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她还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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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有些人，直到开始与她告别，才陡然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她呢？
周栖野没有给尤盼看那条新闻。
至始至终，尤盼都以为，陈遂意只是回到了她的世界。
高飞的鹰从来不回头望。
陈遂意回到了京北，所以割舍鹿南的一切，这似乎没有什么可指责的。
尤盼仰着头，哪怕看不到陈遂意的背影，哪怕代价是从此永远与好友分别，尤盼也衷心地为陈遂意骄傲，希望她好。
当时周栖野欲言又止。
尤盼知道陈遂意不会再回来，却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再回来。
猜错了。
尤盼猜错了。
可是到最后，周栖野也没有提及那条关于陈遂意的新闻，只是答应尤盼，不再带着萨摩耶去机场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等到与尤盼说了再见，回到家中时，正巧撞上妈妈刚做好午饭，热腾腾的菜摆了一桌，妈妈的手上还端着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
见他回来，妈妈把那盘肉放下，右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笑意温柔：“小野回来了。快去洗手吧，准备开饭了。”
没整理好的情绪令得周栖野眼尾有点泛红，他低着头，不让妈妈看出自己的异样，低声应了声好，乖乖洗手再回到桌边。
妈妈自然地为他夹菜，母子俩断断续续地聊着天，从志愿选择到毕业旅行，妈妈什么也没打算干预，她只是笑着说相信周栖野的选择，尊重他所有决定。
这样温柔的母爱让周栖野混乱的心终于有了片刻的安宁。
在这个瞬间，他从名为陈遂意的暴风雨中挣脱，在母爱的伞下获得刹那的喘息。
然而，只是刹那而已。
当妈妈把最后一块红烧肉夹到他的碗里，冷不丁地提起了一个他默念过很多次的名字，“你有和小意联系过吗？”
她的名字出现得太过突然，周栖野明显愣住，过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装作无事地开口：“怎么了妈妈？”
“哦，没事。”妈妈笑了笑，又给他夹了水煮肉片，轻声说道，“突然想起和小意约定过，等她回鹿南要做红烧肉给她吃，也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她不会回来了。
在妈妈话音刚落那一刻，周栖野的泪水再也无法克制，一下子汹涌而出。
低着头的少年，举着碗，埋头大口刨着饭，无声地落泪，任由苦意蔓延。
蓄积的脆弱在这一刻袒露在他最亲密的亲人面前。
妈妈起初没有发现他的异样，直到他放下了碗，仍沉默着没有回复任何答案，妈妈才侧头向他望来，却正好对上周栖野红了一圈的眼。
“怎么了小野？”
妈妈明显吓了一大跳，语气很慌，饭也不吃了，连纸也来不及抽，伸手抹去儿子眼角的泪珠，心疼地一遍又一遍问着，“怎么了小野？你怎么突然哭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被妈妈搂入怀中那一刻，不知为何，周栖野的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新闻开头刺眼的标题。
【京北商圈局势扑朔迷离：大小姐车祸身亡，陈家应当何去何从？】
妈妈的手还在一下接一下地抚摸着周栖野的黑发，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憋回难以抑制的泪水，反反复复地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在妈妈面前露出这副表情。
然而曾经看到的白纸黑字却在他的眼前始终挥之不去——
陈遂意父母同样因为车祸去世，先后不到三年时间，陈家两代人以相同的方式接连出事，究竟是巧合还是人为？
据悉，陈遂意车祸第二天，陈家入赘女婿刘峰出入警局，手持股份遭恶意收购，同天蒋家实名举报苏家父子共享一女，桃色视频引爆网络，陈家大女儿陈云霜当晚发文直言有些路一旦走错，一步错、步步错，错到最后，再难回头，这一连串动荡真的是巧合，还是暗示着陈遂意的车祸并非意外，而是惨沦权势争夺战的牺牲品？
据知情人透露，陈遂意现昏迷不醒，已于今日凌晨转入重症监护室行气管插管，大小姐生命进入倒计时，陈家当权人陈遂行又将作何反应？
这场权势争夺战究竟会鹿死谁手，真相是否会浮出水面？接下来，让我们拭目以待，关注本报，持续更新！
新闻说陈遂意快死了。
苏温琪说现在陈遂意已经不在那个医院了。
陈遂意死了，所以她不会回来了。
越想，越痛苦。
越痛苦，越无助。
周栖野的心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他难以呼吸，大口喘气，在妈妈惊恐又担忧的表情中，周栖野颓然摇头，笑容惨淡又绝望。
