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番外二·公主、玫瑰与伯爵（三）
话音刚落, 空旷的工厂内响起女人们疑惑、窃窃私语的议论。
她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砸懵了。
中年女人踱步上前，眼睛里闪烁着不安, 脸上的皱纹随着她刻意露出的笑容而抽动：“您……您好，离嫣小姐。我叫爱尔莎, 是负责管教她们的组长。”
“爱尔莎，可以麻烦你向我介绍一下她们吗？”
离嫣温柔的请求和微微弯腰的动作, 让爱尔莎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是在面对伊丽莎白公主时, 她都没有现在面对离嫣小姐时紧张和充满压迫感。
但这份紧张, 很快就被离嫣抚平了。
离嫣小姐的声音轻柔地像是王国顶级的纺织工人这辈子做出的最好的绸缎，她的动作规矩、温柔的让人身心放松, 肢体不再紧绷。
伊丽莎白直观的看见, 不过短短一个小时, 原先戒备、不安、惶恐的女人们，在离嫣的安抚下放松下来。
离嫣的周围从真空到逐渐被女人们聚拢, 欢笑声爽朗的从中间传出来。
伊丽莎白见到这一幕，彻底安心了。
事实证明, 她的眼光从未出错。
打破女人们交谈的，是人群中一声饥饿的咕噜声。
发出声音的女孩下意识的按住了自己的肚子，有些懊恼它的不识趣。
爱尔莎如梦初醒的看了一眼工厂墙壁顶端的窗户，不知不觉间, 夜幕降临。
她这才惊讶的发现, 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
而伊丽莎白公主，早就在离嫣和女人们交谈的时候，离开了工厂。她的离开，这次竟然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
“厂长, 我马上给您安排马车，送您回去！”爱尔莎已然将对离嫣的称呼，从陌生的离嫣小姐，变为了更为亲密的厂长。
离嫣微笑着按住了她急忙转身跑开的胳膊，说道：“不用安排马车。从今天起，我就和你们同吃同住了。”
“这怎么行！”爱尔莎下意识的惊呼出声，“您身份尊贵，怎么能和我们这些
下等人一起吃住！”
对上爱尔莎下意识闪躲、自卑的眼神，离嫣再次意识到，即便她们已经在自我开解过去所遭遇的痛苦经历，但是曾经烙印在她们身上的伤疤，却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她们依旧因为那些糟糕的经历，而将自己放在了卑微的位置上，下意识的贬低自己。
离嫣握住爱尔莎缺失一根手指的右手，慢慢往上抬。
等到那只布满伤痕的手从她黝黑的发间穿过的时候，离嫣直视着爱尔莎那双碧蓝的眼睛，笑着说道：“要这么说的话，我可是巫女，是教会要绞杀的异端，不祥的象征。但事实上，我们都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女人罢了。”
那装载了如同天空一般纯净的蔚蓝色眼睛的眼眶，瞬间蓄满了泪水。透明的泪珠从爱尔莎脸上的伤疤滚过，从满是皱纹的下巴掉落进了干净的鞋面。
周围的女人们下意识的抬手，撇过头，一时间，诺大的工厂内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话。
离嫣哭笑不得，拍了拍爱尔莎的手臂，无奈的、含蓄的说道：“我的肚子空旷的如被小偷抢劫过的仓库，现在急需粮食填满它。”
爱尔莎的手背用力的擦过眼眶，闷声说道：“我去给您做饭，请稍等！”
其余几个负责做饭的女人，也立马从人群中站出来，跟着爱尔莎去了厨房。
女人们一日三餐的粮食，都是爱尔莎用卖出的纺织品的钱买来的。有瑕疵的马铃薯，和小块的牛肉，在这个内忧外患的国家，也算得上是不错的伙食了。
至少，比她们以前吃的东西，干净、精贵了许多。
晚饭结束后，爱尔莎没有同意离嫣清洗刀叉、盘子的请求。
等到一切都整理完毕之后，女人们围成圈，坐在一起，唯一一名老师阿曼达站起来坐到了离嫣的旁边，圆圈的中间。
在蜡烛摇曳的火光下，阿曼达轻拍手心，带起节奏，歌词随着女人们的声音清晰地传入离嫣的耳朵。
“我们是上天的馈赠，是自己的支配者，我们美好
如太阳……”
……
以往，都是爱尔莎第一个在晨曦醒来，给女人们做早饭的。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她才刚睁开眼，就看见远处离嫣的床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她拿着洗漱用品回来了。
爱尔莎下意识的想要出声问好，却看见离嫣的食指轻轻抵在了嘴唇上，示意她噤声。
离嫣俏皮的眨了眨眼，随后爱尔莎便看见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哨子。
嘹亮的哨声打破了宁静的早晨，女人们在睡眼朦胧中艰难起身，排成方阵，随着离嫣的哨声拉伸、跑步。
原本还有困意的女人，在一圈接着一圈的慢跑中，逐渐精神。
没有人对离嫣的行为发出抱怨，也没有人耍滑偷懒。她们习惯了命令，会一丝不苟的完成。
晨跑结束后，离嫣站在最前面，手一抖展开了白色纸张。
“从今天开始，你们每个人都要按照这上面的时间安排生活。下面我念到名字的人，站到我的右边。”
“爱尔莎、可妮、安娜……”
