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这是你和我之间的因果
裴思栎病危的那几天，谭特助就收到了消息，原本他想要向季瑾辰报告，可是又想起了季瑾辰说过，不要再提及d国那边的情况，不管是于梦竹还是裴思栎，于是他只得再三缄口。
“裴思栎去世了？”季瑾辰蹙眉，最近他忙着处理公司的事情，倒是没怎么关心其他事情，思栎哥他
谭特助老老实实的回答道：“这是半个月前从d国传来的消息，死因是心脏衰弱，原本我想及时告诉您的，但是又想起了您的嘱咐，就一直没有开口。”
“罢了。”听到裴思栎的死讯，季瑾辰的心思有些微妙，前世今生，裴思栎都是尹蓝溪喜欢过的人，因为这份情谊，所以他对思栎哥始终有些敌意。当他醒来发现自己回到16岁时，就立刻发信息给裴思栎，让他去救被绑架的尹蓝溪，只是没想到他们惊慌逃离的时候双双跌落了山崖。那时候，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救了两个人，而最先醒来的人，是裴思栎。
“薇安呢？她怎么样？”裴思栎有些焦虑，他记得他们似乎从高处掉了下去，那时候他分明下意识护住了薇安。
季瑾辰摇了摇头，“她没事，只是暂时昏迷，还没有醒过来。”
“那就好。”裴思栎松了一口气，片刻又想起了什么。
“阿洛，你怎么会知道薇安被绑架？而且还精准的告诉了我绑架地点？”
季瑾辰微微扭了扭脖子，他要怎么说？说自己是26岁的季瑾辰，不是16岁的季瑾辰？说自己得知尹蓝溪会死在15岁，你会死在20岁？那样裴思栎一定会觉得自己疯了。
良久，季瑾辰还是开口解释：“因为指使绑架的人，是我的父亲。”至少，26岁的季瑾辰已经彻底了解清楚了季淳的阴谋。
裴思栎沉默了，季瑾辰的父亲为什么要杀尹蓝溪？他不理解。
季瑾辰没有多加解释，他看着眼前的裴思栎，他才19岁，可是按照前世的发展，1年后，他就会死去了。
“思栎哥。”季瑾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你喜欢薇安吗？”
裴思栎猛地抬起了头，看向季瑾辰，眼前的少年分明才16岁，为何他觉得对方的眼神似乎很深沉，就像来自遥远的世界，正在努力审判着自己。
见到裴思栎默认，季瑾辰笑了笑，“我也喜欢她。”从很久之前就喜欢了。
“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和你公平竞争。可是思栎哥，我也了解你的身体状况。”季瑾辰浅笑着。
“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你，按理来说，你应该是我最讨厌的人，但我不能这样对待一个心脏病患者。”
这番话刺痛了裴思栎的内心，是啊，他有先天性心脏病，而且无法进行心脏移植，也许随时都有可能死去，这样的他，有资格去喜欢尹蓝溪吗？他不可能预判自己能陪伴对方多久。
“你要我做什么？”裴思栎意识到季瑾辰有话要说。
季瑾辰笑了笑，“我希望你好好活着，但是对于薇安来说，我希望你是一个死人。”
思虑许久，裴思栎答应了季瑾辰的要求。他们做了约定，裴思栎不会再出现在尹蓝溪面前，但是季瑾辰一定要守护好尹蓝溪。
这些年，两个人一直遵守着约定，所有人都以为裴思栎早已经死了，但事实上他和养父母一起离开了加州，并且他也没有死在原定的20岁，而是成为了一名建筑设计师，一直活到29岁。
终究是逃不脱的命运。季瑾辰叹息着，那时候医生说过裴思栎最多活到30岁，他帮助他逃过了20岁的劫数，但无法帮助他挣脱活不到30岁的诅咒。
“他的葬礼怎么处理的？”季瑾辰想了想还是准备帮助裴思栎处理一下后事，他6岁遇到裴思栎的时候是在福利院，那时候他就知道裴思栎的亲生父母早已经死去了，而且他也没有兄弟姐妹，听说前几年养父母也去世了，或许没有人能够处理后事。
“是我处理的。”尹蓝溪不知道何时出现在门口，她听到了丈夫和谭特助的对话。
