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坠落
朱尚南听闻刘柳六的话，将头埋进自己的怀里。
“啊？你你你，不会真是女的吧？”刘柳六大惊失色道。
朱尚南不曾言语，只是默默蜷缩成一团，而后从小小的一团中传来一阵抽泣声。
刘柳六原本正回味此前所遇朱尚南及刚刚二人之间的大战，此刻竟然听到朱尚南压抑着自己的哭泣声，不禁乱了神思。
“哎不是，你别哭啊，不是……”刘柳六一介毛孩，尽管武气级别远超绝大多数的成年人，但毕竟心智也只是一个孩子的心智，更遑论与女孩之间有过什么来往。
“你，你别哭了，你……”刘柳六正在绕着蜷缩在地上的朱尚南原地不停地踱步，黄豆粒大的汗滴不断地啪嗒啪嗒的滴落在地上。
刘柳六不得已只得蹲下去，轻轻地张开怀抱，试探性地拍了拍朱尚南的肩膀，朱尚南只是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
“我，我压力好大……”许久，朱尚南终于启齿。抬眼间，眼中噙满泪花，豆大泪滴垂在长长的睫毛上，眼眶内略微泛红，显得十分楚楚动人。刘柳六心中猛地一颤，这种感觉是此前从未有过的感觉，他第一次感觉到被人需要的感觉。此前的他只是一个孩子，论帮助他人，其父母的能力此时远在他之上，家里根本没有他插话的地方。所以他总是被迫显得很叛逆以找到自己在家里的存在感。现在他终于找到自己被别人需要的时刻了，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嗯，你说，我在听……”
朱尚南抽泣着说道：“我，我自幼就被家人安排习武。家里人一开始是怀揣着，希、希望的，希望生下来一个男，男孩。”
“嗯，重男轻女，古已有之。”
“听说我的家人听说我是女孩的时候，对我母亲很是失望。”朱尚南倾诉道。
刘柳六不曾言语，只是轻轻点头。
“我的父亲一开始也是希望我是个男孩，以便日后进入顺天阁学习武学，最终出将拜相，在朱鳄帮掌权一方。”
“因为你是女孩，古来出将拜相的女性统御人才已是稀缺，更遑论武学人才了。”
“嗯嗯……”朱尚南一边用手刮掉眼角处的泪水，此刻她平静了下来。
“然后，我的父亲就开始把我当男孩培养，你看我的名字，朱尚南，尚南这个名字，既代表了对一统山南大陆的期盼，又以后面的‘南’字暗合‘男’字，表示我将胜于男性。”
“好名字，既然是要‘尚南’，那自然应当以男孩标准来要求。”
“可，可人家虽然叫了这名，但人家毕竟只是女孩子啊……”话到末尾，朱尚南两眼一红，嘴中一干，说出来的话都带了泣音。
“哎，哎，你别，你别哭啊……”刘柳六眼看此状，竟有些后悔挑衅朱尚南了。
“谁知道女孩子动不动就哭啊……”刘柳六暗自想道，他在想他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再哭泣了。“大概四岁？记不清了……”他不记得具体年岁，只是清晰地记得那次他在桌子上上蹿下跳，接连推开数十个花瓶花盆，被其母安抚时又故意顶撞其母，被他父亲直接按在地上扇屁股。
仿佛通晓刘柳六的心意一般，朱尚南紧接着道：“十二年来，无论是他人所说还是我自己的经历，都不曾记得家父打骂过我。只是当家父对我不喜时，就会冷着脸不言语，为了适应，我也学着让自己变得冷起来，以免再受此伤害。”
“这对你的心理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我理解……”刘柳六默默道。
刘柳六说到此，只觉得自己的胳臂被一把拽过去——原来是朱尚南已经将自己的脸贴了上来。
刘柳六心跳开始急剧加速，仿佛坠海的巨石砸出的巨大水柱般直奔着自己嗓子眼而去，他觉得喉头一紧。不过又不敢轻举妄动。
“你是第一个打败我的男生，同龄人中没有人能战胜我的，你是第一个。”
“虽然你可能不信，但我比你小两岁……”刘柳六尬笑道。
“啊？”朱尚南一脸的不可置信，赶紧把脸收回来，而后把刘柳六往外推开。
眼见被朱尚南上下打量，刘柳六倒有些害羞了起来，毕竟这么大来除了自己母亲，从来没有人会一直盯着他看。
“我竟然跟一个小屁孩倾诉了半天，你在干什么啊朱尚南！”朱尚南自言自语道。
“哎不是，我怎么就小屁孩了，明明就小两岁不到好不好！”
“不！好！”朱尚南擦干泪水，站起来拍了拍屁股。“论资排辈，你要叫我姐姐！”
身边温热远离，刘柳六此刻感觉到刚才那个被石头砸起的水柱又坠回了大海。他的心此刻空落落的。
“刚才是我说的太多了，不好意思！”朱尚南脱下斗法服后扔在地上道。
“不，不是……”刘柳六急于挽回，又一时语塞，急的从嘴里崩出来三个字。
刘柳六才有了被人依靠的感觉，此刻便又被抛弃，此刻他心中一凉，知道二人之间年龄之差在朱尚南眼中不可逾越的鸿沟。他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朱尚南朝近战斗法教室大门走去。
朱尚南并非真的嫌弃年龄小的刘柳六，只是自小便受到父亲有意无意的忽视，以至于她的心中对于父亲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感，以至于她现在只希望找一个比她年龄大的男孩作为自己的精神寄托。
“我一直在。”刘柳六低垂着脑袋，终于在朱尚南即将踏出大门的一刹那那，喊了出来。
朱尚南于心不忍，但又不知怎么开口，这种难以言齿的心理需求怎么对一个不可靠的毛头孩子说？
听到刘柳六的话，朱尚南在门前顿了一下，而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刘柳六就站在原地，不曾离开。昼夜交替，已是两日过去。
“今天是对我们昨天理论教学的演示……”伴随一个苍老的声音和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近战斗法教室的大门被一把推开，一个老人背对着身子进入教室，眼光正聚焦于眼前的孩子们。看到刘柳六此刻正站在原地，孩子们都在叽叽喳喳地讨论，老人不知众人在讨论何事，迷茫地环顾学生。
众学生指指前方，示意老人回头。老人回过头来，看到了立在原地、蓬头垢面的刘柳六。
“咳！”老人轻咳，一股凌厉的武气余波飞向刘柳六，削断了刘柳六一缕青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