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学姐?
夏风涟涟,但头顶的太阳却炎然高悬。
碧蓝空中的淡云被勾出一层浅浅的金边,交叠隐于阔然天色里。
因为京江大学比外院占地要大上许多。
无论是校门口到教学楼,还是教学楼区到食堂距离,都不比外院,只要几分钟路程。
再加上今天天色不错。
所以姜沂临出门时,就顺手挂了把小遮阳伞在腕间。
但本来一个人用的伞,现在多了一个人同行,显然已经不适合再用。
因此姜沂刚走下楼站定,就拉过包准备放进去。
女生长发微扎,大半张脸都隐在了口罩里,鼻间压条上,露着微圆的杏仁眼。
额头光洁白皙,碎发轻落,有些遮眼。
扣好包,随意地将碎发挂到耳后,女生才朝已经走出几步的男生走去。
姜沂今天穿着一如既往的宽松休闲的半袖t恤,看不出腰线,却看得出少女身形高挑偏瘦。
奶黄色的圆领t恤,配着剪裁规整的牛仔短裤,露出一双比例匀称,又白又直的腿来。
踩着一双宽边板鞋,脚踝半露。
普通又校园的打扮。
却依旧被姜沂穿得恣肆张扬,很大小姐风。
前提是,不对上口罩上那双乖圆的杏仁眼。
程祈知道,除去那双乖圆杏仁眼外,余下的,皆是那张漂亮得很张扬的脸。
“学姐会晒么?”男生淡漠从容地开口,却似乎问得认真。
姜沂几不可察地微愣,以为男生是在委婉告诉自己,不用顾及他。
女生眉梢微动,温声道:“其实还好。”
于是,两人就这样略显突兀地并行在往来人群里。
而两人越往校门方向走,就越显突兀。
因为往校门外走的,大多要外出,而大学城附近的绿植其实不多。
再加上京市的夏季,来得越来越应景。
常常是不一定热,但一定算晒。不一定算晒,但一定算热。
因此即便不涂防晒,大家也习惯了出门会带把伞。
于是在人均被伞遮住的路上,顶着太阳往前并行走着的姜沂和男生,就越发突兀。
但对此,姜沂其实并无所谓。只是略微有点后悔,走时不该拒绝蒋丹意帮她喷防晒。
今天的太阳,确实挺晒。
从头顶到手臂再到腿,她都能真切地感受到明显的晒意。
就在姜沂想着,等会儿出去站在哪棵行道树下打车好时。
旁边的男生,却突然开口了:“学姐介意,我打个伞吗?”
嗓音淡沉,又带着恰到好处的询问。
姜沂抬头正言,那双依旧凌厉的凤眼,就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底。
依旧是没什么情绪的一双眼。
像薄雪覆在冷杉树上,深湖漫来寒意。
但男生似是因为注意到女生的视线,所以才眼角微牵,微抬肘部,从半袖下露出一截被包扎的伤口来,耐心示意少女。
的确,为避免出汗,需要少晒太阳。
姜沂从七岁入队开始,曾经做过八年的运动员,对这些注意事项,自然依旧敏感。
女生眉梢松缓,就准备拿伞。
但男生已经先一步,从自己背包里取出了伞。
男生腕骨白皙清瘦,修长手指握着伞柄,将伞展开。
程祈浅浅垂眸,眼角微牵,嗓音淡化开,抬起眼睫。
“学姐用我的吧。”
男生将伞置于两人肩中空隙之上。
“这样应该可以。”
因为身量偏高的原因,所以伞顶刚好能不偏不倚地遮住两人头顶。
伞确实不大,是一个人用的,只是刚好能堪堪遮住两个人而已。
而颜色,是和其主人一样的深敛矜冷。
伞盖住头顶,阴影罩覆而下。
刚好将女生被微微晒红的白皙肌肤遮住,隔绝掉了午阳的晒意。
姜沂眼梢微顿,将眸轻抬,总觉得直觉告诉她,有哪里不太对。
但男生恰到好处的并行距离,没有让她觉得不适或突兀。
从前不是没有人以各种方式表现出搭讪企图。
但随着姜沂渐长,那张原本就很恣肆张扬的脸,更是将那种垂睨的大小姐气质,展露无遗。
再加上,当她在同领域比同龄异性强出太多以后。
剩下的相处关系,更多的就变成了搭档,伙伴或者是他们想要避开的人。
这还是在不提姜家的情况下。
但即便提姜家,在有交情的世家里,不是比她小太多的,就是已经进入各行各业各领域在忙事业的。
因此,姜沂就成了这一辈里,独一份的刚好跨过成年门槛的女孩。
而从小到大,除了那个姜沂悔不当初,因为管了一次闲事就被赖上了的秦家小子外。
姜沂耳边已经清静很久了。
不过,思绪微转后。
姜沂依旧浅弯眸说了声谢谢。
……
被侍者轻车熟路地领进一间装饰素朴简约的包间,姜沂拿过纸制菜单,指尖从列单上划过。
“你可以先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避开的食物或者口味。”
姜沂抬头,对着被侍者送过平板的程祈开口道。
语调如常也自然,天生带着主场感。
男生指腹微凉,触上平板,像是在认真筛选,眉梢淡淡。
的确,尽管这家店姜沂算是知根知底。
但除去男生运动员这个身份外,不见得个人就没有需要忌口的食物或者口味。
程祈将眼微抬:“那学姐有什么忌口吗?”
