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尽照三千里(四)
没有很多的话。
“这个家,短期内,就靠你了。”两封信被沐姝怜交给了柳青山。
“如果遇到我常提到的那个孩子,等时机成熟,将信给他吧,好多年没见,也挺想他的。”
“好。”柳青山强忍着自己的情绪和发酸的鼻头。
……
……
柳青山离去,沐恩进房间。
“青莲……哦,对,都忘记你已经和我一起姓了。”沐姝怜苍老的就像是迟暮残年的老人,她明明才五十四岁……
枯槁、溃破、无神、僵硬、木讷……
沐恩忍住了没有哭,她只是安静地蹲在床边,摸着沐姝怜枯瘦如柴的手。
“我啊……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跟你爸爸在一起,还有了你们三位孩子,小柴以后就给你养吧,人生的路上,有离别是正常的,你要去习惯,也要去适应,我的死,就是应征了这一点,万物皆有其归途,只是时间已定。”
“所有的事情,都有着一个良好的选择和一个坏的选择,你啊,一定要记住。”
这句话,只是沐姝怜在告诉沐恩,自己死后,要对发生的事情,做出一个选择。
当时的沐恩不懂,现在,她拉着时莱的手,看到了这一切,也知道了其中的意思。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
……
时间如同一把剜喉的刀,没有任何的修饰,就割向了每一个人的喉咙。
沐姝怜离去的当天夜里。
……
“我这是……这是在做梦吗?孩子?你是………………时莱?青莲?”涩暗失真的声音从沐姝怜的喉咙中传出,她浑浊又无神的瞳孔,看向了时莱和沐恩所站立的方向。
五味杂陈的眼神逐渐变得颤抖……这一幅姿态,就好像是时间流逝,回光返照看见了她想看见的人一样。
时莱:“……”
她……沐姝怜……沐姨……不是应该……看不到自己和沐恩吗?
眼泪不受控制的瞬间决堤……
“妈!”
“沐姨!”
“真的……是你们……”沐姝怜口齿颤颤,浑身激动得都在发抖,可是她已经无力坐起,哪怕是小动作,她都动不了……
“你都这么大了……青莲……我就知道,你们会再见到时莱这……孩子的……”沐姝怜倾着脑袋,看着时莱和沐恩跪在床边。
只是想捏住沐姝怜手的时莱和沐恩,都只扑了个空。
“妈!”沐恩好懊恼,她碰不到自己的母亲,回过神来的她,情绪翻涌如海,如同灰青色的天幕落下,她无处可躲……
“孩子长大了……妈也该安心离去了,青莲,时莱……”
……
沐姝怜带着苍老痛苦的笑意,缓缓闭上了那双浑浊又带着笑意的眼睛,就和当初的老院长晋国死去一样。
明明那么痛苦……明明是死,那么让人害怕的死亡……她却勇敢地笑着离去……勇敢地接受了现实……难道不应该是不甘吗?世间还有那么多的美好……
为什么……
时莱不知道原因,但是沐姝怜,沐姨,就在他和沐恩的面前,安静的失去了心跳。
冷意彻骨,天旋地转,恍若一场苏醒不了的梦。
房间中的仪器报警。
混乱。
前所未有的混乱。
柳长青没超过十秒,出现在了房间中,紧随其后的,三位孩子,还有保姆。
明明接受了沐姝怜活不久的现实。
可是真的到了那一刻。
情绪如同天崩地裂,却又安静的没有任何的声音。
甚至,还带着空洞的无措。
“妈……”
………………
……
一切都化作了零散的星光,朝着天上的那一轮明月飘荡而去。
时莱和沐恩站起身,看着面前崩溃的景象,又抬起了头,看向了那些星光上升的方向。
时莱想起了沐姨和老院长都曾留下的话。
想他们的时候,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
————
时莱。
若是想我,抬头看看天吧。
天空,骤雨,阴天,夜,星空,月。
我哪一刻都会在。
————
时莱,栀子花开了。
栀叶长青,明月常在,你抬头时,也许能够看到我曾经看过月亮的影子。
毕竟,那些年的明月,它一直都在。
那些年的沐姨,也会一直都在。
————
……
古代有那么多对月思乡思人的诗集。
每一首,用心极深,用情极深。
人间月,天上人。
若是思时,明月尽照三千里。
若是忆时,应是那年明月在。
………………
原来当时是体会不到遗憾的,只有过了那件事,再回想的时候,才满身遗憾,满身是伤。
老院长死的时候,时莱没有体验到遗憾,可是事后的后劲,却让时莱缓不上劲,就好像回想到那件事,整个世界都和你无关了。
多么痛苦啊……
而且,一个人的一生,竟然可以这么短暂。
这场似幻非梦之中,时莱亲眼看见了,时代的革变,亲眼看到了沐姨的成长与凋落。
就好像是纪录片一样,在他的眼前,在他的脑海之中播放。
明明是沐姨的一生,柳长青半辈子的记忆,而时莱却走马观花、浮光掠影一般地看完。
不,不是浮光掠影,也不是走马观花,时莱他明明看得那么认真,记得那么努力,怎么会是漫不经心呢……
…………
虚幻之境,在破碎,时莱和沐恩,回到了之前所在的访谈室中。
那位消失的,不知名的作者,又回到了原处。
“这就是遗憾,这就是《应是那年明月在》的来历,明明月亮就是此刻的,为什么会说是那个时候的月亮呢?”
“因为那是记忆……如果,让你们回到最初相见的那一刻,你们还会留下遗憾吗?”
时莱:“……”
沐恩:“……”
明明……没有遗憾,却又不知道在遗憾什么……应该说是在怀念,在试图感同身受……
“我还准备了一些东西,会安排在最后。”
“我也知道,你们现在的情绪需要平复一下,当然,我要告诉你们,我刚刚离去是做了什么。”
…………
许久许久之后,时莱和沐恩的情绪,终于恢复了正常。
访谈室的门被敲响。
进来的人。
是时莱和沐恩的两位哥哥和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