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朝天
太阳刚出了地平线。春风一阵一阵地吹在人面，怪痒痒的。镜笛镇的小河落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幻成了金黄色，轻轻地、悄悄地，绕过尚未清醒的小镇。春日的鸟儿不知何处叫了一声，紧接着空中传来一丝剑鸣，唤醒了尚在沉睡中的镇民。小镇街道上传来“唰唰”的扫地声，风吹来了春日的气息，那一声声鸟鸣最为分明，也最叫人兴奋。薄雾笼罩着镇口高高树立的牌坊，悠扬的马鸣从那里传来，驶入了小镇当中，打破了沉寂。由小镇中心向四周环顾，皆是高山，上面围绕云雾或是雨雾，一重重地重重压下，盖住了整个小镇，唯有东方的太阳冉冉升起，破开皑皑大雾，给小镇带来了一丝光明。
光明啊！醒来吧！
天地的万籁寂静，终于被打破了。是那春日的一声声鸟鸣，是那街头老人的扫地声，是那院中少年的挥出的剑鸣！蟋蟋碎碎——街道上商贩的一声声叫喊，田野农民的一声声吆喝，茶馆中的细细碎语，寺庙中里的和尚念经，还有古井边的打水声，他们都醒了，让小镇重新焕发了生机，让小镇重新迎接了光明。这座小镇的一切，都醒来了，醒来了！
忽而，一切又都沉寂下去。不，它们没有沉寂，不过是被掩盖了。那是什么东西？是剑鸣，本该不存在小镇中的剑鸣。小镇中没有“剑”，更没有剑客！但是此刻，剑在颤抖，发出声响，盖住了世间繁杂。扫地老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茶楼中的客人目光望向了窗外，他们都看着一位少年，对方有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白发，很长的白发，随着春风飘扬，随着长剑的舞动翻飞，丝丝剑鸣响起，给小镇增添了一种不该有的色彩。
是的，那本不该有。少年是外乡人，自称为落秋，落叶的落，秋日的秋。他走出从前的院子时，望见的便是一片落秋，于是他名为落秋。或许，这不是他的真名，但他现在就是落秋。后来的事情有些漫长，反正就是稀里糊涂中认了一个师姐，被她带到了小镇当中，成为了小镇中唯一的外乡人。
落秋深吸了一口气，长剑落在枣木桩上，双手平放胸前，望着满天霞光伴着一轮大日升起，小脸儿上露出微笑，满意地点了点头。
哒哒哒！
哒哒哒
小院的内屋当中，传来了一阵缓而不急的脚步声。
如同微风吹拂。
大厅内一个身材高挑的白衣女子缓缓走来，脸上冰冰冷冷，恰似才过去不久的寒冬。这是落秋的师姐，名为赵炳灵，一个十分冷漠无情且遵规守纪的人，也是那种做事迅速果断的人。反正落秋对师姐并没有太好的印象，最清晰地便是师姐会打人，每天早上都会，无论剑练得好还是不好，落秋都会挨打。
今日也不例外，尽管知道结果，落秋还是选择了挣扎一下，他用天生的大眼睛，对着白衣女子眨了眨眼。那是一双十分特殊的眼睛，其中泛着淡淡的绿色，在眼中晕染开来，配合上十三四岁脸上还未褪去的稚气，煞是可爱。可即便如此，也无济于事。此刻，他也只能用那双极为漂亮的眼睛看着师姐夺过插在木桩上的木剑，对着他轻轻挥动，重重地落在他的身上。
年少轻狂不羁，自有着不服输的勇气，待到赵炳灵丢下长剑，回身转向屋里是，落秋恨恨地瞪了一眼对方，如狼似虎的眼神像极了要将对方吞掉，可惜只是一只萌虎，也只能做些狐假虎威的事情了。
在院墙边上，探出来一个脑袋，好似红杏出墙，狡黠的眼神偷偷观望着院中一切，发出了淡淡的几声笑容。落秋心中发笑，自然地想到了一个人影，回首望去，确实如心中所想。那是小镇中的孩子王，书读得不好，但是人际关系非同一般，交友广泛，连落秋这样的外乡人，他也是毫不拒绝，成为了落秋的第一个朋友。他名为苏云，是个厚脸皮的家伙，时常爬上落秋家的院墙，面对落秋面若冰霜的师姐，还能说出几句乌烟瘴气的话。