他说：“我没事，妈妈。只是，别再问我了，我联系不上陈遂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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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栖野不得不去接受一个事实，陈遂意不会再回来了。
她也许永远离开了。
在周边人接二连三地收到陈遂意寄来的礼物的时候：在王怡馨欣喜雀跃地穿上陈遂意送她的高定白色小礼服然后羞涩地接受沈聿白的告白的时候；在季时宴拨通陈遂意写给他的电话后，神采奕奕地笑着收拾行囊，前往京北投奔陈遂意家的公司开始实习的时候……在这些个时刻，周栖野的心渐渐冷却。
她在告别了。
原来，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陈遂意就准备好与他们告别了。
唯一支撑着周栖野相信陈遂意还活着的侥幸在于，他没有收到任何来自陈遂意的消息。
陈遂意还没有与他告别。
所以周栖野宁愿相信她还存活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
只是她不愿意见他，而他对此接受。
在见不到她的日子，周栖野疯狂地在网络上搜索关于陈遂意的消息。
但是很少。
她的消息似乎被人刻意封锁，到了后来，他甚至看不到曾经苏温琪给他看过的，那条热度很高的新闻。
那条新闻被删了。
那家杂志社没有再报道后续的任何内容。
周栖野能找到的关于陈遂意的消息，是京北中学贴吧里很久以前发布的一个帖子。
【陈遂意，永远的神】
题目如此，点进去以后发现叠了很多层楼。
五年前的帖子，直到最近一个月还有人顶帖。
热度最高的那层楼，是一个视频。
周栖野点开，在不到三分钟的视频里，心跳的频率越来越快。
视频的开头是一片白茫茫的雪，画面似乎静止，周栖野几乎怀疑是自己的手机卡住，直到过了好几秒，视频里突然出现一个穿着黄色滑雪服的女生，黑色的头盔、白色的雪镜，她的脸被遮的严严实实，只剩下艳红的唇与黑色的发。少女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这个镜头，从高处一跃而下之时红唇微微扬起，长发随着她的动作飘荡，完美的刻滑、潇洒的姿态，镜头完整记录她的背影，直到最后少女才停下，单手抬起护目镜，回头正好对上镜头，她的眼神如此明亮又耀眼，扑面而来的是桀骜不驯的天才感与一往无前少年感。
画面很快一转，主角始终是这个少女，项目却从滑雪到登山，从登山到蹦极，从蹦极到跳伞，再从跳伞到赛车，最后从赛车到音乐节。
她看镜头的时间那么短，镜头却甘心永远追随在她身后。
直到最后一分钟，画面突然落到了学校，定格在一个人满为患的会议厅。
周栖野听到有人在说英文，有人在低声咒骂着什么，一闪而过的横幅上写着国际什么。
讲台上穿着两种校服的学生在黑板上提笔写着什么，旁边有一个人在计时，计时表摁停那一刻，外国学生写出了答案。
他听到举着镜头这人暴躁地骂了一句“我服了，怎么又输了”，镜头开始剧烈摇晃，要不是时长看在眼里，他几乎以为视频将会戛然而止。
剧烈摇晃后，再次出现的是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女。
在中国学生的欢呼声里，扎着高马尾的女生，一步一步走上了讲台，明明比旁边的外国学生矮了一头，拿起粉笔那瞬气势却狂妄得硬生生地压了人家一成。
计时重新开始，两人唰唰唰地在黑板上写着什么。
写了很多，几乎满满的一个黑板。
周栖野看不懂。
他只知道最后，镜头的主人发出惊呼，喧闹的会场不知道是谁激动得破了音，大喊了一句——“陈遂意，永远的神”。
此刻背景音乐是悬溺。
周栖野听到视频在唱“我主张制止不了就放任”，他看到缓缓回头的陈遂意对着镜头懒洋洋地挑眉，嘴角勾起的是不屑的弧度，她什么也没说，礼貌地对着镜头点头，好看的眼里尽是凝成实意的锋芒与嚣张。
周栖野的心漏了一拍。
在那惊鸿一瞥中，他惊觉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陈遂意。
她身上几乎倾泻而出的野性与孤勇，那种势在必得的骄傲与自信让人几乎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不知为何，周栖野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陈遂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其实很多人都说我蛮有个性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当时周栖野被她逗笑，只当她在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陈遂意已经在一次次玩笑话中告诉了他真相。
原来，原来……
说到底，是周栖野错过了她。
毫无知觉、一次又一次地，错过了真正的陈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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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的旧贴再一次被顶到京北中学贴吧的最顶端。
最新的一楼是id为一串乱码的人问：陈遂意还活着吗？
很快，帖主回复。
【也许神只是回到了原本属于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