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谋杀 E第4章
黎渐川踩着一双珠绣拖鞋, 速度如箭,眨眼掠过两层楼梯,奔到了五楼楼梯口。
正对楼梯口的房间木门紧闭, 不出意外,就是学智的住处。
黎渐川推了推门, 发现木门从里面上了栓。裂开的门缝处隐约可以看见一根小指粗细的铁棍横亘着。
公寓房间的格局大同小异,只有门窗两类出入口, 学智房间的门被从内锁住,只剩两扇窗户, 但窗户临街, 此时守了人, 若房内无人, 窗口也不曾有人逃走, 那这就是一间实打实的密室。
玩家动的手?
也不一定, 除非天生激进嗜杀,难以控制,或心思诡谲, 另有想法, 否则但凡有点想法的老玩家, 都不会在还没摸清镇子情况的时候,就这么快动手开始制造凶案。
心念电转间, 黎渐川已经打算暴力破门了。
但谨慎起见,破门前他还需要一位邻居见证,因为他自己也极可能是嫌疑人之一。
转头看向五楼走廊, 黎渐川正准备去敲两扇门试试, 斜对面的一扇房门却突然嘎吱一声开了, 一名身形略微佝偻的儒雅中年男子边扣着长衫的扣子, 边一脸惊疑地走了出来,像是刚被巨响与尖叫惊吵起来。
他一眼看到了走廊里立着的黎渐川,似乎不认识,面带陌生地试探问道:“这位小姐,您是?”
“这个房间有人坠楼了。”
黎渐川不想耽误时间,开门见山道。
“什么?!”
长衫男子大惊失色,颇有些惶然无措地瞪大了眼睛:“刚才有叫声传来,就是、就是因着这个?好端端的,才安定几日,怎么就又出了命案?莫非真像刘大师所说,这朋来镇风水有问题?”
刘大师,风水?
黎渐川一边把长衫男子的惊语暗暗记下,一边控制力道抬脚轻踢了下面前紧闭的房门,朝长衫男子道:“这位先生,您看见了,我刚来五楼,这扇房门是从内上了栓的。”
长衫男子不明所以地推了推眼镜,看着那扇房门受力向内颤了颤,发出吱吱的轻响,明显是锁住的,于是点了下头:“确、确是如此。”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黎渐川颔首道:“失礼了。”
话音落,右腿就已迫不及待地抬起,如疾风袭落叶般霍然弹出,砰的一声踹在了结实的木门上。
门栓弹飞,门板应声而裂,像是被一块巨石砸来,房门瞬间破败洞开,房内一切一览无遗。
“楼上什么响动?”
“又出事了?”
窗口飘来街上模糊的叫声。
黎渐川扫视房内,从一片干净的地板上小心走过,从窗子往下望了眼,扬声道:“宁先生,房门从内上了栓,我一时情急,便踹开了。”
宁永寿怔怔仰头望着他,嘴巴张了张,一时没吐出字来,,像是根本没想到他会一眨眼就突然出现在窗口,还是踹门进的。
镇子上的居民起得大多很早,街上已渐渐聚集过来一些人,幸得宁永寿拦着,加之血水蔓延恐怖,没有贸然去靠近的。
黎渐川没理会下头的议论好奇,趁着其他人进来前,迅速对这处房间进行第一手的检查。
长衫男子许是被黎渐川这柔弱外表之下掩藏的凶猛给骇住了,满脸僵硬震撼地站在走廊上,望着屋里,踌躇不敢进来。
如此正好,除去被踹坏的房门,房间内再无被破坏之处。
黎渐川把房门收拢到一边,重点看了看门栓,和他自己房间的门栓一样,两边钉扣在门板上,中间挂着一道铁棍插销,可以来回拨动,简易普通,只需一条铁丝或两根细细的筷子,就能从外面伸进门缝把门栓带上。
这密室的制造实在是简单。
房门之外,这间屋子摆设也谈不上复杂,一水儿的红木家具,少见西洋玩意儿,外间是一套八仙桌和圆凳,外加书架与摆着一些金银玉器的博古架,内间是卧房与书桌,书桌不临窗,床却离窗子极近。
