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其中之一,站在不眠城市里却只能看到荒废世界的孤独灵魂。
自己算不算是一个糟糕的恋人,手冢没办法判断。
他能够理解不二的感受。一个习惯了随遇而安的灵魂终于下定决心明确了目标,当他靠的越来越近时却发现目标变得飘忽不定。
没有波澜的,看得到尽头的人生的无聊的,但看不到尽头的悬崖带给人的只有恐惧和不安。
手冢喜欢不二心里那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愁云会让满开的鲜花枯萎,颓唐的世界会失去自由和洒脱,而住在那里的人也会一同失去颜色。
忧虑的黑云在手冢的心头徘徊不肯离去。他知道如果他不做出必要的决定,一切都会慢慢往更坏的方向发展。
路灯的谍影一遍又一遍的掠过,手冢在满城的街道绕了一圈又一圈。他对不二的困扰有所顾虑。
不二并非不信任他,只是害怕时间都无法改变的东西会慢慢抹掉他自己的信念。
他开着车穿过只有寒风逗留的街道,缓缓的开进了楼下的停车场。在自己的车位上停好车,看了一眼旁边空空如也的白色长方形,熄了火,推开车门下了车。
车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手冢突然有了想砸点儿什么的冲动,他握着电话猛地抬起手臂,但下一秒准备挥胳膊的动作就停止了。他自觉不应该将怒火发泄到外界。
手冢没办法责怪不二,只是怪自己为什么还能这么平静和理智,发泄闷气的欲望竟然能如此轻描淡写转瞬即逝。
他抬起头看向黑洞洞的窗户和空空如也的阳台,任凭冷风灌进领口,然后迈开步子走进了24小时都明亮无比的大厅。
他走进电梯,按下自己的楼层,然后安静的等待电梯门再一次打开。
门开了,他走了出去,径直的往前迈着步子,完全不需要辨别自己家的门在什么地方。他在大衣口袋里摸索着钥匙,摸到了不同的两把。他掏出其中一把插进钥匙孔,转了一圈,门开了。
他走进门,随手按下电灯的开关,玄关和客厅的灯一同亮了起来。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和不二没有住进来之前一样。只是在下一秒开始,一切又变得不一样了。
落地窗的一侧是放满了仙人掌的花架,电视机后面的架子上放着捧着奖杯但一脸牙疼表情的泥塑。沙发的一侧放着两只玩偶熊。新买的咖啡豆还没有拆封,静静的待在咖啡机的旁边。客厅的柜子上放着两个人的合影和一个刚刚寄来还没来得及拆封的国际快递。
手冢将蒙了一层雾的眼镜摘下来拿在手里,眼前又蒙上了另一种朦胧。
这里的一切都有不二的痕迹,可是此时的客厅却只有他孤身一人。他知道今晚不二不会回来,这与以往的夜不归宿不同,他有一种要失去不二的失败感,这种失败感正在慢慢变成说不清道不明的痛觉,霸占他每一根神经。
他走到落地窗边,一盆一盆的将仙人掌都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然后走到另一侧,将视线是投向城市的另一端。他丈量着自己的过去和未来的距离,想着璀璨的城市夜色中的那个身影。
在这个黑夜和白天没有了分界线的城市里,这个无月的夜晚会是多少人的不眠之夜,又有多少人在这个夜里心绪难宁呢?
有人会在这个夜里独自承受离别和失去的痛苦,又有人在不确定中恍然迷茫,也会有人在当下的美好中安然入梦。
城市的灯火太辉煌,在这冷清的冬夜里容不下一个孤寂的灵魂。就像自己曾经站在高架桥下,俯瞰着来往的车流与人潮,然后转身背对着夕阳逃离一样。
他收回视线,看着玻璃窗上倒映出的自己,看到了空荡荡的四周。
他就是其中之一,一个站在不眠城市里却只能看到荒废世界的孤独灵魂。
他拉上窗帘,不想再看窗外,仿佛要让自己跟外面斑斓又单调的让人厌恶的世界划清界限。他走到储藏室,在被他戏称为不二的酒水展览馆的架子上寻找那半瓶金黄色的液体。他找到了,顺手拿了一个杯子,理智让他又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可乐。然后他回到沙发,将可乐和杯子放在茶几上。
他往杯子里倒了三分之一高的威士忌,又倒了半瓶可乐,静静地看着可乐的气泡融进黄色的液体里,最后慢慢消失。
他没有去碰那杯酒,转身倒在了沙发里。他的头枕着双手,眼神空洞的看着天花板。
这时门铃响了,手冢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几乎是冲到玄关打开了门。他脸上刚要绽开的笑容凝固了两秒钟,然后如同水波一样慢慢消失了。他的身体侧向门的一边,留出让对方能够走进来的距离。“妈,您怎么来了?”
