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和我一起走下去吧
季瑾辰听到门口有声音响动，有些意外，是尹蓝溪吗？他不得不放下画笔走出画室，迎面就收到了扑进怀抱中的少女。
“让我先清理一下手上的颜料吧。”季瑾辰有些哭笑不得，他只能抬高手臂避免手上的颜料沾染尹蓝溪的身上。
待到季瑾辰清理干净出来，便看到了尹蓝溪盯着一幅画正在发呆，他走过去，是一幅风景画，他画了几朵醉蝶花，或许是意识到了什么，季瑾辰有些惆怅。
“于氏那边大获全胜，蜂鸟计划很顺利，听说给尹氏造成不小的麻烦，所以你不用担心了，接下来尹氏的股份我也会购入一些，后面你在拉下林志昶，尹氏基本就是一盘散沙了”
听着耳边的少年絮絮叨叨着他们的计划，尹蓝溪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一年前，他们确实是这样想的，这一年来，他们也确实是这样做的。可是在确认了哥哥没有要杀自己的想法后，她似乎有些退缩，目前的惩罚对于哥哥来说已经够了，她已经用文蓉姐诅咒了对方这一生一世不得安生，可是对于要杀自己的人，她突然不想去面对。
“我知道了。”尹蓝溪还是开口打断了季瑾辰。
“其实我今天见过哥哥了。他承认了那一切，但是他似乎都不知情，我觉得这件事情太好笑了。”少女有些苦涩。
“如今尹云已经被我逼到了国外，尹树断掉了一只手，至于尹岚筠，我告诉了他关于文蓉姐的事情。”
季瑾辰张了张嘴想要是说些什么，却又很快沉默，他没有办法去问尹岚筠的反应，小溪应该也知道了真相吧，其实之前从那两个绑匪的口供中他已经确认了要杀尹蓝溪这件事情是父亲的手笔，就像前世那样。
尹蓝溪默默离开了公寓，她不想现在就在季瑾辰面前聊起他的父亲，她在害怕，如果提起这件事情，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尹蓝溪发信息给远在加州的妹妹尹蓝歆，让她帮忙去把自己的绑架案存档发过来，很快，歆儿的电话便拨了过来。
“姐姐，有些事情我觉得还是直接和你说吧。”尹蓝歆有些犹豫。
“什么事情？”尹蓝溪心里隐隐不妙。
“那两个绑匪已经死了，是自杀，就在你回国后的两个月。”
尹蓝溪瞪大双目，拿着电话的手有些颤抖。
“其实我之前好几次想和你聊起这件事情，但是科林说不要用这件事情刺激你，所以我一直闭口不谈，刚才看到你发消息，我觉得还是要告诉你实情才好，因为我想这件事情或许和科林有关，他在十个月前来加州监狱见过那两个绑匪。”
科林是季瑾辰的英文名字，听到妹妹提起季瑾辰，尹蓝溪的心慢慢地沉落。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挂掉的电话，但这一刻，她的世界似乎都混乱了，看着对面墙壁上那幅画，尹蓝溪的身体渐渐滑落下去，她抱住膝盖，内心只是隐隐的觉得，她的少年，似乎对她隐瞒了许多事情。
“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状况吗？”
凌晨3点钟，季瑾辰打开了画室的门，便看到尹蓝溪坐在沙发上，少女下午离开后不知何时又回来了，黑夜寂静，只有客厅那盏台灯亮着，打在她的脸上，却并不柔和，此刻她的双目炯炯有神，正在盯着自己。
大概知道她在问些什么，季瑾辰只是避而不答。
“你应该没有吃晚饭，饿了吗？我看看厨房还有什么吃的。”
无言的看着季瑾辰在厨房忙忙碌碌，尹蓝溪有些迷茫，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可她也不想运用读心术，事实上从得到读心术那一天开始，她从来没有将这个能力用到少年的身上，哪怕在此刻，他们之间似乎有着万水千山，她也不想用读心术去探知对方在想些什么。