没有想到尹蓝溪突然出现，季瑾辰和谭特助都是一愣，可还未待两人开口，尹蓝溪轻笑着走过来：“我刚下飞机就过来了，你工作完成了吗？我今天想和你去一个地方。”
季瑾辰心跳漏了一拍，他觉得这一刻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尹蓝溪很奇怪，似乎，有些虚假？
他压下心中的不安，对谭特助说道：“今天的事情基本差不多了，我就不加班了，你们也都早点走吧。”
谭特助低头答应后，连忙退出了办公室。
季瑾辰想要问一问尹蓝溪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但直到坐在车上，也没有办法开口。
尹蓝溪看起来却毫无异常，只是自顾自的开车。
一路上，两个人诡异的双双一言不发。
尹蓝溪去了以前的公寓，当年回国后，她在这里住了很久，后面和季瑾辰结婚后，两个人都各自搬离了原来的地方，共同去了新家，只不过尹蓝溪一直让公司保留着原来的公寓，毕竟这里还有很多东西她没有带走。
季瑾辰没有想到尹蓝溪会来这里，虽然心中有着许多疑问，但他还是沉默的跟在尹蓝溪后面上了楼。
密码依旧没变，两个人缓缓踏入了室内，此刻已经是下午5点多钟，最后一抹阳光不肯消失，固执地洒向室内，留下一抹昏色。
绚丽的色彩组成了画中少女的侧脸，带着一丝愉悦而温暖的笑容，她的头发如同风一样自由的飘逸着，整个背景全部都是彩色的颜料。尹蓝溪静静的看向那幅画，那是她17岁的生日礼物，她一直挂在卧室墙壁上的画。
季瑾辰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向那幅画，他的心微微刺痛，从这幅画之后，他再也画不出任何一幅完整的画作了。
“也许，这就是我爱上你的瞬间。”尹蓝溪喃喃自语道，她在回忆的长河里游了很久，终于找到了自己爱上季瑾辰的瞬间。
“我见到了思栎哥，当年的事情我也都知道了。”
季瑾辰沉默着，也许他对这一天早有准备。
“对不起。”
尹蓝溪转身看向季瑾辰，她的心很平静，在回来的路上，她已经模拟了千千万万次这样的场景，只是真正面对着季瑾辰，她似乎又有些难以启齿。
她5岁就遇到了他，从薇安到尹蓝溪，也许只有眼前的人了解自己所有的过去。当年在加州，季瑾辰救了她，那时候尹蓝溪活下去的目标只有复仇，而唯一可信之人就是季瑾辰，可是现在再次想起那一切，尹蓝溪有些迷茫，季瑾辰为什么要救她？仅仅是因为年少时的那点情谊吗？还是说，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他所策划的？
“我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你，至少，我希望你不要撒谎。”
季瑾辰轻声叹气，沉默的坐了下来。
尹蓝溪随着他一起坐下，此刻她突然意识到，也许这是自己仅有的一次，不用读心术，只用心来判断眼前人的想法。
“当年在加州你救我，是无意识还是有意图？”
季瑾辰有些语塞，他是从十年后回到十年前，原本他不该知道尹蓝溪的遭遇，任由尹蓝溪死去，可是他不能那样做，所以选择出手救了她。
“如果硬要选一个，是有意图。”
尹蓝溪怔怔地看着丈夫，抛出了下一个问题：“你娶我，有没有意图？”
季瑾辰不解，但片刻间又理解了尹蓝溪的想法。
“薇安，不要胡思乱想好吗？这些事情我都可以解释的。”
尹蓝溪看着丈夫有些着急的模样，心中却有些凄凉，她的读心术对他无效，所以季瑾辰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她不会知道，或许也无法判断真假。
季瑾辰叹了一口气，还是决定对妻子说出所有的一切，不管尹蓝溪信不信，至少他想要坦诚，他不喜欢尹蓝溪对自己有任何猜忌。
“接下来无论我说什么，我都希望你能够听进去，或许这对你而言是一件很离谱的事情，但对我而言，却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噩梦。”