床上缺了床单,四面垂挂的纱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被扯得七零八落,一半仍被铁制挂钩勾在床顶,一半则迤逦在地,似是沾了昨夜窗口飘进来的雨水,有些潮湿。
学智摔下去的窗子就是紧挨着床的这一扇。
大概之前只是半掩,没有将窗关严,窗框四周都或多或少染上些湿漉漉的潮意,窗台角落更是遗留了一块较周边更为深色的水痕,只是这水痕有些奇怪,像是一个不规则的圆被颇为整齐地截去了另一半般。
窗子正对面,靠墙的书桌上一册册书籍都分门别类,码放得极为整齐,甚至连报纸都一张张抚平叠好。
毛笔也从长到短,从粗到细,挂得干净,镇纸压在一沓信稿上,都整洁规律。
黎渐川又看了眼外间的博古架和书架,觉着学智此人很可能是有点强迫症。
但若这样,书桌上那方砚台就显得古怪了点。
置身右侧桌边,摆放没有问题,但却恰好挨着旁边摞起的宣纸,不知是没留意到,还是别的,砚台的边角挤皱了那些宣纸的一端。
而砚台边,还放了半壶酒和一个白瓷酒杯。
酒杯有被擦试过的痕迹。
值得一提的是,黎渐川翻看书桌和抽屉时发现,这位学智全名是叫阮学智,丁家四姨太阮素心的堂兄,他的笔迹和王曼晴几本书上题的情诗笔迹是一模一样,且阮学智的抽屉最底下,还压了一些用印梅花图案的雪白笺纸写的情诗存货。
这让他有点摸不准这两人的关系。
此外,这间屋子还有两处令黎渐川非常在意。
一是床边架子上的水盆,在这种闷热天气,一夜过后,盆里的水竟然还是略带冰凉的,极可能是放过冰,或者本身就在夜晚充当了冰盆来用。
二是书桌旁的椅子,在椅腿内侧,有一道新鲜的暗黑色的痕迹,尝闻一番,应当是血。
一遍快速的检查只花了不到二十分钟,黎渐川脑海里隐约有了些猜想,初步判断阮学智自杀或意外的可能性较低,大概率是他杀。
但还得再看看尸体。
这般想着,黎渐川便请已慢慢回过神来的长衫男子守在门边,不要让人轻易进去,然后自己快步下了楼,去到街上。
一楼摆件台上的西洋钟显示着时间,刚过早上五点。
天际泛起了鱼肚白,曦光跃出,朝阳将要冒头。
公寓门外宽阔的大街上围了大约十几道身影,都是早起出来买菜的镇民和小商小贩,还有几位兴许是公寓的住客,离得稍远,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
四周乱糟糟的议论声响着,犹如蜂群嗡鸣。
人群围得松散,黎渐川毫不费力,径直便穿了进去。
“宁先生。”
他走到血泊旁,一边仔细审视着阮学智被摔得有些血腥恐怖的尸体,一边朝宁永寿道:“可着人去报案了?”
“啊,我脑子懵着,给忘了。”
宁永寿像是此时才惊回神来,脸上露出懊恼惭愧之色。
旁边围观的镇民却有人道:“我让狗娃去镇北头儿找罗处长了,他腿脚快,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用不上那么麻烦。”
宁永寿摇了摇头,把手里提着的皮包打开,在里头摸了摸,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银色手机来,按了两下,手机里便传出嘟嘟的忙音。
黎渐川站立的身躯一僵,倏地抬起眼,盯着宁永寿手里的手机,差点以为自己做梦还没醒,或是精神错乱了。
民国二十二年?
手机?
这两个东西怎么搭得上边儿的?
不说这个时代手机有没有条件生产出来,就算是生产得出来,这里也根本没信号,拿什么通讯?
还是说眼下这个时空已经混乱,朋来镇是副本之中套娃的一场虚假幻梦,或另一个平行时空上的民国?
