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唯独没有我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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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找人借钱,这对周栖野不是一件难事。
他没有什么所谓放不下的自尊心。
周栖野向来目标明确,只要为了达成他要做的事情,该低头时毫不犹豫就能低头。
关键在于,他的朋友都是一穷二白的学生,全身上下掏空了也只能递给他几张皱巴巴的红票子,愁眉苦脸地告诉他:“野哥,都给你,真对不住,兄弟就这几个钱了。”
沈聿白在爸妈面前撒泼打滚一晚上,连发十个毒誓保证自己一定会好好学习,全力冲刺,才勉强在爸妈手里预支了两千块,作为提前庆祝他高考顺利的奖金,第二天,钱还没捂的热乎,就被沈聿白呲着牙塞给了周栖野。
江慎也狠,哄了幼儿园弟弟一下午。甜言蜜语画大饼,把弟弟骗得团团转,乖乖把囤了两年的压岁钱都上供给了保证带他吃香喝辣的哥哥。钱递出去的时候,弟弟还甜甜笑着冲哥哥撒娇,说他最喜欢哥哥了。弟弟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家哥哥转头就把他攒的压岁钱合着另外一叠现金全部递给了周哥哥。
宋今安给的钱最多。
沈聿白奇怪地看了宋今安很久,最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安安,你跟咱哥几个说实话,你这钱来路正规不?”
当时拿着一本杂志的宋今安没有生气。
他哼了一声,笑了起来。整个人云淡风轻的,他说话没有任何鄙视沈聿白的意思,却字字句句戳沈聿白的心窝:“不好意思,得的奖项有点多,存了不少奖金。加上最近投稿也中了,所以流动资金确实比你多。”
沈聿白无言以对。
瞪大双眼看了宋今安半天,却发现这人表情都没变一个,最终泄了气,眼皮一翻提着自己的书包急吼吼地就往外走:“靠,哥学习去了,谁也不要拦我。”
尤盼和王怡馨都给的不多。
王怡馨为自己的无能羞得脸涨红,她递出的金钱面额大小不等,最小的五角,最大的五十,“对不起周栖野,我……我没什么零花钱,所以……”
周栖野接下了王怡馨递过来的钱,眉眼弯了一下,真诚得与宋今安道谢的语气没什么不同:“谢谢你,怡馨。我会还你的。”
王怡馨当时眼眶就红了。
她不懂,如此风华绝代的少年,为什么……为什么要经受那么多他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苦痛。
而尤盼,递给周栖野自己所剩无几的红票子的尤盼,看了半晌周栖野手上的钱,突然开口:“你跟大小姐说了吗?”
周栖野把所有钱叠好,规规整整地放进抽屉里,他答:“没有。”
尤盼当然知道他为什么没有说。
周栖野可以允许自己在所有人面前放下姿态,让他赔笑弓腰这都不是问题。
问题是,所有人里不可以包括陈遂意。
默了片刻,尤盼站起身,拉着王怡馨往外走:“不够的钱去找王舟哥借借。还有阿姨挂专家号的事,你也问问他有没有什么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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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舟哥原来很有钱。
周栖野刚开口说了一句话,还没来得及吐出“求”字,他就扔给了周栖野一张卡。
“密码是。”
窝在沙发上像个大树懒的王舟哥胡子也没剃,看起来有些颓废,“40万够不够?”
周栖野也不知道够不够。
他攥紧那张卡,迟疑了几秒才说话:“谢谢王舟哥,这钱应该够了。就是……我还想问问,京北医院的专家号一直挂不上,你有什么办法吗?”
“京北?”王舟哥眯了眯眼,想了会才回答,“京北离咱们这儿太远了,我现在没办法给你准确的答复,等我今天问问,然后再告诉你吧。”
“好。”
于是周栖野拿着卡打算往外走,“谢谢王舟哥。这份恩情我记住了,钱我以后一定会还你的。”
王舟哥没有抬头,只是冲着周栖野挥了挥手,“不说这些,记得顺手帮我把厨房的垃圾带走。”
周栖野应了声好。
等到他的手触碰到寝室的把手,王舟哥才突然又开口说:“阿野,你要去京北的话,这点钱估计不够。”
闻言,周栖野推门的动作一顿。
王舟哥继续叨咕着:“养娃太烧钱了,我现在流动基金实在只有这么点。今天我也问问我朋友,看能不能再帮你借点,这两天等我消息吧。”
周栖野静止了很久,他始终没有回头。
他没有再说谢谢,王舟却能在少年肩头微颤的背影里看懂他沉重的谢意。
见状,王舟叹了口气,重新舒服地窝回了沙发里,语气有些疲倦道:“走吧。跟我不用说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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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要在遇到事情时才能明白,人与人之间原来有着巨大的差距。
周栖野怎么也凑不齐的钱、怎么也挂不上的号,对王舟来说,不过只是一个电话的事。
“我问了我朋友,他晚点会打40万到我给你那张卡里。挂号的事,你把要挂的专家名字发我,他有办法。”
那天周栖野给妈妈带了她最喜欢吃的渔粉,但她却只吃了一口,然后很苍白地笑着说,她想看看今天的月亮,让周栖野出去帮她拍。
现在哪里有月亮。
妈妈和周栖野都心知肚明,可周栖野还是说了好。
走出医院长长走廊的周栖野没有试图留在病房门口。
因为他知道,妈妈把他支开只是因为太痛苦了。
她会把鱼粉扔掉,然后告诉他很好吃,全都吃完了。
晚上,周栖野在回家路上收到了王舟的微信,于是他终于露出了一天里最真心的笑容。
踏进小区门口时,笼起卫衣帽子遮住自己整张脸的周栖野,一边低头打字一边熟练地往右转。
【大恩不言谢。王舟哥,我……】
周栖野打字向来很快,噼里啪啦的,一句话马上就成型,却被一声懒散的“周栖野”打断。
听到自己的名字,周栖野反射性地抬头,一眼见到前面路灯下站着的身影。
很熟悉,又分外陌生。
那是周栖野第一次见陈遂意穿白色棉质长裙。
背着一个很精致的钩针编织斜挎小包的陈遂意站在不远处,路灯昏黄的光落在她的脸上,整个人细腻又温柔。
她许是风尘仆仆而来,眼下还是掩盖不住的倦态,身旁放着一个很迷你的行李箱。
“你……”
从未想过还能在这里见到她,周栖野怀疑自己在做梦。
他彻底晃了神,没拿稳的手机直接掉落,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却仍然没有挽回周栖野消失的理智。
张嘴又闭嘴,难以置信的周栖野瞪着眼看了陈遂意很久,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
最后是陈遂意率先走了过来。
她弯腰捡起了周栖野的手机,正好看到王舟发来的消息。
【什么情况?正在输入这么久?】
见状,陈遂意挑眉,把手机递给周栖野的时候漫不经心地说:“你还没回大壮哥消息呢?”
“你怎么来了?”
对比陈遂意的淡定,周栖野显得格外失态。
好不容易憋出的一句话,开口即是压不住的颤音。
“我怎么不能来?”
陈遂意没笑,黑白分明的眼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逼得周栖野不到一分钟就投降,狼狈地别过头,抿着唇不说话。
半晌,她才轻笑一声,强硬地把手机塞回周栖野的手里,懒洋洋的腔调让周栖野想到了春日的第一抹阳光。
很淡,但落在身上暖洋洋。
她说:“周栖野,找那么多人借了钱,唯独没有我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