男生坐得随意闲淡,已经取下棒球帽和口罩。
额间碎发被压地微乱,但依旧能从那张脸上,看出五官的凌厉与惊绝。
眉眼淡漠又冷隽。
毫无波澜的一张脸,即便他是在认真问话。
姜沂从小生活环境有限,小时候就是家中人情往来和基地训练里打转。
后来常呆的地方,就从训练基地变成了学校。
她见过的,和打过交道的人。
大多是要么或儒雅随和,或见人先带三分笑,或温雅谦和,或洒脱闲淡。
要么或绵里藏针,或阴鸷精算,或笑里藏刀,或玩世不恭。
再要么也是或通透简单,直来直去,纯粹温良的。
但都没有谁会像眼前这个男生一样,凌厉眉眼里,天生就带着淡漠。
像是松山林里终年难化的积雪。
淡漠,疏落,寂然,孤冷。
荒无人烟。
这个感觉一出,姜沂微顿,她总觉得像在哪里见过相似的眼睛,神色微惑。
而在女生神色微惑地望过来的那一瞬,程祈端着平板的手,微不可察地一滞。
这次没了口罩和帽子的遮掩。
心底所有的嚣然和隐秘不可生发的贪欲,几欲起澜。
却又在最后时刻,被其垂睨着,漠然克制地敛了下去。
男生安静垂眸,又长睫微抬,眼梢微弯,才从淡漠眸底带出那一点笑意:“学姐?”
男生带着清肆的目光望了过去。
不再是方才那副寡言内敛的沉默模样。
就像是万重雪山中,遥望来一点绿意,晕开生机。
也像是俯卧于林间深处,微淡无澜的狙击手,在带着奇好的耐心,寂然静待。
但等姜沂缓神抬望过去,刚才那一点微微不适的侵夺感,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姜沂神色微收,抬眼疏眉,神情放松:“我不吃动物内脏。”
“其他都可以。”
尽管这里食材,都取材自老板自家的后备地,但不吃内脏,却已经成了姜沂的习惯。
“我点了三份这里的招牌菜,剩下的你可以随意点。”
女生指尖覆上瓷杯,抿了一口茶。
入口的茶水,微甘回甜,不再是以前常和队友来时喝的那种微涩的茶了。
老板已经换了新的茶种。
而因为老板性格豁达简单,所以上菜速度也从不含糊。
菜很快就一道一道地上来了。
就在姜沂准备起身,去收银处提前付账时,却听到包间外传来一阵年轻人的微喧笑声。
京市是个随便掉块广告牌,都能砸中一个某某主任的地方,所以这里的店,大多都会在隔音上多花功夫。
但这家老板不一样,老板人活得简单,为避开麻烦,所以从不在隔音装修上下功夫。
不怕被听,那就尽管说。
这是这家老板的脑回路。
但因为这家店大多是熟人往来口耳相传,所以平时客流并不多。因此即便隔音效果一般,但也难听见这样微喧突兀的声音。
姜沂停下筷子的动作微顿,又重新拿起了筷子。
冤家路窄。
外面那群微喧的声音,不是别人,就是秦涵阳的朋友,大概在给刚回国结束隔离的秦涵阳接风洗尘。
秦涵阳,小时候住在隔壁秦爷爷家的小孙子。
老人秦霄有一女两儿,长子,次子,和幼女。
秦涵阳就是那个经商次子的小儿子。
而这个经商的次子秦向,至少从姜沂的接触来看,是个精明强势的商人。
但偏偏生了个脑子不好使,整天就差把“老子最拽”写在脸上的小儿子秦涵阳。
老人秦霄的大儿子婚姻家庭构成很简单,小女儿的婚姻家庭组成也很简单。
但次子秦向的叛逆反骨,不仅体现在不要半分父亲的人脉,一意孤行南下从商这点上。
还体现在婚姻的选择和打理上。
以前还在训练队里时,宿舍里有个特别喜欢看霸总文的小姑娘。
姜沂也跟着看过一点,所以她觉得秦向的婚姻,几乎是写实版的霸总文学。
概言之,就是娇软倔强女主和强势霸总的强取豪夺。
中间还有带球跑剧情。
小儿子秦涵阳,就是那个球。
大儿子秦思远,先天不足,常年不良于行,但人很温雅谦和。
二女儿秦又夏,身体倒是康健,但性格刚烈,且一反其父,对经商没有半点兴趣。
目前正在南方某省会机关的下级直属机关,任职奋斗中。
因此,老人秦霄,最喜欢这个孙女。
而秦涵阳,是实实在在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整日只知吃喝玩乐的公子哥。
而唯一的分寸大概就只剩——还不至于踩线触法,给自家公司招来审计和纪检。
所以从小就看着隔壁秦霄次子隔三差五上演霸总甜酸虐恋的姜沂,不由得默然无言。
大概是同类相吸,父母才会偏宠这个小儿子?
姜沂松缓下神色,随意地挑了块清蒸鱼入口,继续和男生聊起天来。
虽然话题起得天南地北,又随意微杂,但令姜沂微诧的是,男生都能接得自然无比。
信息学院的学生,常年与训练为伴的运动员,现在也需要卷到其他地方了吗?
而程祈自然察觉到了姜沂刚才那一瞬的变化。
秦涵阳。
他曾经也见过。
男生轻敛神色,眉目微抬,却淡着神色,继续接过了姜沂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