黎渐川感觉自己的脑袋只在瞬间就被无数问号塞满了,涨得快要爆炸。
他下意识转动目光,诡异地发现周遭的镇民虽有几个目露艳羡好奇,但大多数都好似习以为常一样,对宁永寿掏出银色手机打电话的情景见怪不怪,显然不是只见过一次两次。
黎渐川压下翻涌的心绪,快速冷静下来,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只露出一点好奇,状似无意地绕过来两步,近距离地看向宁永寿举着的银色手机。
只清清楚楚的一眼,他就暗自松了口气。
果然,不算是真正的手机。
从外观上来看,宁永寿手里传来忙音的银色手机确实是现实世界手机的模样,但却不是智能机,而是早就被淘汰了快半个世纪的按键手机。按键也不是传统的按键,除了开关机的红绿两键之外,银白色的金属机身上只有九个按键,分别是数字一到九。
按键上方,麻将块大小的黑白双色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大大的数字“8”,而宁永寿刚才只按了两下,就拨通了电话,想必就是开机键和这个数字键。
打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这不是现实世界的正常手机。
更遑论,围着屏幕还刻了一圈古怪的血红色小笑脸表情,透着浓浓的属于奇异物品的诡异感。
从切尔诺贝利的副本杀出来后,黎渐川对奇异物品的了解可以说是一日千里,虽还没接触,但已大致推测出宁永寿手里的银色手机八成是一件奇异物品,或者说是一套,每个数字代表一个,彼此之间可以互相即时通信。
不过这银色手机是奇异物品的情况,可也没是真正手机的情况好到哪里去。
这仍意味着更多的古怪。
而且,目前已知的所有奇异物品都可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现实世界中的奇异物品,又被各大研究所和组织称为实验品,一类是魔盒游戏内的奇异物品,也就类似切尔诺贝利里的怪异。
这两者有不同点,也有共同点。
不同点就是现实世界的奇异物品不存在任何生命意识,没有智慧,只是物品,而魔盒游戏内的奇异物品都产生了一定的智慧特性,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想法,可以称之为生命。
共同点,则是所有的奇异物品,无论是在现实世界,还是在魔盒游戏,都有特殊的能力和负面影响,并且自身有着一套堪称诡异的规则,只有利用规则,才可能使用它们,或收容它们,毁坏它们。
可这台银色手机似乎不满足魔盒游戏内奇异物品的标准,它没有明显的生命气息,不像黎渐川拿到的那块石质印章一样,有点心机,懂得隐藏自己。
而没有生命气息的奇异物品,只可能是现实世界的实验品。
宁永寿分明不是玩家,怎么会有实验品?
实验品不在收容区,也不在魔盒里,竟然不会以规则影响四周,反而还能普通而正常地使用?
真是怎么想都不对劲。
在黎渐川纠结沉思之际,银色手机里嘟嘟的忙音已经响了十几声。
终于,一道不耐烦的粗犷男声出现,截断了它:“宁三,找死是不是,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看来这银色手机还有来电显示。
黎渐川随意地想着。
“罗处长,对不住对不住,惊扰了您。但这是没办法的事,镇上又出人命了,这回死的可是四太太的堂哥!”
宁永寿忙道。
手机那头大惊:“妈的,阮学智死了?!”
“你确定?”
“确定!尸体就在我脚边呢!”宁永寿无奈道。
“他奶奶的!”
一连串带着方言的国骂之后,罗大似乎翻身跳起来,大声道:“行了行了,先别通知四太太,把现场看好了,我马上就到!”
说完,数字消失,通话也断了。
听到这段通话,周围的议论声更多起来。
“死的人竟然是丁家老宅那位四太太的堂哥!这种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怎么来咱们朋来镇了……”
“听说是替家里来探病,但我瞧着不像,连老宅都住不进去,这兄妹的关系可不怎么样!”
“哎呀,这年纪轻轻的。”
宁永寿脸色更是惨白,愁眉不展,见黎渐川走到身旁,好歹打起了一些精神,露出一丝笑模样:“曼晴小姐怎么靠这么近来了,血腥味大得很,看了准要魇着,我陪你到门厅坐坐吧。”
“来福!”
他朝人群外扬声喊公寓的门房:“快过来看着,等罗处长过来,别让人靠太近!”
门房应着声过来,带两个家丁,往外驱赶着越围越多的镇民。
宁永寿摆出请的姿势,引黎渐川走去公寓一楼的西式圆拱门厅下。
警察和仵作没来,围观的人也愈发多,不论是防止被其他暗中窥视的玩家发现,还是依照正常程序,黎渐川都不好先动手验尸,正好他也想知道知道银色手机的来历,便没拒绝,跟着宁永寿去到了一旁。
只是方才俯身靠近观察尸体时,除了阮学智五层楼高下摔得过于破碎的左侧边脑袋,黎渐川还注意到,阮学智紧挨着地面的嘴微张着,不远处靠近双脚的血泊里,有什么细小的东西隐约反射着丝缕光线,但一眼之下,却被殷红掩盖,看不出究竟。
只这两样令他在意,其余便没有发现了。
圆拱门厅处被下人搬来了几张圆凳,黎渐川坐下,还不等他开口,宁永寿就显摆一般,朝黎渐川举起了他手里的银色手机,颇有些洋洋得意地道:“曼晴小姐在上海滩,可也没见过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