她5岁就认识季瑾辰了，又或者说，是季文洛。如同她所经历过的那些痛苦一样，阿洛所经历的也并不比她少，在季家那样的大染缸中，他不曾得到过真情，父亲的残忍严厉，母亲的无情抛弃，已经死去的姐姐，虎视眈眈的继母，同病相怜的弟弟，还有一堆三亲六眷在看着热闹，作为季淳钦定的继承人，季瑾辰一直都被迫沿着定制好的路线行走，季家不允许他拥有任何偏差，可是尹蓝溪知道，季瑾辰从来都不是默默忍受一切的人。
童年那段青葱岁月中，季文洛并不像现在这样淡漠和无言，他爱哭爱笑，身体骨有些弱，总是三天两头就要进医院，也正因为此，他总是喜欢依偎在妈妈和姐姐身边，因为父亲从来没有关心过家庭和两个孩子，所以对他来说这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人就是母亲和姐姐，但所有的一切从于梦竹离开后都变了。
看着眼前的山药粥，尹蓝溪还是默默端起碗喝掉了，她并不是因为饿，但她想要解决掉所有的事情，所以先拥有力气吧。
“是我做的。”季瑾辰平淡开口。
“你回国后的两个月，我去了一次加州，彻底确认了雇佣那两个绑匪的人其实是季淳，所以我把他们解决掉了。”
虽然已经确定了答案，尹蓝溪还是有些难过，“为什么？”
“姐姐死后的遗嘱表明所有财产留给了你，其实她或许是想要通过你留给我和卡尔吧，但是她是从奶奶手里继承的几块地皮，季家需要那些东西，以前季淳碍于老太太的面子不会动这个女儿，但奶奶死后他就一直想要拿回那些遗产。”季瑾辰轻笑了一声。
“得知姐姐死讯的那一天，我比任何人都痛苦，因为我失去了我的姐姐。可是那个人却勃然大怒，第一时间询问的是遗产的事情，明明那是他的亲生女儿，可从生到死，他都不曾给予她一丝一毫的父爱。”
“是姐姐她做的不好吗？可是从小到大，再也没有比她更乖巧的女儿了，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中，她都做到了无可挑剔，所有人都夸季家大小姐不仅才貌双全还平易近人，可是无论姐姐怎么做，怎么尽力讨好着父亲，却总是得到那个人的冷眼相待，一直到她她离开的那个时候，父亲也只是冷嘲热讽的说着，她不再是季家的女儿，她至死，都无法再回到那个家。”
“我可以接受他对母亲的不忠。因为我很早就知道，我的母亲也并不爱我的父亲，李佳晴当年找上季家的大门，母亲她也只是极其冷静的签下了离婚协议，将我扔到那个牢笼之中，再也不曾回头。可是姐姐，我不懂她做错了什么？那样善良诚恳活着的人，最后却被全世界抛弃，孤独的死在一场大雨之中”季瑾辰有些泣不成声。
尹蓝溪也无法压抑自己的眼泪流出，是啊，季文蓉分明是全世界最美好的女子，可是那样一直温柔而坚韧活着的人，最后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抛弃，被深爱的恋人背叛，季家甚至不愿意接回她的骨灰，一度企图掩盖掉她曾存在过的痕迹。
“所以我会战胜那个人，没有人可以阻拦我。”季瑾辰抬起头，泪痕还在，眼中却闪过仇恨的光。
“我知道你一直在借着于氏的壳做事，可是，要赢你父亲，区区一个于氏，能做到吗？”
尹蓝溪有些惆怅，季淳虽然花名在外，但并不是什么纨绔人物，这些年在商场也是雷厉风行，将季家的商业版图拓展的极其大，不然当年哥哥上位后为什么要往计算机行业进军呢？他们的父亲尹海生前就和季淳互不相容，当初尹家出事，季家也没少落井下石，是哥哥开辟了新的道路才带领着尹氏度过了危机，这些年两家虽然明面上和平，私下该争的都没放过。而于氏呢，作为季瑾辰的母族，当年在于梦竹离开季家后就被季淳慢慢踢出了季家，如今除了一点股份外，是帮不上季瑾辰什么忙的。