“那时候在加州发生的一切，我都不知情。我只是在某一天得知你消失了，妮娅和阮倾她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很慌乱，到处寻找你们，但始终没有找到一个人来告知我真相。哪怕是我找到了尹家，尹岚筠也只是让我不要多管闲事，我很无奈，只能继续留在这里做着季瑾辰，做着季家大少爷。我提防着李佳晴和季瑾昱，也在努力抗争着命运，高考之后，父亲希望我去留学，我却说自己想要选择绘画的艺术道路，父亲勃然大怒，最后还是以母亲为要挟，逼迫我选择了他所安排的路。”
“出国前的家族聚会，季净和秦月初设计给我下药，我毫无防备的喝下去了，于是第二天父亲和整个家族都看到我和秦月初居然衣衫不整的躺在一张床上，父亲暴怒，可是他没有办法，只能紧急安排我们订婚，还让秦月初陪着我一起出国留学。”
“我一直对此心怀愧疚，虽然秦月初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但在法律上，她毕竟还是我的表妹，因为我的缘故，她一直被外人各种指指点点，所以我一直很努力的想要补偿她，于是毕业回国后，我如约娶了她。”
“我一直觉得，我最大的敌人就是李佳晴和季瑾昱，毕竟季瑾昱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而他的母亲李佳晴拥有着庞大的野心，那个女人当年靠身体上位，取代了我的母亲，进入季家后也一直处心积虑的为她的儿子铺路，我虽然不愿意当季家的继承人，但是我更不愿意让李佳晴那个女人得逞，那些年在季氏，我和季瑾昱剑拔弩张互不相容，把整个季家搞得天翻地覆。”
“父亲对这件事情一直很包容，因为他怨我不听他的话，私下里依旧坚持画画，所以他默认李佳晴和季瑾昱屡屡挑衅我，他想让我意识到，我的命始终是掌握在他的手里的。”
“可惜他没算到季净的野心，我和季瑾昱斗得你死我活，倒是便宜了那帮宗亲。秦月初是我的妻子，但是私下里却和季冶的儿子季泽恒勾搭在一起，于是季净和季冶便成为了一条联盟，加上季凛是季净的亲哥哥，他们三个人企图篡位季氏。”
“当我发现这一切的时候，真的很精疲力尽，我不仅要和季瑾昱争，还要和这帮叔叔姑姑争，真是可笑啊，那个位置有什么好的呢？值得他们对亲人如此机关算尽？”
“我用了很长的时间干掉了他们，季净，秦月初，季冶，季泽恒，还有季凛，那些人最后都变成了我的垫脚石。可与此同时我也悲哀的发现，我再也不是那个只会提笔画画的季瑾辰了，比起颜料，我的手上更多的沾满了鲜血。”
“父亲对我做的这一切都很满意，他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一定会是季家最优秀的继承人，是他最得意的儿子，季瑾昱怎么可能比得上我？那时候我才意识到，我的人生就是一片虚无，我所经历的痛苦，在父亲看来，只是他对我的磨炼罢了。”
“我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你或者是妮娅她们的踪迹，在和秦月初结婚几个月后，于烨找到了我，他告诉我你早已经死在了七年前，那时候你才15岁，就在文蓉姐死去几个月之后，你也死掉了，还有思栎哥，他也因为心脏病在20岁就去世了，妮娅，阮倾还有蓝歆都是在你离开后搬离了加州，因为尹家的要求，他们不能容忍尹家的名声被玷污，所以用尽全力掩盖了你存在过的痕迹。”
“我得知了当年杀掉你的人是父亲，可我始终心存侥幸，因为你和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杀你？但是在经历了季氏的一切之后，我意识到我错了，那就是我的父亲，对他而言，你死去又能怎么样呢？也许他根本不知道你是谁，他只是会清理掉所有不合他心意的人，就像吹走一阵尘土，连个眉头都不会皱。”
