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不愧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 果然一点即通。”方荟英笑道，“慈宁殿将人托付给本宫，让我好生调, 教，但我思来想去，你们大多入宫比我早，想必宫规要比我熟练得多，又各有本事，本宫也没什么可教导的, 但又不好辜负太后她老人家的一番殷切希望。所幸想了半日，发现练兵是个好主意，今日起, 咱们就是一支小队伍, 而你们，就是我手下的大头兵了。”
阿未心中又惊又急, 脱口而出道：“娘娘三思。”
方荟英眯起眼：“嗯？”
阿未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满, 但也顾不得这些了，她弯下腰道：“皇后娘娘容禀，小人们都是后宫女子，体质娇弱, 伺候贵人自是无妨, 但练兵为军……怕是小人们无能，当不起如此重任。”
“方才还说要服从我, 这才一眨眼，就开始反驳了？”
阿未自恃有理，哪肯轻易退让，幽幽来了句似软实硬的：“娘娘恕罪。”
方荟英一一扫过众人, 见她们虽未说话，但看眼神分明是同意这番话的，她叹了一声，道：“阿乙。”
“小人在。”
“你既然知道孙武子的故事，不妨将后话一一道给她们听。”
“是。”阿乙沉着应道，“当年吴王阖庐问兵法于孙武子，问他是否能用兵法练后宫妇人，孙子曰可。吴王便将后宫姬妾交于孙子练兵，孙子将其中最受宠爱的两个妃妾立为队长，皆令持戟。之后便讲解军规，命她们随口令前后左右而转，姬妾们自称明白，孙子便下了令，但众位姬妾皆大笑，丝毫不听军令。”
宫人们仍有些小骚动，看各人神色，皆不以为然。
“孙子说，约束不明，申令不熟，乃是将军之罪。不曾惩罚，而是再次三令五申了规矩，之后再度下令，可姬妾们仍旧哈哈大笑。”
有人悄悄捂嘴笑，大约也和吴王姬妾一样觉得孙武子可笑之极。
“而这一次，孙子说，既然已经知道了规矩，却还不遵守，这就不是将军的责任，而是队长的罪过。便下令左右将两位宠姬斩首。”
有人倒吸一口气，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无人再敢有小动作。
“吴王在观台上看见，忙命人制止，说这两个姬妾他甚是珍爱，若没了这两人，恐怕要食不知味。但孙子说‘臣既已受命为将，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仍旧将二宠姬斩首于阵前。此后，又立两位队长。这之后，无论是什么军令，姬妾们再无不从。这便是孙武子以后宫妇人练兵的故事。”
“说得好。”方荟英赞道，“绘声绘色，如临其境。”她又笑，“既然规矩大家都明白了，那我就来立两个队长。其一自然就是阿乙你，另一个便是方才不懂就问的阿未。你们二人，就是天干和地支各自之首，若两个队伍有什么问题，我第一个就拿你们是问。”
阿乙顺从点头：“小的是椒房殿的人，皇后娘娘的任何命令，小的必定遵守。”
阿未咬着牙没说话。
看着这帮人不情不愿的样子，方荟英着实有些为难，威逼恐吓的手段已经用了，却不怎管用，这可如何是好，她转了转眼珠，计上心头，遂清清嗓子，道：“你们一个两个给本宫精神点。这么愁眉苦脸可不行。休要以为这是我故意折腾你们，这其中可大有好处，只是你们年纪小不知道罢了。若换了别人，随便让你们端茶递水也就过去了，本宫感念两殿一宫的恩德，才让你们得到真实惠。你们可休要不识好歹。”
“敢问娘娘，有什么是小的们不知道的好处？”阿未已经当了出头鸟，她仗着陈太妃的庇护，又笃定皇后不敢真的杀人，索性破罐子破摔。
方荟英将她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扫了几遍，才摸着下巴道：“当然是好生养啊！”
？！
众人都愣了。
方荟英一扭头：“小鹊，你说给她们听，从前咱们府里被咱们撵出去训练健身的丫鬟仆妇，生养都如何？”
小鹊掰着指头一二三四地细细数了一遍，道：“殿下，咱们府里丫鬟仆妇有十五人，全都被你撵去训练了，有七人成亲，总共生有十三个孩儿，个个都是顺产，连稳婆都不怎么需要。小孩子也很皮实，都顺利长大了。”
方荟英再看向另一侧：“阿乙，你来说，不说别的，就说大乾立国后，这后宫的后妃生育如何？”
阿乙迟疑着：“小人如何敢非议贵人们。”
“这都是后宫众人皆知的事，史书上都有记载，你何罪之有？”
阿乙方道：“回娘娘，太、祖朝有二十二位宫妃娘娘诞下十七个子女，但有七个在年幼时便不幸薨逝，文宗朝宫妃十七人诞育十五名子女，其中有七人成年，仁宗朝后妃只有太皇太后殿下一人，所生先帝与梁王殿下，而太后……”太后生有先太子和万寿公主，但可惜，公主还未周岁便夭折了。而先太子，虽长大成人，娶妻孕子，但孩子还未落地太子便突然故去，太子妃受惊小产，婴儿先天不足，不过几个月便早夭，所以太后这一支最终并未留下血脉。