“我当然有我的规划，对于那个人而言，无法握住手中的权力才是最可怕的，而我要做的，就是在他活着的时候，一点点拿走他手中的东西。”
尹蓝溪沉默不语，只是拉过季瑾辰的右手，那里的伤疤还在。
“我答应过你，不会放弃绘画，可是我无法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了。”季瑾辰苦笑着，他已经试了很久了，无论是手感还是力度，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他有过野心，但这一刻，他只能输给现实，不放下画笔是他对尹蓝溪的承诺，但放弃曾经的梦想是他不得已的妥协。
“没关系。”尹蓝溪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少年。
“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薇安，相信我，我既然能在加州救下你，就有能力去改变以后的事情，姐姐的仇我会报，你的仇我也会报，所以，相信我好吗？”
看着少年似乎有些不确信的眼神，尹蓝溪吻了上去，这是第一次，她在咫尺之间感受到眼前人慌乱的呼吸，他的唇有些冰凉，却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柔软。
彻底意识到了少女在做些什么，季瑾辰反吻住她，闭上了双眼，他的吻带着侵略性，透过唇齿间感受着少女舌头的柔软，也许他早已在梦中描绘过无数次这样的画面，前世今生，他只为她而来。
黑夜悄然无声，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开始在深渊坠落的两个人。当多年后遇到同样的某一个夜晚，尹蓝溪蓦然想起，原来那些曾经狠毒无情的时间，是她对他的深爱的回应。
尹岚筠调查了过去六年每个月发往加州的款项，却发现从四年前开始，这笔钱便再也没有打过去，还有尹树当初让他签署的文件，在意识到文件完整内容时，他崩溃的坐在地上，因为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诊断结果，是从六年前开始的。
六年前，亲眼目睹了父母悲剧的尹蓝溪，并未得到该有的关心，就和妹妹尹蓝歆被急匆匆地被他送到了加州读书，而在四年前，尹云自作主张断掉了她们的生活来源，无法得到生活保障的两个孩子始终未能联系上他这个哥哥，那时候，是季文蓉出手相助救出了她们。但在两年前，季文蓉自杀，尹蓝溪大受打击，冲动之下刺伤了同学，因为她一直在接受着精神治疗，所以这次行为之后，她被强制送进了精神病院，而自己作为哥哥，作为一个毫不知情的监护人，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亲手签字将妹妹送进了牢笼之中，甚至还让她陷入无穷的危境之中
尹岚筠流着眼泪，他无法再去探究更多的细节了，只是看着眼前的文字便已经想象到了两个妹妹那些孤独无助的场景，即使这些事情不是他的本意，但他无法否认，他就是造成这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
只是他无法追寻到瑞雅的相关信息，当年在学校毕业后，她的一切生活痕迹似乎消失了，一直到最后，只留下那张死亡证明。
意识到是季家刻意抹去了季文蓉的存在，尹岚筠心痛到无法呼吸，他甚至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就只是这样一无所知的活了下来，她到死，一定怨恨着自己
“你想要些什么？我都答应你。”