彩菜没有马上回答。她看了一眼手冢——外套没脱,头发有些乱,眼镜随手丢在茶几上,旁边还放着装满棕色液体的杯子,和只剩一半酒的酒瓶。她吸了吸鼻子,没有闻到酒味儿。“我来看看你现在颓废成什么样子了。”
手冢顺着彩菜的视线回头看去。“我没喝酒,就是倒了一杯放在那。”
“还算你有理智,没有抱着酒瓶过日子。”
“我本来也不是那种人。”手冢嘟囔着。
彩菜停止脚步,回头瞪了他一眼。“那你是打算留着扔?”
“也不是。”手冢委屈的别过头。“那是不二喜欢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会扔。”
彩菜走进客厅,她四下看了看,目光停在了架子上的那张合影。她重重的叹了口气,然后走到手冢刚才躺过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去给我泡壶茶吧,我有些渴了。”
手冢应了一声,转身走到厨房烧水泡茶。过了一会他端着茶走回客厅,给彩菜倒了一杯,然后在她的对面坐下来,一言不发。
彩菜盯着手冢的脸。他虽然还和以前一样面无表情,但是与之相呼应的那种漠然消失了,换上了一种未曾有过的苦涩表情。他的眼神依旧深沉但那燃着激情的火焰正在趋近于熄灭。
“先喝杯茶吧。”彩菜说:“你这样我没法跟你谈。”
手冢点点头,起身去拿了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像是在执行任务一样,喝了一口就又放下了。
“真是敷衍啊。”彩菜苦笑了一声。“你以前那种坚毅的心智都逃到哪去了?”
手冢没有回答,他垂着视线,看着杯子里透明色的茶水,继续保持着毫无意义的沉默。
“我还记得以前啊,每当不二来找你的时候你都特别开心。”彩菜继续说道:“虽然你都不会将开心在脸上表现出来,但是我还是能看的出来的。你在初三的时候因为一场比赛旧伤复发,那阵子你虽然不比现在消沉,不过我也知道你不好受。但是那几天不二来找你的时候,你总是能打起精神。你用了三年的时间锻炼出来的坚强的心智,不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放弃的毅力,为什么现在就没有了呢?”
“我知道,这其实是我的责任。”手冢终于开口了。“不二他”
“责任?义务?还是亏欠?”彩菜打断了他的话。“如果你真的了解小周助就应该知道,一个已经抓住了未来的人是不会轻易放手的,除非他自己跳进深渊,让自己堕落成不配拥有未来的人。”
“在不二面前,我没办法保持平常心。”手冢垂着头说道。像是怕什么东西会从掌心溜走似的。紧紧握着双手,“找我谈判的那个人去找了不二,把他拖进了麻烦里,让不二觉着自己的存在会给我造成麻烦。我知道他的性格,所以我害怕他会感情用事。之前不二问过我,肩膀的旧伤是不是我退役的原因,我一直没有给他回答,我并不是不能给,而是认为时机不合适。或许我的含含糊糊成了不二顾虑的根本,也成了这件事的导火索。”
“这不单单是你的责任,而是你的问题,你自己造成的问题。”彩菜头一回将责备表露的这么明显。“国光,为了小周助,也为了你自己,你得承担起来,先把自己的问题解决了,不要拖着一条烂尾巴招摇过市。你自己清楚,你们两个人的关系从打破世俗的那一天开始就没有了退路,而失去了不二周助的手冢国光将会是什么样子,我想你自己想象的出来。别像一个闷驴一样就知道一个劲儿的往前走,回头看一看,你的人生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不是什么事情都能靠理智去解决。”彩菜站起身。“我说这些话只是给你提一个醒,我想你是早就明白的。”
“是。”手冢点点头,随着彩菜一起站了起来。
这时,口袋里的电话嗡嗡嗡的响了起来。手冢本来不打算接的,但在彩菜目光的质询下还是老老实实的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