从前还不觉得，现如今两相对比，这可怕的子女存活量真的是触目惊心。
“此外，太、祖、文宗以及先帝三朝，共有七位娘娘因难产而崩。”
这句话更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宫人们全都吓得瑟瑟发抖。
“瞧，这就是本宫让你们操练起来的缘故。当娘娘的养尊处优，又不事生产，成天憋着不动，如何能有好身体？你们个个看起来娇娇弱弱，风一吹就倒，日后如何为皇上诞育子嗣？其实所谓练兵不过是形式，大家就当成做做游戏，又不是真要你们几个小姑娘去战场上杀敌，最重要是你们必须动起来，锻炼起来，本宫一定会督导着，把你们全都都练得健健康康，壮壮实实，日后生养七八、九十个娃娃都不在话下。这样一来，咱们皇帝比诞育百子的周文王都强了，必定多子多福，青史留名。如此，才能算不辜负两殿一宫的殷殷期盼。”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吭声。
方荟英见她们终于有些动摇，暗暗道果然威逼之后还需利诱，便趁热打铁：“今日既是第一天，也不多做要求。小鹊。”
“在！”
“你领着她们绕整座椒房殿跑十圈，就当热身了。”
“好嘞！”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小鹊响亮地应了一声，活动活动胳膊腿，笑道，“各位姐姐，跟着我跑吧。”说完，一马当先，往外跑去了。
阿乙咬了咬唇，看了长信殿诸人一眼，也跟了上去，有长信殿带头，慈宁殿的几人也犹犹豫豫跟了上去，阿寅正打算迈腿，方荟英突然飘来一句：“阿寅，你若不跑完十圈，明天就再加十圈。”
阿寅一惊，更委屈了，笃定了皇后是存心折腾自己，她一边淌眼抹泪，一边不敢再迟延地跟着跑走了。福寿宫的人原本都推推拉拉，但因为陈玉儿一声不吭就跑得没了影子，皇后又一脸慈爱地盯着她们五人，无奈，也只得跟了上去。
小鹊异常出色地发挥了她挥鞭放马练出来的放牧技能。最初她是领头跑的，很快就超越了最后那批，她一边催促众人，一边还出声提醒那些妄图偷懒的宫人，尤其重点关注阿寅和阿未，每次遇见必提醒她们各自跑的圈数，让她们两个根本没办法偷懒钻空子。到最后，谁都数不清她本人到底跑了多少圈，但这小丫头居然只是微微出汗，仍旧精力充沛，随时还能再跑十圈。
反观天干地支们，一个个气喘吁吁，歪东倒西，没一个能站直的，福寿宫五美最倒霉，这些人中只有她们是涂脂抹粉，外罩纱衣，所以也只有她们，脸上脂粉晕成一团团诡异的颜色，画得精致的眉毛也全部都成了墨团，一个一个看起来可笑又可怖，更因为彼此拉扯过，身上纱衣全被扯拽出一个一个的洞，广袖翩翩的衣裳也都是歪歪斜斜，不成样子，给只破碗估计就能去皇城根下要饭了。
皇后恨铁不成钢道：“瞧瞧你们这个体质，就算现在让你们去紫宸殿承宠，估计也是动不动就病病歪歪，如何能让皇上开心，又如何受得住生育之苦，更如何能平安康健生下皇子公主？”
宫人们累个半死，早憋了一肚子气，却压根没力气来反驳，也不敢反驳。
“所以，必须锻炼！每天都得练！”皇后一锤定音。宫人们最后一口气一泄，扑通倒成了一堆。
虽然皇后发了狠话，又摆了利诱忽悠了一番，但再如何美的画饼也终究只是画，而皮肉之苦却是实打实的，宫人们在寝居里叫苦连天，很快就连成了一致战线。
第二天规定的晨练时辰，小院里空空荡荡，小风裹着一片落叶在空中打了个旋，欢快的样子仿佛在嘲笑独自一人站在院中的皇后。
“殿下！”小鹊跑了过来，撇嘴道，“她们都说昨天出了汗染了风寒，或是拉伤了腿脚。一个都不肯来。”
“阿寅和阿乙也不来？”
小鹊摇了摇头：“我特地再三问了，她们缩在被子里直摇头。昨天明明都喝了姜汤，又热水沐浴了，一个个脸色红润的，怎么可能都风寒了。”
“一个也不来，看来是笃定了法不治众，而我也不可能真的像孙武一样斩首队长杀鸡儆猴。”
“那怎么办？刚开始就不肯听话，以后更不会服你了。依我看，她们就是欠揍。”
“你也别笑话了，当初要不是你爹挥着鞭子吓唬你，你也不会去放马呀。”
小鹊干笑了两声：“那殿下预备如何应对？”
方荟英嘿嘿一笑：“既然她们病了，那就去太医院给她们求一味灵药，保准药到病除。”
小鹊附耳听了，忍不住吃吃发笑：“我现在就去。”
后廊是在椒房殿右侧殿后的一排小屋，专供殿内宫人们使用，人多屋子少，里头多是通铺，阿乙所在的这间最小巧，人也最少，只住了长信殿六人。
“明檀姐姐，你拿个主意吧，接下来可怎么办呢？”
阿乙皱眉道：“我如今叫做阿乙了，以前的名字日后休要再喊。”
“那……姐姐说该如何是好？”
阿乙虽聪明伶俐，眼下也是一筹莫展，根本无计可施。
这时，有人惊慌失措地推门进来：“姐姐，不好了，皇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写到男主的，结果斗智斗勇了一章还没轮到他，只好下一章了，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