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说服曹郎相偕逃
晚饭过后，玉姑摒挡行装，把历年私蓄细软打了个包裹，等到夜深人静，这才同秀香悄悄出了闺房，穿过厅堂，来到右面耳目氛见耳房里的灯火还亮着，便示意秀香前去打话。秀香生性慧黠，知道虽然时已夜深，但难保还有下人们没有睡着，惟恐惊醒他们，所以并不上前敲门，只在纸窗上轻轻弹了两下，低声道：“姑爷，快开门，我们小姐来了。”曹文璜正因日间看见张家挂灯结彩，情形蹊跷，岳父说话时变貌变色，言语支吾，心中疑虑不定，不知这次万里归来投亲，前途究将得到何种结果，思潮起伏，无心入睡。忽然听得窗外人声不觉吃了―谅。从那人叫他“姑爷”这一点上，知道来者必是张家的婢女，又听她说“小姐来了”，不觉触动了书呆子气，正色说道：“小姐怎么可以半夜来此，小可虽然出身商家，也是书香门第，平素非札勿言，非礼勿动，我们既已订有婚约，洞房花烛，自可相见，何争在这一时越礼分的事，小可决计不做。小姐请赶快回去，如果给旁人知道，恐怕．对你名声不大好听!小可头断，此门决不能开。”
玉姑听了曹文璜的话觉得他这人真是个至诚君子，心中暗暗敬重，不过见他在这样的紧急关头，还蒙在鼓里，说着这种迂腐腾腾的话，又不免有些焦躁。她虽然是个闺阁千金，平素以札自持，从不和男人打活，这时为了情急，也顾不得许多了，于是便走上前去，隔着门缝说道：“曹郎，你是知书识礼的君子，小妹难道就是荡检逾闲的淫嫩我素来不出闺房―步，现在实因情急无奈，不得不趁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冒耻前来和你商量，你知道堂前挂灯结彩是什么缘故我父亲嫌贫爱富，听说你已死在广州，再三逼我改嫁，小妹不从，他竟不经我同意，私下把我另外许配给了姚家，后天就要来迎娶，在这样的紧急关头，你还当我是私奔，真是岂有此理!”话犹未了，房门“呀”的一声轻轻打了开来，曹文璜迎门一揖道：“小可万里远来，不知道有这种曲折睛节，罔才错怪了小姐，还望恕罪!”玉姑含羞不语。秀香指着玉姑身上的孝服说道：“姑爷，你刚才的话实在太对不住我们小姐了!你把我们小姐当做什么样的人她听外面谣传说你死了，到现在还代你穿着孝!你要不是早来―步，恐怕她连命都没有了，原来她还私下藏着一条白布带，准备在姚家来迎亲的时候，上吊自杀哩!”曹文璜忍不住深深一躬到地，道歉说：“小可不知小姐如此三贞九烈，实在该死!”正是：龙尾未零新萧史，鸾台先拜女相如。
两下拖礼已毕，彼此落座。秀香见机，早把房门关上，将身靠在门上。玉姑早在几年前就在屏门后见过曹支磺一面．所以并不正眼觑他；曹文璜却还是第一次和她相会，见她天姿国色，端庄秀丽，私下窃喜，但一想到佳人恐怕要属沙吒利，又不禁愁肠百结。寻思无计，只好皱眉问道：“现在我们怎么办”玉姑道：“老父无良，把小妹另配别姓，女子从一而终，决无改嫁之理。幸亏曹郎不迟不早恰巧在今天到来；这是天可怜见，完成小妹的志愿。现在事势急迫，更无两全之道，我们两人只有一同逃往他乡外县，别谋生计。”曹文璜现出为难的神气，摇头道：“小姐太不明白小可的境况了!小可这次万里投亲，非同容易，一路上卖文鬻字，好像乞丐一样，才得勉强到此。现在囊无分艾，再要外逃，这笔旅费从哪里来”玉姑含笑把手里的包裹向曹文璜眼前一晃道：“小妹略有私蓄，这包裹里的东西，足够作路上的盘川i，不要说千里路程不在话下，就是同你到广州去也不难。”曹文璜道：“话虽这样说，但小可现在穷困非凡，连自己一个人糊口都顾不周全，哪里还养得起小如既为夫妻，就得百年偕老，终身厮守，永不分赢来日方长，如果我永远这样穷困下去，岂不连累了她”玉姑道：“曹郎不必担忧，男子汉岂有长期穷困的道理就算以后真的没有出头日子，小妹也甘居贫贱，决不后悔。为今之计，我们也不必逃得太远，不妨就在附近州县找个地方落脚，把我这包裹中所有的财物变卖了j开爿小店，暂时度日。从前卓文君和司马相如逃出去后，不是也曾开过小店，文君当垆卖酒，相如亲自在街心洗碗吗大丈夫能屈能伸，你的才学虽不及司马相如，但也不是胸无点墨的人，何必为前途担忧”曹文璜还在踌躇不决，拿不定主意，秀香在一旁不耐烦地催促道：“姑爷怎么这样胆小也没见过你这种前怕狼后怕虎的人!小姐的话句句在理，你们逃出去决不会饿死，再要三心二意，在这里呆下去，到姚家的花轿一来．逃也逃不脱，小姐是不肯改嫁的，少不得又要上吊自杀，你也只好做一世孤老了。”曹文璜经她这样一说，果然被说动了心，但仍旧不无顾虑地说：“现在已经夜深，恐怕路上碰着巡逻的，反为不美，还是等天亮了再说罢!”秀香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道：“你真是书呆子!天一亮，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起来了，哪里还容你逃”曹文璜终于下了决心道：“既然如此，那就走罢!小可身无长物，要走就走，就怕小姐小脚伶仃，走不动长路!”玉姑毅然道：“只要能够逃出这虎穴龙潭，任凭什么困难我都无所畏惧，何况有你在身边，更平添了我十分勇气，还怕什么只是……”说到这里，把眼瞟了一下秀香道：“我实在舍不得这丫头!我们名虽主婢，情同姊妹，抛下她走，不但我心里割舍不下，还怕她难免要受老父责打，认为我们逃走必是她从中穿针引线，叫我怎能放心!曹郎，我和你商量，我们能不能带着她同走”曹文璜皱眉道：“单是我们两人同逃，路上还恐惹人注意，如果再带上她，更加招眼了。万万使不得!”玉姑还待开口，秀香已抢着说道：“小姐，你和姑爷走你们的，不要管我。老爷面前，丫头自有法子对竹。你们这趟出去，在外面有了安身的地方，我可以把府里的情形随时向你们通风报信，倒比跟着你们走好些。”玉姑想想，觉得这话也有道理，于是就不再勉强。当下仍由秀香引导着他们穿过院莲，悄悄打开角门，放他们出去，说了一声“—路保重”，重新轻轻掩上门，自回内室去了。正是：打破玉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