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比试
应三趴在桌子上看鸽子吃碎玉米。
“查到了么?”
吴师爷刚好急匆匆进门,道:“回大人,邻县的回信到了。”
应三这才抬头,接过信,听吴师爷说道:“这个赫连曜一路走过来,每到一个地方,要么开酒宴,要么比射箭,一留便是十多天,哪里像迎亲,倒像是来大楚游山玩水的。”
应三看完信叹了口气,“果然是自导自演的圈套。关于比试,那边怎么说?”
“驿馆回报,北胡护卫提出比赛马,不过赫连曜说这里没有那么大草场,又听闻我们好蹴鞠,为了公平起见,所以他们要比——马球。”
吴师爷说着,却是嗤之以鼻,马球是那些王公贵族的游戏,他们这种小地方,光是会打的人,都超不出两只手的数,怎么比?
北胡会提出这个要求倒是不出应三所料,她摸了摸鸽子头,“没办法,在衙门口贴告示招人吧。”
“咱么要比吗?”吴师爷为难道,“这……赢面可不大。”
“何止是不大。”应三抱起鸽子走到窗台边,“可不比怎么办?那个王姓学生还在牢里关着吧,要是不比,不知道赫连曜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来。比了,最多丢脸,不比,那家伙可能要丢命。”
应三给鸽子顺了顺毛,“咕咕啊,你知道大小姐在哪吗?要不然你帮我跟她说……”
话还没说完,鸽子扑棱了两下翅膀,便飞了出去。
“我话还没……哇,你真的没良心!刚才谁给你吃的!”应三把脖子伸出窗外喊道,“真是随主人啊,没良心!”
喊完了,一转身,屋顶不知哪块青瓦松了,抖落下来一层灰差点扑了她一脸。
应三呸了两下,抬头看去,心道县丞说的没错,县衙的屋子是太旧了,得修修。
“嗯?吴师爷你怎么还没走,还有事?”
吴师爷愣了一下,“没、没事,我走了。”
他刚走出三堂,县尉迎了上来,问道:“大人怎么说?到底放不放人?我这里很为难啊。”
吴师爷没有回话,边走边问:“外面的人还在闹?”
“可不是嘛!”县尉急得直搓头,“连殷家都出面了,说我们枉为人臣,办事不公……反正能扣上的帽子都扣上了,你看我,哎呀,又掉头发了。”
那天在公堂上的事很多人都听说了,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北胡在挑事,那个学生一定是无辜的,可现在应三却把人关了起来,还要答应北胡劳什子的比试,这是什么?没有骨气,没有气节!强烈的民族荣誉感驱使他们,使用各种手段,伸张正义!
“放个屁!”
县尉一愣,倒是很少见师爷脾气这么大。
吴师爷告了个礼,然后道:“随他们去,我还不信他们能打进县衙来。”
大人这几天因为大小姐的事,一直没有出去过,还不知道外面的流言传成什么样了,大人宁愿丢面子也要保下那学生,他们却在说大人奴颜媚骨,真是令人寒心。
比试的章程很快便定下了。
地点在西郊的一片马场,正是上次应三出走时的那片山脚附近。
这日,天高云轻,是个好天气,应三到马场时,参加马球比赛的队员都到了。比赛三局两胜制,每一次上场四人,还有替补队员若干。
见县令到来,他们一一前来见礼,应三说了些鼓励的话,便向赫连曜所在的高台走去。
他一手促成了这场比试,自己却不下场,令应三颇为意外,不过这对她来说倒是好事,便顺势邀他同做比试的仲裁。
场地开阔,场外人声热闹,应三在一片高呼中见到了正在做热身的殷竹,吴师爷说道:“殷公子马术甚高,应该能让我们输得不太难看。”
应三点头,输得不难看就是他们的目标了。她正要和殷竹打个招呼,却见他像没看见人一样,直接走了过去。
两人擦肩而过,应三回头问吴师爷:“他刚才是不是白了我一眼?”
虽然她自诩温和可亲,也不想以势压人,但她好歹也是一县之长,居然敢无视她?
吴师爷小声提醒道:“那个王姓学生是殷公子的好友。”
“哦,怪我还押着他咯。”应三向后看了一眼,“不过是个公子哥,也敢和本官叫板?”
应三说得不大不小,就是想让他听见。
吴师爷为避免两人起冲突,赶紧催着应三向前走,一边说道:“殷公子还有功名在身,不是一般的世家公子。去冬若不是他突染风寒,今年估计能得中金榜。”
应三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那你的意思是,如果他没有生病,我的状元之位就是他的,现在在这当县令的也是他咯?”
“…… ”吴师爷慌张又委屈,他哪里是这个意思了?
不过吴师爷到底是侍奉过几位县官的,很快便抓到了要点,“大人,你今天对殷公子有点敌意啊,难道是因为大小姐……”
“哈!怎么可能?”应三转身便向前走去,“我怎么可能和他计较。”
“是。”吴师爷立刻低头回应,“大人果然有大量。”
不远处的殷竹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大概,挥了挥手中的球杆,冷笑一声。
——很快,我就会揭开你的真面目。
比赛开始,第一场,县里的球队毫无悬念的输了,而且输了个六比一,唯一一分还是北胡犯规,由殷竹点球获得。
比赛结束后,北胡那边欢声庆祝,而县内球队这边却是安静地尴尬。
最糟糕的是,上场的两名球员都受了伤,不能继续比赛,应三问过才知道,是北胡的球员员恶意违规导致。
应三愤怒地看向赫连曜,而他只是耸了耸肩,“你没有、发现、不是、吗?换人、下一场!”
