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七十四章
皇后睁开眼之后, 愣了好一会，头上悬着的并不是熟悉的银红色绣花卉纱帐，而是一架蓝灰素帐, 外头帘幕已经拉起，朝阳的光辉映照进来，一片亮堂，深沉的蓝灰泛起了浅白，帐子的颜色看起来就像是月光明亮夜晚的天幕，沉静, 幽远。
抬起右手，食指处换了个莹润光滑的玉戒指，羊脂白玉的质地, 宛如一圈凝脂, 窄长的戒面上有蝴蝶穿花图的纤巧纹样，但伸手一摸却是一片平滑, 也不知是如何做成的。最妙的是, 这玉戒指的色泽与她的肤色极为接近，戴在手上严丝合缝，几乎和手指融为一体，将那道丑陋伤痕遮盖得严严实实。
她勾唇浅笑, 将手探到旁边摸了摸, 果然摸到另一个软枕。
唉，这个人这么粘人, 真是叫人头疼啊。手在枕面上轻轻摩挲了一会儿，她慢慢坐起身。
阿乙听见声响，忙进来挂帐子：“殿下醒了。”
帐子一挂，果不其然, 这里是东侧间的内室，外头不知什么时候了，透过窗户射进来的阳光都格外浓烈，有些刺眼。
她伸手遮了遮，嗔怪道：“怎么不拉上帘幕。”
阿寅捧着水盆走进来，笑道：“皇上临走前吩咐，若到了辰时二刻就拉开窗前的帘幕，让阳光进来，不让殿下久睡。”
皇后轻哼一声：“不过是辰时二刻而已，为何就不能继续睡了？”往日在椒房殿里，她若想偷个懒，睡到巳时都无妨，就连在西侧间也常常拖到辰时正点才起身，结果被搬过来的第一天就得早起，平白少了五六刻钟的赖床时间。
“真是亏了呀。”她低声喃喃。
“殿下说什么？”阿乙没听清楚。
“没什么。”皇后回过神，莞尔一笑，“就是觉得应该礼尚往来，既然皇帝陛下如此热心要督促我早起，我也该回报些什么，才好表达这番感激之情。”
两个宫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从皇后的表情和笑容里勉强也能猜到一二，以这位殿下一贯的别具一格来推断，大概不会是什么好事了。
阿寅捏了捏手臂上一天比一天沉重的金饼袋，悄悄吐了吐舌头。阿乙会意，忍俊不禁。
果然，梳洗完毕之后，皇后吩咐下来要做件东西。阿寅一听，立刻摩拳擦掌点头应下。
“那你现在就去做，今日不必当差了，没有料子就先去尚宫局领，尺寸想必尚宫局也都有存档，晚饭前我要看到东西。”她左右看了看，奇道，“小鹊怎么不见人？”
阿寅道：“她在西侧间待着，不敢过来。”
这算是昨日太极殿里乱摸挨训后吃了教训了？也不知是真的知道反省，还是在装乖而已。
“说来这两日也不见阿丁出现，这是何缘故？”皇后又问道。
阿乙迟疑了一下，道：“她病了，怕病气冲撞了贵人，所以不敢到前面来。”
“既然病了，就请个妥当的太医去瞧瞧她。身体最重要，其他都是小事。”
“是。”
皇后定的规矩，上午有空闲，便要去小武场好生操练一番，活动筋骨。若有兴致时，还会把紫宸殿的内侍叫上几个，尤其是小满，身为紫宸殿数一数二的内侍，别人自是不敢让他如何，可一旦皇后发话，他纵有千万般不愿意，也只能苦哈哈地顶着炎热的太阳绕着墙根跑。
皇后负手立在小武场中央，严肃地盯着他们：“是不是这几日不曾督促，你们就偷懒了？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懈怠？小满跑不动了，小鹊，你去他身后跟着，若他故意放慢速度，就踹一脚。”
小鹊响亮地答应一声，开开心心接下了这个重担。于是乎小满就遭了秧，背后跟着个似乎永不疲倦的小鹊，但凡慢了分毫，就有各种花样招呼上来，或是扯头发，或是踹屁股，最要命的是还上手要来抽他腰带。
小内侍吓得不轻，手死死抓紧腰带，连滚带爬地加速往前跑。等到皇后喊停时，几乎累送了半条命去，瘫在地上动也不想动。但抬头一看，几个宫人居然一派轻松地开始打起拳来，一拳一掌，虎虎生风，那架势竟颇有几分像模像样，他不由得一愣。
“你这体力，真是不行呀。”皇后不知何时站到了身边，正低头看着他。
小满小脸一红：“的确是比不上殿下身边的几位姐姐。”
“最初是二十二个。到后来只剩这几个了。”皇后淡淡回应，又笑道，“我瞧着皇上身体还好，像是也曾学过些武技。”
小满点头：“圣上年少时曾跟随羽林卫学过两年骑射，后来要跟随太傅念书，圣上又喜静不爱多动，便停了。”
“原来如此。”皇后笑得慈眉善目，“怪不得烫伤会病得那么严重，多半是因为四体不勤所以体质不佳的缘故。所以人哪，要想健健康康长命百岁，还是得多动动。”
小满不明所以地点头附和：“殿下说得是。”
才刚下了早朝，稍后还要与几位重臣议事，早膳因为起晚了赶时间，只匆匆吃了几口，如今便偷个空在偏殿里用些吃食，但皇帝手边的粥碗半分未动，而是盯着手里的纸面沉如水。不知怎的，突然鼻中一痒，打了个喷嚏。
黄玉忙上前道：“皇上可是着凉了？小的即刻就去请太医。”
皇帝摆摆手：“不妨事。”他低头看着眼前一份密奏，简单一页纸上寥寥数行，却让他微微皱起眉。
“平国公府？”皇后身边的陪嫁之人，怎么会是出自平国公府？西北方家与京城平国公府素无交情来往，更远隔千里之外，他们是如何起的关系？
黄玉恍惚在哪里听过这个府邸，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努力思索了半晌，恍然道：“皇上可还记得，之前殿下让羽林卫林远替她传家书，其中一封信便是寄给平国公府的长公子想要借银钱。这位长公子从前曾在西北数年，效力于镇远侯麾下，想必曾与殿下认识。”
“原来是他。”皇帝还有几分印象，这一提便想了起来，“不是说他接到信后毫无反应，还将林远扫地出门了么。”
“正是此人。想来殿下认识的京中人士唯有这位长公子，若想找个熟知京城贵女内务的帮手，大抵只能求助于他。之前要找他借些银钱，大约也是因为除了他，京中再无别的旧相识。”
如此倒也说得过去。但之前不曾细想，便不觉得什么，如今再一回想，这个平国公府的长公子是皇后除了亲生父兄外，这两年间唯一联系过的人，且他们从前在西北还是熟识。“……旧相识？岂有如此冷漠的旧相识。”皇帝不免有些介意起来。
黄玉瞧着他的脸色，谨慎地换了词：“虽是旧识，但女眷居于后宅，男子多在兵营，想来交集不多，所以才对殿下的求助如此冷淡无情。”
皇帝心中一动，下意识看了黄玉一眼。皇后手指的伤口，背上的疤痕，娴熟的弓法，对西北边境和蛮族异样的关心，种种异常之处在脑中迅速闪过。
“小的所言可有什么不对？”黄玉见他似乎有话要说，忙问道。
皇帝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摇了摇头。
“此人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平国公府长公子，名唤薛定倾。”
作者有话要说： 有半章情节挪到后文去了，这章应该再多写一点的，但是太晚了。明天一定多更，要快些把日常给写完好走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