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逝
莫来惊醒,一摸额上全是汗。 山鬼图静静地躺在枕边,桃木盒子却不知去向。莫来一骨碌爬起来,掀起被子到处找。那盒子竟不知何时被扔到了地上,他捡起一看,盒盖上裂了一道细细的缝。 莫来把图放进盒子心底涌出一股莫明的悲伤。他看了看窗外,漆黑一片,这天还未亮。 呜呜咽咽的哭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大。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涌上心头蔓延到四肢,手脚冰凉冰凉的如置冰窖。 “孙少爷!孙少爷!”
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是管家莫志良的声音。 “来了。”
莫来草草穿了衣服下床,腿脚有些发软。 门打开了,莫志良手里打着白色的灯笼,脸上挂着泪。 “二爷快不行了,孙少爷你赶紧去见最后一面吧!”
莫来不知道自己当下是什么表情,扶着门框的手有些使不上力,脚下只觉得是踩在棉花上。 “孙少爷!”
莫志良惊叫一声上前扶着他。 起风了,耳边风呜呜地吹着,宛若婴孩的哭声。莫来紧了紧衣服,抬头看了看黑蒙蒙的天,那天上似有一张脸,一会儿像山鬼笑意盈盈万种风情的脸,一会儿又变成骷髅般的模样,一会儿又成了七孔流血张着血盆大口的恐怖恐怖模样。 “说好的,说好的呀!”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公子,公子。”
“公子与妾身长厢厮守,妾身欢喜!”
莫来堵了耳朵,低着头脚步越来越快。 西宅灯火通明,隐隐传出哭声。 莫来进屋,莫志良和莫语都在,他走到床边跪下,握紧了二叔公的没有热气儿的手。 “夜合,夜合……”二叔公紧闭着双眼,嘴里念叨着似入了梦魇。 “二叔公,二叔公,你孙儿莫来来了。”
莫来红了眼眶,紧紧握住他的手。 莫志义似是听到了,眼皮微微颤动,缓缓醒来:“莫来……帮我……帮我。”
他紧紧回握了一下莫来的手。 “二叔公,您不要执着于此啊,二叔公,那是鬼魅,您快回来吧!”
莫来带着哭腔。 “帮我……帮我……”莫志义摇了摇头,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莫来,你快答应啊!无论是什么,先答应!”
莫语在一旁拍了拍他的肩。 “好,我帮!二叔公,我帮!”
刚说完,手中的手似脱了力,垂了下来,二叔公闭着眼睛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二叔公……”莫来一下哭出声来。 “爷爷…爷爷…”莫贤半趴到莫志义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二爷啊……二爷!”
众人呜呜咽咽地都流了泪。 “志良,云杰。先去庄里报丧准备后事!”
莫志忠眼睛发红,声音微微颤抖。 莫贤突然起身怒气冲冲地一把拽住莫来的领口把他拉了起来,对着他的脸就是一记重拳,莫来倒在地上,他又发疯似地上前踢了几脚。 “快,拉住他!”
莫语大叫一声。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一起上前拽住他。 “今天爷爷刚跟你说完话,晚上人就不成了!你个扫把星、丧门星、祸害!你来了这庄子先是害死仙爷,现在又克死我爷爷!”
莫贤嘶吼着,面目扭曲狰狞。“庄子里好几个人都是因着你的事儿而死的!你滚!这里不欢迎你!”
莫云杰赶紧将莫来扶了起来,他的嘴角带着血。 “孙少爷,你没事吧?”
“孙少爷?呸!什么狗屁孙少爷?这什么都不会只会害人的就是以后莫家的家主?”
莫贤讥笑道,“我莫贤在此立誓,若你莫来以后是莫家家主,我再也不是莫家人!”
莫来杵在那里,只觉得周围人的脸全都变成了十年前那日堂中七窍流血的笑脸,鄙夷地看着自己,发出刺耳的嘲讽般的笑声。 “不要再胡闹了!”
莫志忠厉声呵斥道。 “胡闹?大爷爷,您去问问庄里人,现在哪个愿意跟这个莫家尊贵无比高高在上的孙少爷有牵扯?谁沾了他,谁的命就不久矣!”
“莫贤!休得换言乱语!”
“爷爷,他说的没错。”
莫来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周围。“从仙爷因我而死,大家伙儿对我就有些不满这我都能感觉得到。所以,平日里无事,我也不常到庄子里闲逛,怕碍了你们的眼。我自知学艺不精干啥啥不行,所以从未有过当家主的念头!”
他用手擦了擦嘴角上的血迹,径直走到床前跪下:“我莫来今日当着二叔公的面,当着大家伙儿的面立誓,以后我绝不会当莫家家主。若我当家主,定遭天打雷劈不得善终!”
说完,他用力磕了三个头,起身时额头微红带着血迹。 “无论你有多不喜欢我,我暂时也滚不了!我还是莫家的一份子,我爷爷的孙子,二叔公的孙子,这二叔公最后一程我定是要送的!”
“爷爷都跟你说什么了?”
莫贤怒意未平。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二叔公如果愿意让你知道,定会自己说与你听。”
“你!”
莫贤抬起手似又要出手。 两人剑拔弩张之际,二奶奶上前给了莫贤一巴掌。 “小贤,休要再丢人现眼!怎么大了些反倒把礼数全都忘了?你这是莫家子孙的做派吗?平白让人笑话!”
说罢,她又对人群鞠了一躬。 “诸位抱歉,孩子不懂事,让你们见笑了。”
莫语推了推莫来,把他带出了屋。 外面的天虽然亮了,但是下着雨依旧阴沉沉灰蒙蒙的,百年老宅在迷蒙的雨雾中犹如一幅水墨画。院内树篱枝桠初吐新芽,青石板路上那碎石拼花在雨雾中如朵朵莲花。 两人并肩走着,莫云杰追上来递给他俩一把油纸伞。 “孙少爷你……”他欲言又止,似是不知改怎么安慰他。 “我没事,你快去忙吧!”
莫来扯出一个像哭一样的笑。 “哎,你节哀!”
“想哭便哭吧,无人了。”
莫语撑着伞,低声说道。 这一瞬间,莫来的眼泪再也没能忍住,如决堤的洪水一般。他像个孩子般边走边哭边揉着眼睛,这眼泪中有悲伤,有委屈,有彷徨,有压抑。 这宅子越发冷清,越发落寞了。 泪眼朦胧中,他似是看见路的尽头,少年人一袭白衣撑着油纸伞,冲他轻轻一笑,转身渐渐走远,那飘逸之姿宛若画中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