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盼番外－6
17
宋今安说得对。
朋友远比恋人长久。
就像之于尤盼而言，宋今安已经在自己的生活中渐渐淡去，而江慎却日复一日越发清晰。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江慎没有回鹿南。
他正在参加学生会主席竞选，甚至没有给尤盼拨一个电话，她却第一个下意识地想要分享自己成绩的人却是他。
快乐是具体的。
看到屏幕上数字那一刻，尤盼其实头晕目眩。
原来有时候命运也不是一直不公，所有的决定与付出也会是值得的。
不知道为何，明明也有其他人关心她的成绩，尤盼最想告诉的人，却还是当天没有任何音讯的江慎。
回复了别人一条又一条的消息，陪了她一年的江慎甚至却都没有多过问一句。
尤盼几乎以为他忘了。
毕竟再感同身受又不是他的高考，江慎也不是非得记得关于尤盼的所有重要时刻。
失落难免会有。
尤盼当然希望在她人生为数不多绚烂且值得炫耀的时刻，她最好的朋友能陪在她身旁。
因此，如此心境下，当江慎出现在她面前那一刻，所有的失落都变了样，和复读成功的喜悦一起，令得尤盼晕了头。
“你怎么来了？”
接到江慎的电话，尤盼踩着拖鞋匆忙跑下来，与站在树下整只手被咬得到处是红疙瘩的江慎对上了眼。
江慎向来怕痒，他没忍住又挠了挠手，笑得无奈：“是我来得太晚了么？”
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尤盼高考出分，江慎理应在场。
读懂他的潜台词，尤盼有些惆怅的小情绪一下子散去，但她咳了一声，绷着脸维持自己酷姐的形象，只回了一声“哦”。
别人也许会因为尤盼的冷淡而不知所措，可江慎不同。
他知道，很多时候尤盼表现出的冷漠反而是欣喜的讯号。
受过伤的小孩擅长用不以为然来伪装自己。
这些江慎都懂。
于是他弯了弯眼，往前走了一步，阳光下他的影子盖住了尤盼，让他心里生起了一些不切实际的期许。
“听说你考得很好？”
尤盼努力克制自己快要扬起的嘴角，假装漫不经心地回：“还行吧。”
“哦。”江慎见她这副样子只觉得可爱，他轻笑了一声，弓腰弹了弹尤盼的额。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她，“所以……你打算报哪里呢？”
风在这一刻静止。
尤盼的那些傲娇与亲昵也在瞬间凝固。
她又恢复到了往常冷淡高傲的样子。
江慎看着她抬头对上自己的眼睛，少女的眸像深海里的水晶，干净到映射他故作镇定的面容，澄澈到不含任何情欲的不舍。
尤盼望着江慎迟迟没有说话。
但两人都知道，此时此刻，尤盼再次占据了这段关系的高位。
尤盼与江慎的未来，现在交到了她的手中。
她的沉默让江慎慢慢地直起了身。
他仍然不舍得挪开与她对视的眼睛，但他已然在突兀的沉默中猜到她的答案。
“我要去南海。”
听到她坚定宣判那刻，江慎无奈地笑了起来。
意料之中的答案。
尤盼选择去距离城南两千公里的南海。
她本就不会留下来。
江慎也许应该窃喜，至少她在做出这个决定时，也曾因为他而犹豫。
“我……”看到江慎的那个笑，尤盼要张口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于是迟疑着吐出一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下一句。
解围的是江慎。
他没有指责她的离开，而是像过往很多次一样包容地对她笑，说：“挺好的，盼盼。去你想去的地方，那样你才会开心。”
江慎越是体谅她，尤盼越是心生歉意。
她摇了摇头，坚定的眼里也开始掺杂犹豫，“江慎，我们……”
我们之间的友谊会因为这么远的距离而淡去吗？
我们会像鹿南的尤盼和京北的宋今安一样逐渐失去联系吗？
她没有把害怕说出口，江慎却都懂。
他温柔地揉了揉尤盼的黑发，眼里是流淌的爱意。
尤盼却看不懂。
她只沉浸于江慎带给她的感动，认为他是她最好的朋友。
那个永远体谅她，从不责怪她的江慎即使在这种时刻，也不表达自己的伤心难过，而是安慰她，认真地对她说。
“我们会好好的。盼盼。往前走吧，别害怕，我会在你身边的。”
18
江慎向来说话算话。
他承诺尤盼的，都一一实现了。
说要陪在尤盼的身边，哪怕学生工作和学业压力叠满让人累成狗，他也每个月都不辞辛苦地坐很久很久的火车，来到她在的城市，只为陪她过一个周末。
每一个月，江慎都会独自一人在火车上坐很久，在凌晨回到城南，甚至来不及回到宿舍放下行李，就得风尘仆仆地赶到教室上专业课。
为了攒来回的车票钱，江慎没有来到南海的每个周末都不会休息。
他选择兼职补课。
每一个累到快要喘不上气的夜晚，他都会想起自己来到尤盼面前时，她那双蓦然亮起来的眼睛。
这些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尤盼。
但他笃定，这些都是值得的。
尤盼那样的人，注定在大学大发光彩。
大一下，她再次组成了一支乐队，在南海周边路演，路人录制的视频传到网上，掀起了不小的热度，积累了她的第一批粉丝，尤盼离她的音乐梦又近了一步。
大二上，她的乐队要在学校的迎新晚会上演出，尤盼在电话里随口提了一句希望江慎能来，于是江慎翘了一定会点名的专业课来看她的演出。
表演很顺利。
无数人为尤盼尖叫呐喊，还有迷弟兴奋地捧着一大束鲜花塞到她怀里，对着麦克风喊“尤盼学姐你好帅，我好爱你”。
台下像约定好了一样，突然叫起尤盼的名字。
一声接一声地，让舞台上那个少女也情不自禁地笑弯了眼。
而坐在人群中的江慎仰头望着舞台上那个最耀眼的身影，也默默地勾起嘴唇，眼里含笑。
他很幸运能看到尤盼的光投射出去那一刻。
江慎愿意做尤盼最忠实的观众。
怀着这种心理，当舞台上的尤盼走了下来，带着他一起坐在大排档时，江慎忍不住反复地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一刻汹涌的爱意几乎快要藏不住。
而那一刻，尤盼却突然开口，向他提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来南海吗？”
尤盼是做好决定就绝不回头的人。
江慎清楚，所以他至始至终只说好，从来没问过她为什么。
现在尤盼主动提起，是否也是一种特别的讯号？
江慎不知道，但他愿意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为什么？”
很突然地，尤盼抬头，看向他的眼睛。
江慎愣了一下，差点将流淌的爱意泄露。
只一秒，他便别开视线不敢与她对视，唯恐灼热的渴求烫伤她的眼。
“因为我从来没见过的父亲曾在这里读书。”
那个男人曾经来到了这里。
对着母亲信誓旦旦的人，为什么来到这里，就选择了抛弃母亲与她？
尤盼找不到答案。
于是她决定，亲自来看看。
来看看这里有多好，有多好，才能够抚平她痛苦而又悲伤的青春期。
尤盼似乎不在乎江慎的回应，她自顾自地说着：“我以为这里有多好，好到让他舍不得回去。可是真正来了这儿，我发现也不过如此。所以……”
尤盼笑了一下，猛地喝了一口啤酒，说出的话让今夜江慎翻涌的冲动就此无声平息。
“真相其实只是，爱情无用。
让人惶恐不安、让人面目全非、让人歇斯底里，我想，妈妈用死告诉我的道理，原来是……
爱到最后，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