“我和父亲直接展开了一场斗争，出乎意料的是，季瑾昱站在了我这边，所以在最后的结局中，我赢了父亲。”
“可惜胜利过后不久，我就死掉了，有一天我回到家中，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倒在了地上。在世界黑暗之前，我看到了眼前出现的模糊背影，是我的父亲。”
“我曾经去沙漠采过风，那时候我捡了一块石头，它很奇特，发着蓝色的光芒，回来后有人告诉我，那或许是时间之石，传说它可以帮助人们溯流时间，回到过去，如果你有什么遗憾的事情，或许可以重新来过。我曾经对此嗤之以鼻，认为不过是些市井之说，但在死掉的那一刻，我好像看到了那块石头，我默默想着，如果可以，就请让我回到十年前，回到你还没有死去的那一瞬间，那时候，我一定会改变所有的未来。”
“我的愿望成真了，我真的回到了16岁，以26岁的灵魂。所以我选择救下了你，也因此改变了此后所有的事情，因为这是你活下来的蝴蝶效应。”
季瑾辰微微闭上双眼，他终于讲述了这一切，这些没有尹蓝溪存在的前世，对他而言就像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重来一世，他真的改变了所有的事情，救下了尹蓝溪，和季瑾昱早早化敌为友，提前提防了季家一众宗亲，也比前世更加深入父亲所拥有的权力。
只是为了救下尹蓝溪，他的手毁掉了，再也不能提起画笔，这一世，他彻底没有了梦想。不过一梦换一梦，他不贪心，只要尹蓝溪活着就好。
尹蓝溪听着季瑾辰讲完了所有的故事，她沉默着，这个故事很离奇不是吗？她怎么可能死在15岁？可是她心里也清楚，这一切或许都是真的，不然，她为什么会有读心术呢？
也许是苍天垂悯，季瑾辰救了她，让她这个本该死去的人活了下来，所以才会拥有读心术，裴思栎也是，他本来也应该死在20岁，却因为季瑾辰的干预，一直活到了29岁。
“薇安，你相信我好吗？我所言句句属实，我从来没有对你有所企图，我只是因为爱你，所以不顾一切的救了你。是，我知道我很自私，我让裴思栎离开你，可是爱就是这样，我怎么可能容忍我的情敌一直留在你的身边？我或许是一个疯子，但我也是因为太过爱你而疯的，我不在乎这世间的其他人，我只要你好好活着，活在留在我的身边。”季瑾辰有些急切，他不知道尹蓝溪的沉默代表着什么。
尹蓝溪笑了，笑容有些凄凉，她抬头看向季瑾辰，在她过去24年的人生中，季瑾辰参与了19年，他陪伴她的时间，比这世间任何人都长久，可他怎么没看懂她呢？
“阿洛，你可曾问过我，我愿不愿意活下来？”尹蓝溪的手轻轻抹上季瑾辰的脸，季瑾辰能够感受到她指尖的冰凉。
季瑾辰心中一乱，是啊，他只是自顾自地救下了她，却从未问过，这是不是尹蓝溪想要的？可他要如何去问？
尹蓝溪站了起来，走向窗台，今夜月色微凉，如同她此刻的心，平淡如水。
“命运或许一直都在戏弄着我们，我父亲害了你姑姑，又设计娶了你父亲的心爱之人，使得你父亲未曾爱过你和文蓉姐，之后他为了报复又害惨了我的父母，让我年少就失去双亲流离失所，可最终，我却与你相爱，牵扯出这众多的纠纷。”
“原来这一切都是你我之间的因果。”尹蓝溪苦笑着
“对不起”季瑾辰想要走过去拉着尹蓝溪，却又缩回了手，他应该做些什么？
“我去接杯水，你先冷静一下。”他叹息着，转身走向厨房，希望妻子能够冷静一会，或许她现在还在努力接受这些事情。
“我这一生，看透了很多人，唯独你，我从未尝试去窥测，可最后唯一不设防的人，原来伤我最深。”尹蓝溪喃喃自语道，走向了窗边，身子向后一跃而下。
耳边只是呼啸的风，她没有听到男子扑向窗边撕心裂肺的喊着“薇安”的名字。
好奇怪，都说人死前会看到人生过往像走马灯一样出现在眼前，为什么我只感觉到全身像碎裂了一般疼痛呢。
可是我这一生从来都不后悔。在世界陷入黑暗前，尹蓝溪这样想着，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