尹蓝溪接到尹岚筠的电话，去了他的私人住处，虽然几天前他们才见过面，但此刻看到眼前的尹岚筠，她不免疑惑，这还是她那意气风发的哥哥吗？他躺在地板上，衣服凌乱不堪，头发没有打理，胡子拉茬，一整个颓废的模样，他的周围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照片和资料，酒瓶和烟头也扔了一地，在她的印象中，哥哥分明是滴酒不沾的，也没有抽烟的习惯。
尹蓝溪叹了一口气，她想要什么吗？她想要从尹岚筠这里得到的，已经得到了。
“尹云，不要让她再回来了。”
“好。”尹岚筠毫不犹豫的开口，不止不能回来，她和赵书艺在国外的一切开销尹家也不会负责，那个女人还要脸的话最好不要再来他面前假惺惺的哭诉。
“尹树的话，已经断掉了一只手，把他从尹氏除名了就好，以后他再赌我们也不要管了，至于堂哥尹行晟，他毕竟没犯错，我不会动他。”尹蓝溪继续说道，虽然她恨尹树，但也给了他足够的惩罚了，听说二叔断了一只手后还是忍不住去赌场，就算她不和叶家打招呼，尹树迟早也会因为自己的欲望而死。
“好。”尹岚筠对二叔尹树也不想留情面了，但是尹行晟毕竟还是他一手扶持上来的，如果妹妹不打算放过，他正准备求一求情，毕竟有些事情，祸不及子女。
“至于你，继续坐在那个位置上吧。”尹蓝溪自嘲的笑了笑，其实她拿到尹氏又有什么用呢？她的心不在这里，也没有自信能像哥哥一样做的那么好，尹氏再怎么说也是几代人经营起来的心血，若是她真的毁掉，百年之后也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父母。
“好。”尹岚筠麻木的闭上双眼，他知道他逃不脱的，从放弃季文蓉那一刻开始，这就是他的宿命，何况他再也没有资格了。
“还有，无论如何都请您，都不要反对我喜欢的人。”
听到这句话，尹岚筠睁开了双眼，何必呢，他有些苦涩。
“你应该很清楚，我们两家的关系太复杂了，我并不认为季瑾辰会是你的良配。”尹岚筠认真的看着妹妹说道，即使季瑾辰是季文蓉的弟弟，他也没法认可他，因为季瑾辰更是季淳的儿子，他始终坚信，血脉这个东西是不会改变的。
“如果季瑾辰拿到了季氏，对于哥哥你而言不也是好事吗？至少我可以确保，他不会侵犯你的利益。所以我实在不理解，为什么要因为上一代的恩怨牵扯到我们？两个人只要真心相爱就足够了。”尹蓝溪实在不解，她已经了解过父母这一代的故事了，可是她不想让那些事情干扰到她和季瑾辰。
真心相爱吗？尹岚筠叹气，难道他和季文蓉不相爱吗？深爱彼此的六年，他们曾经也尝试对抗过，可是有些事情，是无法跨越的。
“虽然你的同意与否都不会影响我的情绪，但我还是想要一个承诺，因为我要确保尹家不会在我的背后插刀子，所以哥哥，我们做个交换吧，以商业诚信为基础。”
尹岚筠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少女，经过这几天的了解，他发现这个妹妹是真的长大了，她不再是小时候那个追在他后面天真无邪喊着哥哥的孩童了，过去的一年时间，这个孩子竟然能在他的眼皮底下把尹家搞得一团乱，而他直到最后才发现这些事情，真是有些可笑。
“什么交换？”
“文蓉姐。”
尹岚筠猛地睁大双眼，这是什么意思？可他只听到眼前的少女一字一句的说道：“也许你不知道，我把文蓉姐的骨灰带回来了，虽然她死了，但我知道她一直很想念家，一直很想念这里，我无法把她一个人孤独的埋葬在异国他乡，所以我带回来了，即使季家不要这个女儿，但她依旧属于这里。”
尹岚筠有些激动，他企图从地上爬起来，却又挣扎着倒了下去。
“带我去见她。”他的声音有一丝压抑，但还是无法掩饰高亢和颤抖，他本以为，再也没有机会了，可是至少，至少见一见她的骨灰也好
尹蓝溪蹲下身子，捡起来一张照片，上面的女子明媚如夏，也许她曾经像那醉蝶花一般翩翩起舞，可是到了最后，她的翅膀却残破不堪，直到被雨水打湿，死在了那场倾城的大雨之中。