午后,第二场比试开始,这次应三不再听赫连曜东拉西扯,只专心盯着赛场。
两方球员进场。
一片哗然。
赫连曜定眼一瞧,笑道:“居然、女人、你们、太差了!”
应三一下站了起来,“大小姐?”
许一世怎么会穿着球员的衣服站在赛场上,应三转头去问吴师爷,他道:“替补队员里应该没有的,我也不知道。”
场上,殷竹驱马到许一世身边,“没想到你居然来了,我们联手,定能赢了这帮北胡蛮子。”
许一世对他笑了笑,然后策马向北胡球队奔去,临近时方才勒马,前蹄高傲地扬起,许一世扬起球杆,指着他们放话道:“女人怎么了?难道你们怕输给女人没面子吗?不服,来比!”
说罢慢悠悠地驱马往回走,显然是一点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样子。
敌人都把狠话撂在门前了,他们不能不应,比赛很快开始。
应三神色复杂地坐下,她已经许久没见大小姐了,可今天大小姐明明来了,也知道她就在这里坐着,却一眼也没看过来。
许一世很快便证明了她说的不是大话,比赛刚开始,即得一球,漂亮的击球术赢得满场欢呼。尤其是她与殷竹的完美配合,成为接下来比赛的一大看点。
赫连曜这才发现,指着场上的人道:“县官、你夫人?哈哈哈!她、那个男人、你、有趣!有趣!”
应三知道他在暗示什么事,哼了一声。
接下来的比赛,许一世凭一己之力再得一分,不过毕竟是团体运动,因为失误和北胡再一次发挥自己的优势,比分追平,双方陷入拉锯战。
直到中场结束,两队都没有再得分,对于县内球队来说,这是很好的成绩了。
短暂的休息结束后,双方再上场。
应三也喝了口水,她着实为许一世捏了把汗,马球不比其他,除了人与人的较量,还有马与马,人与马的较量,稍有意外,便是重伤,事实上,马球的受伤概率确实比一般运动要高很多。
应三也只能一瞬不瞬地盯着,谨防北胡的人使坏心眼。
赫连曜却轻松许多,他说了很多话,却见应三几乎不回,便有些恼了,不过他又找到了一个新话题。
“县官、如果、进攻、这个县,你、怎么办?”
应三照例不想回应,听到他话里的意思,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你们、粮草、军备、人数、不行。我进攻、三天、能赢。”赫连曜见应三回应了,笑着说道。
“不见得吧?”应三多了几分警惕,“你怎知我县战备如何?”
赫连曜双指比了比眼睛,“看到、的。”
——每到一个地方就闹出许多花样,是为了拖延时间趁机侦查大楚的军事防备力量吗?
应三没叫赫连曜看出神情变化,“眼见不一定为实呢。”
许一世坐直在马身上,微微喘着粗气,就在刚才,中场休息之前,她击进一个球,再次将两方的比分拉平。
不过她体力下降地很快,右手已经酸麻了。
殷竹从马上跳下,递过去水袋,关切地问道:“怎么样?要不要换人?”
许一世摇了摇头,接过水袋抬头猛灌,一边走着,余光瞥向高台处,却见应三正在和赫连曜相谈甚欢。
完全没有关心她正在辛苦的比赛。
许一世把水袋扔回殷竹,坐在阴凉处休息。
片刻的休息结束后,许一世抬头,盯着前方北胡的球员,眼里冒火。
殷竹察觉到她的情绪,“是不是他们也对你下手了,是哪个,我帮你。”
“没什么。”许一世活动着右肩,向赛马走去,“一个气人精罢了。”
“我不这么觉得。”应三双手撑着下颌,缓缓道,“就算云中县挡不住北胡的进攻,但离这里不到百里处即是府兵的驻扎地,一旦发生战事,两天内……不、无须两天,他们即可赶到这里阻击。攻下县城,绝不会有半点好处。”
赫连曜不以为然,“不、一定,这里、突破口、一定、拿下。你们、必死无疑!”
应三盯了他很久,而后眼神移向赛场,“无妨,我们都是纸上谈兵,如果阁下执意,不妨试试看,到时候、可别怪我没事先说过。”
赫连曜皱眉:“你有、什么、绝招?”
“没什么。”应三高调起身,从吴师爷手中接过弓箭,在赫连曜没来得及说话之前,半声弦响之后,只见场上一个北胡球员被带下马。
“你!县官!”赫连曜这才出声阻止道。
“他犯规了,”应三挑眉看向他,淡淡说道,“不止一次。”
赫连曜惊出一身虚汗,或许旁人没看清,但他知道,刚才那支箭,极快,极准,极利,久经沙场的一些将领也不一定能做到。
难道大楚的一个县官都这么厉害吗?
罚球点球,殷竹再得一分,第二场,县内球队赢!
“大小姐——”应三向许一世跑去,差点摔了一跤,撩起衣摆继续跑向她,“你怎么来了,我都好久没见你了。”
球队正在欢呼,见到县令来自然让路,可许一世却像没看见一样,根本不搭腔。
好在在场的人大多听说过县令大人“惧内”的名声,对此表示同情之后,默默闪开。
殷竹嘁了一声,被应三无视了。
跟着来的赫连曜见到方才神勇无比的县官,现在在一个女人面前竟如此没用,摇了摇头,推翻了自己刚才的猜测。
正要商量下一场比试,人群中突然一阵骚动,有人指着山上大声喊道:“看!好漂亮的鹿!”
北胡的护卫赶来报告道:“是神鹿,它又出现了!”
“县官!”应三回头,发现赫连曜已经在马上了,他指着山的方向,“第三场、狩猎、抓到神鹿、赢!”
话说完,赫连曜带着护卫已经冲了出去。
因为应三离许一世极近,这才听到她略带惊讶的低声。
“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