“落秋，快出来玩玩。”
落秋扑哧一笑，随后赶紧捂住嘴巴，回首望着屋内，捡起地上的木剑，随手挥动两下，确认师姐没有动静之后，对着院墙上的苏云眨了眨眼，轻轻地挪到院门口，将木剑放在一旁，双手扶着门把手，一边观察着屋内，一边拉开院门。不多时，院门打开过半，落秋侧着身子，跨过门槛钻了出去。
落秋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全身都放松下来，稍稍打量了一下已经来到身前的苏云，又转身将院门轻轻合拢，欣喜地说道：“快走快走，不然等会师姐发现了。”
苏云摩梭着下巴，笑道：“落秋，今天你是不是又挨打了，滋味不好受吧？谁叫你跟了那样一个师姐，模样瞧着挺不错，脾气实在不好。话说，你当初是不是看中了她的美貌，才跟着她的？”
落秋撇了撇嘴，若有若无地笑了两声，不屑道：“你懂什么？等我学会了师姐的武功，那就是纵横天下无敌手。哪像你，天天翻墙。我只需纵身一跃，别说墙头，上屋顶都是轻而易举。仙人哎！你懂不懂什么叫做仙人？”
说话的同时，落秋还不忘指了指远处突兀的高房。那是何家的建造的观星楼，也是镜笛镇中最宏大的一座。当然，若是论起镜笛镇中的第一豪门，大家还是会认宁家。本来何家是要压过宁家一头，可惜何家并未选择在镜笛镇中发展，而是远走他乡，去了外地，说是要闯荡出一片天地。何家在外地的发展究竟如何，镇中传言颇多，属于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据，不过看大趋势，应当是发展的不好。镜笛镇中各家各户对此是嗤之以鼻。镜笛镇多好？干嘛去外地？当地人都认为，若是当初何家不去外地，如今定然会稳稳将宁家踩在脚下。如今的观星楼，早已是个空壳，根本无人会去上面看星星。至于那所谓的观星术士，在小镇中也不过是个传言，根本没有人见过。
苏云瞥了一眼身后的观星楼，嘴角现出一丝弧度，向前走了几步，贴着落秋耳朵，压低声音说道：“六年前何家去外地的时候，不仅带走了大部分资产，还带走了年仅三岁的何家小姐。今天听到一则消息，说是何家小姐回来了，长得特别水灵，白白嫩嫩，去不去看一下？”
落秋满脸鄙夷，“上次宁家的事情还没有找你算账，这次你又来找我，动动你的脑子，我可能会去吗？不可能！”
苏云脸色阴沉。
“白毛，今儿个怎么舍得出来，不要练剑了？”
“隐向秋！”
落秋侧头瞪着街道对面的隐向秋，小脸儿满是愤怒，宛若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这位名为隐向秋的少年，号称小书院第一天才少年，但是落秋对他是半点好感都没有。在落秋看来，对方不过是个兜着二三两才华，在街上瞎浪荡，对穷人眼高过天，对富人点头哈腰的人。
苏云偏移视线，随落秋一起望向隐向秋，先一步嘲讽道：“呦呵？隐大公子。你母亲过得还不错吧？我可是听说，好像快要不行了。不过孝顺的隐大公子还能在街道上闲逛，肯定是有人乱传谣言，隐大公子的母亲定然是好好的，一口气能吃三顿饭呢。”
街道对面的隐向秋脸色发青，指着苏云和落秋的手指微微作抖，想要说些话，却又不知道如何与苏云争辩。
苏云笑了笑，继续说道：“隐大公子，宁家小姐还好吗？前几年她城中书院，可是让隐大公子伤心了好一阵子。不过去年就回来了，一直待在家中，想必隐大公子不用在犯愁，可以时常去看看宁小姐。”
隐向秋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小云，快过来。”
