一口一个“学长”叫得亲甜企图同他狼狈为奸,并且光荣地留下了照片证据。
但他没有出卖她。
说到底她在他的心里只是别人家的孩子,以他的习性,是不会插手管教的,也不屑说三道四。
穆惜芮有时候甚至想,他要是个爱操闲心的就好了,或许他就会多管管她,然后发现她的优点。
而不总是那样,惹麻烦的、爱哭的、娇气的、胆小的,那么不讨喜的她。
她想把自己最好看最优秀的一面展现给他看,偏偏每次都适得其反。
人总是这样,越是无法成功的事,越想做成,慢慢就成了执念。
而何遇——
穆惜芮咬着棒棒糖抬起手,目光从指缝里探出去,月亮高高地悬挂在天上,清清冷冷、遥不可及。
就是她的执念。
-
嫌犯是个独居单身男性,外表打扮得人模狗样,屋里直接乱成狗窝,再加上东蹲西站的技术组成员和地上遍布的物证,徐程就跟躲机关似的,费尽艰辛才到何遇身边。
“遇哥,你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开天眼了?怎么每次碰上案子你都能这么精准预测?”
何遇没反应,垂眸看着手里白花花的资料。
徐程早习惯了,自顾自叨叨:“这家伙还是个新手,冲着刚盯上的目标搬来的,正准备下手呢。还好我们快啊,不然——”
目光对上何遇眉心的凸起,他停了下来。
何遇不说话正常,可皱眉头就是有事情了。
徐程不由得也对那份资料产生了兴趣,低头去看,嘶了一声,“这姑娘有点眼熟啊。”
何遇没搭话,资料和物证袋往他怀里一拍,边摘手套边往外走。
出了电梯,走到大厅,他忽然停了下来。
刚刚的资料他只看了个照片和名字,知道嫌犯的原定目标是穆惜芮,但没来得及往后翻。
他并不知道穆惜芮的住址。
正准备回去,余光扫到一抹粉色。
小姑娘孤零零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身子歪着,一只手高高举起来,朝向天空,手指旋转收紧,像要抓住什么东西。
何遇走过去。
女孩的声音从夜色里传来:“何遇!”
他脚步一顿。
听见一道充满决心的宣言:“早晚有一天你要跪下来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