爱尔莎环视一圈站出来的女人，发现她们都是已经识字，并且读过书的。虽然不知道厂长为什么将她们分组，但是爱尔莎相信，厂长一定有她的安排！
等到最后一个名字落下，所有人都深吸了一口气，不安的看着离嫣，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她们的是什么。
离嫣笑着说道：“不用紧张。从今天开始，我将把你们分为两个工作组，一组继续进行纺织制造，而另一组则是要准备迎接一项全新的挑战。爱尔莎，从今天起，你就是新组的组长。”
爱尔莎上前一步，看着离嫣，郑重的问道：“请问是什么挑战呢？”
“一项改变世界，改变所有人命运的挑战。”
……
克莱尔抱着书走进实验室的时候，议论声有片刻的停滞，随后声音就像是被风吹过的火焰一样，猛然燃烧起来。
实验室里，男人们耻笑、奚落、嘲讽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她的耳朵，让她愤怒的捏紧了包带。
“克莱尔怎么还有脸来实验室？上次大闹
实验室，害得我们被人看足了笑话，声誉扫地，被其他学者耻笑。”
“这像恶魔一样撒谎不眨眼的女人，怎么还有脸踏进这神圣的实验室！”
“她就是一个疯子！在记者面前诋毁伟大的本杰明大人，恬不知耻的将发电机的功劳占为己有，还好没有让她得逞！”
“厚颜无耻！”
年过三十的克莱尔，疲惫的无视了实验室同事们的议论，来到自己的位置，坐进了椅子。
如果不是财力限制，她的确是不想再来这勾心斗角的实验室了。
看看实验室里的这群人吧，贪婪、无知、享乐，没有任何研究成果，却自命不凡，以学者自居。
这间公共实验室里，谈论最多的不是学术，不是研究，而是荤||话、金钱和“梦想”。
但一时间，以她狼藉的名声，没法再找到一个不插手，只给钱的资本家赞助，以便让她继续进行研究。
还没等她舒口气，一叠报纸就迎头砸在了她的面前。
克莱尔抬头，便看见一张丑陋的、讥讽的脸。
男人居高临下的打量了一番克莱尔乱糟糟的头发，不屑的说道：“妄图窃取伟大的本杰明大师功劳的厚颜无耻的女人，从今天起，你就是卑劣的小偷，人人喊打的对象，明察秋毫的记者已经将你的所作所为都刊登在报纸了。”
克莱尔直起身子，抢过报纸读了起来。
和她具有嘲讽性的【本杰明大师的同事，窃取发明成果的女疯子】的小栏目比起来，旁边占据了大面积篇幅夸赞本杰明和他“创造”的发电机的报道，惹眼的让人不得不关注。
克莱尔一目十行扫完了文字，冷笑一声，将报纸丢在了一边。
伟大的、跨世纪、世界变革、发电机之父……这些头衔，堂而皇之挂在本杰明这个欺名盗世的骗子身上，可真是嘲讽。
本杰明这个无耻的骗子，打着校友的名号，明面上要和她交流成果，实际上是为了窃取她的成果。
在拿到了她的数据和报告后，本杰明抢先一步制造发电机，并且公开展示
。而她的荣誉和真相，则是被刻意掩盖了。
克莱尔清楚地知道，如果她是一个男人，那么今天印在报纸上的发电机之父就是她克莱尔。甚至最坏的情况，是克莱尔和本杰明。
正是因为她是女人，所以她的声音微不足道，可以被无耻之徒掩盖。
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做到连男人都做不到的事？
“本杰明大师来啦！”
伴随着一声惊呼，原本站在克莱尔面前趾高气昂的男人，瞬间奔向了实验室门口，还克莱尔一丝清净。
本杰明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入实验室。男人们一拥而上，拿出自己的发明、研究成果，请求本杰明给予指点。
他们兴奋至极，满怀期待的看着本杰明。
要是在这里被本杰明大师看上，那他们就有理由继续向资本家要经费，出名，走上人生巅峰！
本杰明语气温和的像是学富五车的教授，给他们进行指导。
直到众人满意的散去后，本杰明才高高抬着头，走到了克莱尔桌前。
在众人鄙夷、愤怒的目光下，本杰明微微叹了口气，捂着心口，对着克莱尔说道：“克莱尔，虽然你有一些误会我，但是我还是想跟你解释清楚……”
“本杰明大师，您没有必要跟这个疯女人解释！她应该向您道歉！”
“就是！道歉！”
“道歉！”
本杰明眼底闪过一丝得意，他抬手往下压了压，喧闹的人群迅速安静下来。
他语气温和，像是教养良好的翩翩公子：“克莱尔，我知道你可能是因为上次我拒绝了你的事情，从而对我心生怨恨，但这不是你污蔑我的理由……”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克莱尔的嗤笑声突兀的打断了。
克莱尔松绿色的眼睛锐利的，像是已经将他龌龊的心思看透，让本杰明止不住的心慌。
她的声音在经历了昨天声嘶力竭的辩驳后，沙哑的像是粗粝的砂纸在摩擦：“即便伪装的再好，你低劣的本性依旧无法被人模狗样的皮囊掩盖。因为对手是女人，所以你那空空如也的脑袋，就只会
想到用低级的桃色语言泼脏水吗？”
“男人攻击女人，就只能想到裤||裆那点事。”
本杰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周围的男人们被克莱尔的质问吓得不敢说话。
一声轻笑，突然从围观的人群后面传来。
清丽的女声，清晰地传入众人的耳朵：“真是太有趣了！请问尊敬的发电机之母——克莱尔女士，我有没有那个荣幸，和您共进一杯下午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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