苏云砸了一口唾沫，对着与隐向秋擦肩而过的女孩说道。女孩名为萧小元，患有严重的先天病，与落秋一样年少白头，不过萧小云不仅头发是白的，皮肤也是如此，白的瘆人。她的智力也有缺陷，说起话来结结巴巴，字也不认识几个，读了几年书就辍学了。
听到呼喊的萧小云跌跌撞撞的穿过街道，来到苏云身边，用着结巴不清的本地话语说了些话，大致是关于回乡的何家小姐，说她如今正在街口，没有像寻常大家小姐一样坐着轿子，而是徒步走路，模样很潇洒。除此之外，还讲到一件事，那便是镜笛镇的老寺庙里来了位道士，对着佛像指指点点，引得庙中众人谩骂。
“很好，你再去打探一些消息，我马上就来。”
一股刺鼻的气味从萧小云身上传来，苏云皱着眉头，脸上不悦，将跟前的萧小云推开，随便敷衍了两句话。
望着萧小云跑开，苏云深吸了一口气，感到空中还有些气味，于是厌恶地扇了扇眼前的空气，转而面向落秋：“你真的不去看看？我可是把你当兄弟，大早上起来告诉你这件事。放心，这次绝对不会发生上次那样的问题。”
落秋坚决摇头，“不去！”
苏云微微张口，还未开口，目光便移到落秋背后，然后向下深深地看了一眼落秋，动了动眼珠子，捂着嘴巴轻咳两声。
“你”
骤然间，一股寒意由身后袭来，从脚跟一直延伸到后脑勺。落秋咬住了下嘴唇，急忙收回正要脱口而出的话语，缓缓转头，面向白衣女子，尴尬地笑了两声，“师、师姐，你怎么来了？我这就回去练剑。”
“呵呵。”
赵炳灵抬腿给了落秋一脚，随后不怀好意地瞪了苏云一眼，将苏云抱头鼠窜，连影儿都望不见了。回首过来，她用同样的眼神望着落秋，其中迸发出的寒意，可令冰冻三尺。不过她没有当街惩罚眼前的小师弟，而是带着落秋回了自家小院，关上院门，四周环顾了一遍，确认无人之后，重重地挥动木剑，轻轻地拍打了两下，劝告落秋不要跟着苏云那伙人，都学坏了。
落秋可不乐意，直言反对，说明明是学好了。
赵炳灵从来不是个好性子，被落秋如此顶嘴，一下气不过，狠狠地打了两下。接着又是批评了两句，这次落秋委委屈屈地点了点头。望着低头的落秋，她露出了一个苦笑——以前落秋可不是这样的，那会儿每次教训落秋，对方都会狠狠地留下一句你敢打我，摆出一副“你敢打我？等着瞧！”的模样。如今落秋这块石头，倒是磨得圆润不少。可是圆了也不一定好，毕竟很容易就会从手心滑出去。
挨了打的落秋，一屁股坐在木桩上。
这里原先是一棵枣树，不过长得太大了，树叶繁密，把整个院子都笼罩起来，导致院中阴森森的。赵炳灵也觉得碍事，一剑斩出无数剑气，将枝叶尽数清理。如此还不够，又是一剑，砍断了枣树树干。从此阳光便能透进小院，再也没有黑暗。也正是赵炳灵的两剑，才让落秋下定决心跟着赵炳灵。毕竟寻常人砍倒一棵大树，都是用斧子，还得砍上好一段时间，直至汗流雨下才罢休。可赵炳灵只用了两剑，枣树就剩了一个木桩。这不是仙人是什么？
“起来，练剑呀！”
赵炳灵气不打一处，递出手中木剑，威胁似地望着自己的小师弟。
落秋扭过头去，嘟囔道：“不干了！练剑练剑，根本没有成效，谁都打不过。飞檐走壁，御剑飞行，根本就是骗人的！”
赵炳灵眉头微曲：“怎么会是骗人的？今天我就带你去见识见识。镜笛镇来了位高手，实力还算可以，我们去看看，也正好给你展示展示师姐的剑法。”
落秋摇头道：“不去！你亲自表演给我看。”
这会儿赵炳灵有些不愿，先是找了些理由推辞，可落秋纠缠不休。无可奈何的赵炳灵，只得用武力征服落秋，手中长剑一横，邦邦打了落秋两下。今日落秋十分顽固，再次耍起脾气来，坚决不去看所谓的高手。赵炳灵呵呵笑了两声，说如果你不去，就得老老实实待在院中练剑。落秋一听，在心中权衡一番，最终还是认命，乖乖地跟着赵炳灵走出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